粘稠、深紅近黑的油污,如同活著的、充滿惡意的淚水,不斷從天花板的濕痕中滲出、凝聚。
滴落。
嗒…嗒…嗒…
聲音在死寂的停尸房里被無限放大。
如同敲打在心臟上的喪鐘。
每一滴油污落地,都迅速暈開一小灘,散發(fā)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朽甜腥。
更令人心悸的是,這些油污并非靜止。
它們在冰冷的地磚上,如同擁有生命的粘稠史萊姆,極其緩慢卻堅定地……蠕動著,彼此靠近、融合。
地板上的污漬范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連成一片。
空氣中彌漫的悲愴與饑餓感,濃郁得如同實質(zhì)的膠水。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絕望。
楊三問背靠著冰冷的停尸臺,身體因極度的緊張和右臂的朽壞而微微顫抖。
冷汗浸透了后背,與滴落在臉頰和脖頸的冰冷油污混合,帶來滑膩而惡心的觸感。
他死死盯著掉落在幾米外地磚上的青銅槐葉。
那片暗沉的、邊緣不規(guī)則的青銅,此刻是他延緩腐爛、對抗侵蝕唯一的希望。
但它離他太遠(yuǎn)了。
中間,是正在迅速擴張的、蠕動的油污地帶!
悲樂豬的領(lǐng)域——“悲樂屠宰場”,正在以這粘稠的油污為媒介,將現(xiàn)實的空間強行拖入歸墟的腐爛規(guī)則!
他能感覺到,周圍的空間正在變得粘稠、遲滯。
時間的流速似乎也變得詭異。
天花板上滴落油污的“嗒嗒”聲,間隔似乎……在拉長?
不,是他的思維在變慢!
那濃郁的悲愴感,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正在纏繞、麻痹他的意識,試圖將他拖入昏沉絕望的深淵。
掌心的蝕印在瘋狂跳動,灼痛感如同警鐘,勉強維系著他最后的清醒。
必須拿到槐葉!
在徹底陷入這“悲樂”泥沼之前!
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從地上撐起身體。
動作變得前所未有的艱難。
空氣粘稠如膠水,每一次移動肢體,都像在推開沉重的鐵門。
右臂朽壞的部分沉重、麻木,如同綁著一截枯木。
他剛撐起一點身體,左腳踝猛地傳來一陣滑膩冰冷的觸感!
低頭一看——
一滴新滴落的油污,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腳邊的地面上!
濺開的粘稠液體,瞬間沾上了他的鞋面和褲腳!
嗤……!
一股強烈的、冰冷刺骨的悲愴感,如同高壓電流,瞬間從接觸點竄入他的身體!
眼前猛地一黑!
無數(shù)破碎、灰暗、充滿無盡悲傷與絕望的畫面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水,蠻橫地沖入他的腦海!
……一張模糊的、布滿淚痕的孩童臉龐在黑暗中哭泣……
……一只折斷翅膀的麻雀在泥濘中徒勞地掙扎……
……無數(shù)雙枯槁的手從猩紅的泥沼中伸出,無聲地抓撓著虛無的天空……
強烈的負(fù)面情緒——悲傷、無助、徹底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
身體的力量瞬間被抽空!
剛撐起一點的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重重地砸回冰冷的地面!
后腦磕在停尸臺堅硬的金屬邊緣,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劇痛混合著冰冷絕望的情緒,讓他眼前金星亂冒,幾乎昏厥。
“呃……”
他痛苦地蜷縮起來,右手下意識地捂住后腦。
冰冷的、朽木般的觸感傳來,讓他心頭更寒。
失敗了!
僅僅是被油污濺到一點,就幾乎讓他徹底失去行動力!
這領(lǐng)域……太恐怖了!
天花板上的滴落聲,仿佛帶著嘲弄的意味。
嗒…嗒…嗒…
緩慢,沉重,宣告著死亡的臨近。
他能看到,地板上那片蠕動的油污,距離他掉落的褲腳,只有不到一掌的距離!
更遠(yuǎn)處,那片冰冷的青銅槐葉,孤零零地躺在幾灘正在融合的油污邊緣。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
就在這時——
掌心的蝕印,那灼熱的跳動,陡然變得劇烈而急促!
仿佛感受到了宿主瀕臨崩潰的絕境!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聯(lián)系感,猛地從蝕印深處傳來!
如同無形的絲線,瞬間穿透了粘稠悲愴的空氣,精準(zhǔn)地連接到了……幾米外那片冰冷的青銅槐葉上!
嗡!
楊三問的腦海猛地一震!
