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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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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初元年的深冬,廷尉監(jiān)的牢房像個冰窖。

林昭縮在墻角,鐵鏈勒進手腕的傷口,血珠順著鐵鏈滴在青石板上,凝成暗褐色的痂。她抬頭望著對面的牢房,州泰正靠在墻上,身上的囚服破得不成樣子,露出的肩膀上有幾道深深的鞭痕,還滲著血。他的頭發(fā)亂得像草,眼睛卻還亮著,隔著鐵欄盯著她,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昭昭,別碰那酒?!?/p>

牢門“吱呀”一聲開了,桓彥穿著繡金錦袍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獄卒。他的嘴角扯著抹冷笑,手里端著個青瓷碗,碗里的酒液泛著青黑的光:“州夫人,這是陛下賜的毒酒,你該喝了?!?/p>

林昭站起來,鐵鏈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走到鐵欄邊,伸手摸著州泰的臉,指腹沾到他臉上的血:“阿泰,我不怕。”

州泰抓住她的手,指甲掐進她的掌心:“昭昭,是我害了你。若我沒彈劾夏侯玄……”

“別說了。”林昭打斷他,笑著擦了擦他臉上的血,“能和你一起死,我很開心?!彼D(zhuǎn)頭看向桓彥,眼底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劍,“桓大人,你會遭報應(yīng)的?!?/p>

桓彥嗤笑一聲,把碗遞到她面前:“州泰敢和夏侯公作對,你們夫妻就該陪葬?!彼麚]了揮手,獄卒打開林昭的牢門,推著她走到州泰的牢房前。

林昭接過碗,湊到嘴邊。州泰的嘶吼像利刃劃破寒夜:“昭昭!”她望著他,眼淚掉進碗里,濺起細小的漣漪。她仰頭飲下,酒液像火一樣燒過喉嚨,順著食道流進胃里,傳來鉆心的疼。她倒在地上,看見州泰撲過來,雙手抓住鐵欄,指甲蓋都翻了過來,血順著鐵欄流下來:“昭昭!昭昭!”

桓彥的笑聲像夜梟的叫聲:“帶下去,州泰明天問斬。”

林昭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最后看見的是州泰的臉,他的眼睛里全是血淚,嘴里喊著她的名字:“昭昭……若有來世……我必護你周全……”

林昭猛地驚醒。

她坐在床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額頭上全是汗。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光滑的,沒有前世的皺紋,也沒有毒酒的灼傷。她掀開被子,腳下是軟乎乎的棉鞋,不像前世的草鞋那樣磨腳。她抬頭看向窗外,陽光透過紙窗灑進來,照在桌上的日歷上——日歷上寫著“魏太和二年十月十五日”。

“太和二年……”林昭輕聲念著,手指發(fā)抖地摸向腰間。翡翠玉佩還在,是前世州泰送她的定情物,玉質(zhì)溫潤,雕著一對交頸的鴛鴦。她的眼淚掉下來,砸在玉佩上,暈開細小的水痕。

“姑娘,你醒了?”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裴使君讓你去前院,說有事情找你。”

林昭擦干眼淚,下床走到鏡子前。鏡子里的姑娘十八九歲,清麗秀雅,眉尾一點朱砂痣,眼尾微挑,帶著點前世沒有的堅韌。她穿月白衫子,腰間掛著翡翠玉佩,正是她前世嫁給州泰前的模樣。

“我重生了……”林昭摸著鏡子里的自己,嘴角扯出抹笑,“阿泰,我回來了?!?/p>

林昭跟著丫鬟走到前院,看見裴潛坐在客廳里,手里拿著本《漢書》。他抬頭看見她,笑了笑:“昭昭,你醒了?”

林昭躬身行禮:“叔父。”(她是裴潛的遠房侄女,這是真實身份)

裴潛放下書,指著桌上的文書:“你幫我把這份文書送到宛城,交給司馬將軍?!彼D了頓,又說,“路上小心,最近荊州不太平?!?/p>

林昭接過文書,點頭:“知道了,叔父?!?/p>

她走出客廳,看見府門口站著個年輕人。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衫,懷里抱著本卷邊的《孫子兵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顯得有些拘謹。他的眉峰微蹙,眼睛里帶著點焦急,時不時往府里看一眼。

林昭走過去,輕聲問:“這位公子,你找誰?”

年輕人轉(zhuǎn)頭,看見她,愣了愣。他的眼睛很大,像浸了水的墨玉,帶著點清澈的疑惑:“姑娘是……”

“我是裴使君的侄女林昭?!绷终研α诵Γ澳阏椅沂甯赣惺??”

年輕人躬身行禮:“在下州泰,是荊州刺史府的從事。”他指了指懷里的書,“我寫了篇《漢中策》,想請裴使君轉(zhuǎn)交給司馬將軍?!?/p>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州泰,她前世的丈夫,現(xiàn)在還是個低級從事,正準備第一次拜訪司馬懿。她望著他,喉嚨發(fā)緊:“你要去宛城?”

州泰點頭:“是的。司馬將軍駐守宛城,我想親自把《漢中策》交給她。”

林昭突然說:“我也要去宛城,替叔父送文書,能不能順路帶你一起?”