一段極其短暫、破碎、冰冷的信息碎片,如同被蝕印強行“抓取”而來,灌入他的意識:
“……寒蝕……可引……十息……剝離……”
信息破碎,含義模糊。
但其中蘊含的兩個詞,如同閃電般劈開了絕望的迷霧!
寒蝕!
十息!
引?
剝離!
槐葉的“寒蝕”力量,可以……引導(dǎo)?
“十息”……是時間?十秒鐘?
在這悲樂領(lǐng)域里,他能引導(dǎo)槐葉的寒蝕之力……十秒鐘?
代價是什么?
他不敢去想。
但這是唯一的生機!
在腳下油污即將徹底吞噬他的瞬間!
沒有猶豫的余地!
意念如同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向掌心跳動的蝕印!
**“引此槐葉寒蝕……能否剝離周身悲蝕十息?!”**
孤注一擲的提問!
這一次,提問的目標(biāo)不再是歸墟的規(guī)則,而是……那片冰冷的槐葉本身!
嗡——?。?!
掌心的蝕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
血光之中,冰冷的暗綠色光芒如同蘇醒的毒蛇,瞬間暴漲!
與此同時,幾米外地上那片沉寂的青銅槐葉,猛地劇烈震顫起來!
蝕刻的紋路深處,暗綠色的幽光如同壓抑千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一股精純到極致的、帶著絕對“剝離”意志的凜冽寒流,如同受到無形絲線的牽引,瞬間跨越空間,猛地灌入楊三問掌心的蝕??!
冰與火在他體內(nèi)轟然對撞!
蝕印的灼痛與槐葉的冰寒,如同兩股失控的洪流,瞬間席卷全身!
“呃啊——!!!”
楊三問發(fā)出痛苦的嘶吼!
右臂朽壞區(qū)域,那枯木般的灰敗皮膚下,無數(shù)細(xì)小的、如同冰裂般的紋路瞬間浮現(xiàn)!
新的記憶碎片被瘋狂抽取、剝離!
……老張頭布滿皺紋的笑臉在晨光中模糊……
……一本泛黃的舊書扉頁上,娟秀的題字瞬間褪色……
……某個夏夜聒噪的蟬鳴被強行抹去……
靈魂被剜走的空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強烈!
但效果,也立竿見影!
以他為中心,半徑一米左右的空間,那股粘稠、遲滯、充滿悲愴絕望的領(lǐng)域壓制力,如同被無形的利刃狠狠斬斷!
瞬間剝離!
身體驟然一輕!
思維重新變得清晰!
時間流速似乎恢復(fù)了正常!
十息!
只有十息!
楊三問甚至來不及感受靈魂被抽走的空虛!
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
他如同被壓縮到極限的彈簧,猛地從地上彈射而起!
動作迅捷得不可思議!
右腳狠狠蹬在身后停尸臺的金屬支架上,借力前撲!
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貼著冰冷、油污蔓延的地面,直射向那片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青銅槐葉!
腳尖精準(zhǔn)地避開了一灘蠕動的油污!
左手如同捕食的鷹爪,帶著撕裂空氣的風(fēng)聲,狠狠抓向地上的槐葉!
三米!
兩米!
一米!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片冰冷的青銅!
就在這時——
天花板上,那片最大的、如同巨大淚痕的濕痕中心,猛地向下凸起!
形成一個令人作嘔的、粘稠油亮的鼓包!
鼓包表面劇烈波動!
一只完全由深紅近黑油污構(gòu)成的、巨大、模糊、滴淌著粘液的豬鼻輪廓,猛地從那鼓包中“擠”了出來!
沒有眼睛,沒有耳朵。
只有一張滴淌著無盡粘稠悲傷的、黑洞般的巨口,猛地張開!
對準(zhǔn)了下方飛撲的楊三問!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悲愴與貪婪饑餓的恐怖吸力,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籠罩了他!
飛撲的動作猛地一滯!
身體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
距離槐葉,只剩下最后半米!
卻如同天塹!
十息……快到了!
領(lǐng)域剝離的效果在急速衰減!
粘稠的悲愴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從四面八方?jīng)坝繐鋪恚?/p>
天花板上的巨大豬口,帶著吞噬一切的饑渴,緩緩壓下!
楊三問目眥欲裂!
左手五指拼盡全力,向前探出!
指尖,距離冰冷的青銅邊緣,只有一寸!
靈魂深處,被強行剝離的記憶碎片帶來的空虛冰冷,與即將被吞噬的絕望,交織成最后的瘋狂!
右臂朽壞區(qū)域的冰裂紋路,因過度抽取而發(fā)出細(xì)微的、瀕臨破碎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