州泰愣了愣,然后笑了:“多謝姑娘。”他的笑像春天的陽光,照得林昭的眼睛發(fā)酸。

他們剛要進府,門吏張阿福攔了過來。他矮胖的身子像堵墻,滿臉油光,手里拿著串鑰匙,斜著眼睛看州泰:“州從事,裴使君正在見客,你改天再來吧?!?/p>

州泰的臉漲得通紅:“張叔,我真的有急事……”

“急事?”張阿福嗤笑一聲,“你一個低級從事,能有什么急事?”他揮了揮手,“快走,別耽誤裴使君的事?!?/p>

林昭上前一步,從袖中掏出裴潛的手令(提前偷拿的),遞到張阿福面前:“張叔,這是叔父給我的手令,讓我和州從事一起去宛城。你要是攔著,耽誤了正事,叔父可要怪罪你?!?/p>

張阿福接過手令,看了看,臉色變了變。他賠笑著把手機還給林昭:“原來是林姑娘,快請進?!彼D(zhuǎn)頭對州泰說,“州從事,快跟林姑娘進去吧?!?/p>

州泰望著林昭,眼睛里帶著點疑惑:“林姑娘,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宛城?”

林昭笑著說:“我昨天聽見仆人們議論的?!彼D了頓,又說,“州從事,你這次去宛城,準備帶什么禮物?”

州泰說:“我準備了一瓶竹葉青,司馬將軍喜歡喝酒?!?/p>

林昭搖頭:“司馬將軍喜歡的松醪酒,不是竹葉青?!?/p>

州泰愣了:“你怎么知道?”

“我曾隨叔父去過宛城。”林昭說,“司馬將軍的隨從說,他在家鄉(xiāng)時就愛喝松醪酒,因為那是他母親釀的?!彼嗣牙锏聂浯溆衽澹澳阋菐е袢~青,他肯定不會喜歡。”

州泰的眼睛亮了:“多謝姑娘提醒,我這就去換?!彼D(zhuǎn)身要走,又停下,回頭對林昭說,“林姑娘,你等我一會兒?!?/p>

林昭望著他的背影,摸了摸懷里的蠟丸(前世藏的桓彥與吳人的密函)。蠟丸硬邦邦的,硌得她胸口發(fā)疼。她想,這一世,她要讓所有害過他們的人,都付出代價。

州泰換了松醪酒,回到府門口。他手里拿著個陶壇,壇身纏著紅布,顯得很鄭重。他走到林昭面前,笑了笑:“林姑娘,我換了松醪酒?!?/p>

林昭接過陶壇,聞了聞:“嗯,是松醪酒的味道。”她遞還給州泰,“司馬將軍肯定會喜歡?!?/p>

他們一起走出刺史府,沿著官道往宛城走。路上的行人不多,偶爾有幾個商販推著車經(jīng)過,揚起細小的灰塵。

州泰問:“林姑娘,你經(jīng)常去宛城嗎?”

林昭說:“偶爾去,叔父讓我送文書?!彼D了頓,又說,“州從事,你寫的《漢中策》是什么內(nèi)容?”

州泰說:“我分析了漢中的局勢,認為孟達有反心。他駐守新城,手里有重兵,要是造反,會威脅到荊州的安全?!彼难劬飵еc激動,“我想讓司馬將軍早做準備?!?/p>

林昭的心里一疼——前世,州泰就是因為這篇《漢中策》被司馬懿賞識,才開始崛起。她望著他,說:“你說得對,孟達確實有反心?!?/p>

州泰愣了:“林姑娘也懂兵法?”

林昭笑了笑:“略知皮毛,是叔父教我的?!保▽崉t是前世州泰教她的)

他們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來到一個茶攤前。林昭提議:“我們歇會兒吧?!?/p>

州泰點頭,跟著她走進茶攤。茶攤的老板是個老太太,穿著粗布衣服,手里拿著個茶壺:“兩位客官,要喝點什么?”

林昭說:“兩碗茶?!?/p>

老太太端來茶,林昭接過,喝了一口。她抬頭看見州泰正望著她,眼睛里帶著點疑惑:“林姑娘,你怎么知道司馬將軍喜歡松醪酒?”

林昭放下茶杯,摸了摸懷里的翡翠玉佩:“我昨天聽見仆人們議論的?!彼D了頓,又說,“州從事,你這次去宛城,一定要小心?!?/p>

州泰笑了:“林姑娘,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林昭望著他的笑,心里想,這一世,她要讓他不再受傷害。她摸了摸懷里的蠟丸,手指微微用力——桓彥,你等著。

他們繼續(xù)往宛城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官道上。林昭望著州泰的背影,他的青衫被風(fēng)吹得微微揚起,懷里的《孫子兵法》卷著邊,顯得有些舊。她想起前世,州泰也是這樣,穿著青衫,抱著書,站在她面前,說:“昭昭,我想娶你?!?/p>

她的眼淚掉下來,順著臉頰流進嘴里,帶著點咸咸的味道。她趕緊擦了擦,追上州泰:“州從事,等等我?!?/p>

州泰轉(zhuǎn)身,看見她的眼睛紅紅的,問:“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昭笑了笑:“沒什么,風(fēng)太大了?!彼钢懊娴耐鸪?,“你看,宛城到了?!?/p>

州泰抬頭,看見宛城的城門,眼睛亮了:“是的,到了。”

他們走進宛城,街道兩旁的店鋪掛著燈籠,顯得很熱鬧。林昭望著州泰的背影,摸了摸懷里的蠟丸。她想,這一世,她要讓所有害過他們的人,都付出代價。她要讓州泰,不再受委屈。她要讓他們,一起走到最后。

遠處,桓彥穿著繡金錦袍,站在街角,望著州泰的背影,嘴角扯著抹冷笑。他的手里拿著個紙條,上面寫著:“州泰,你跑不了?!?/p>


更新時間:2025-07-25 06:0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