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被指尖的刺痛驚醒的。
他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冰涼的馬桶蓋上，左手五指死死掐進掌心，指甲縫里嵌著半片干枯的皮屑——那是第三次重啟時，紅雨衣女人在巷子里抓住他手腕時，他從對方剝落的皮膚碎片里摳出來的。衛(wèi)生間的白熾燈接觸不良，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昏黃的光線在天花板上投下扭曲的陰影，像某種巨大生物的觸須，隨著燈光的閃爍緩緩蠕動。
后頸突然傳來一陣灼燒般的疼，他踉蹌著撲到洗手臺，鏡子里立刻映出一張慘白的臉：眼下的烏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嘴唇干裂起皮，左邊眉骨上還留著一道結(jié)痂的傷口——那是第二次重啟時，他在地下停車場被風(fēng)衣男用碎玻璃劃的。
但最讓他心臟驟停的，是后頸那片皮膚。鏡子里清晰地顯示著，一道蜿蜒的黑色紋路正從衣領(lǐng)里鉆出來，像條剛破殼的小蛇，鱗片般的紋路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他伸手去摸，指尖觸到的地方滾燙，仿佛皮下埋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這是什么……”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喉嚨里涌上一股鐵銹味。第三次重啟時，紅雨衣女人在巷子里對他喊“別碰后頸的標記”，當(dāng)時他以為是瘋話，現(xiàn)在看來，那根本不是瘋話。
手機突然在洗手臺邊緣震動起來，屏幕亮得刺眼。林深抓過手機，指紋解鎖的瞬間，鎖屏界面上的日期像一把冰錐扎進他的瞳孔——2025年7月10日 00:00。
“不可能。”他幾乎是立刻彈起來，后背重重撞在瓷磚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記得清清楚楚，第三次重啟結(jié)束前，他明明在便利店的掛歷上看到是7月12日，周五。怎么閉眼再睜眼，就退回了三天前的周一？
“是重置……”他喃喃自語，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第一次重啟時，他也是這樣突然從地鐵站的長椅上驚醒，手機顯示7月10日0點；第二次重啟，他在地下停車場的血泊里醒來，日期同樣跳回了7月10日。
三次了。
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回到這個該死的時間點。
“叮——”
尖銳的短信提示音突然炸響，林深的肩膀猛地一抖，手機差點脫手掉進水池。他深吸一口氣，點開短信界面，發(fā)件人顯示為“未知號碼”，對話框背景是純粹的黑色，文字卻是刺目的血紅色，像用新鮮血液剛寫上去的，邊緣還在微微蠕動。
「十日終焉，重啟第3次。
規(guī)則：殺死鏡中人，否則成為鏡中人?！?/p>
短短兩行字，卻讓林深的呼吸瞬間停滯。他猛地抬頭看向鏡子，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鏡子里的自己，正用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tài)盯著他。
那不是他此刻的表情——他現(xiàn)在滿臉驚恐，瞳孔放大，嘴角緊繃，而鏡中人的嘴角卻微微上揚，勾起一個極其微妙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期待。更可怕的是，他明明沒有動，鏡中人卻緩緩抬起了右手，指尖在蒙著一層薄霧的鏡面上輕輕劃過。
“嗤啦——”
一道細密的裂痕順著鏡中人的指尖蔓延開來，像冰面碎裂的紋路，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林深的心跳幾乎要沖破喉嚨，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后腰重重撞在馬桶水箱上，發(fā)出“咚”的悶響。
就在這時，“砰！”
鏡子毫無征兆地炸裂開來！
無數(shù)鋒利的玻璃碎片裹挾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黑霧撲面而來，速度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林深本能地閉上眼睛，雙手抱頭，預(yù)想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他遲疑著睜開一條縫，赫然發(fā)現(xiàn)那些足以將他割成碎片的玻璃碴，竟然全都懸停在他面前半尺處，棱角閃爍著寒光，卻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動不動。
時間……又停滯了？
林深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想起第一次重啟時在地鐵站遇到的詭異景象——擁擠的人群突然僵在原地，表情凝固，有人舉著手機，屏幕上的畫面還在動，人卻像蠟像一樣紋絲不動；窗外的雨點懸在半空，每一滴都清晰可見，連墜落的軌跡都凝固成了透明的線；還有那個突然在他腦海里響起的聲音，自稱“GM”，用毫無感情的語調(diào)說：“歡迎來到終焉之地，觀測者?！?/p>
“所以，這真的不是幻覺……”林深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片玻璃碎片，在距離碎片還有一厘米的時候，指尖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碰到了冰塊。
就在這時，懸浮的玻璃碎片之間，那團濃黑色的霧氣開始翻滾、流動，漸漸凝聚成一行行熒光綠色的文字，像電腦代碼一樣懸浮在半空：
「終焉之地規(guī)則更新：
1. 每日0點重置現(xiàn)實，保留記憶者視為‘觀測者’。
2. 觀測者需在十日內(nèi)核破十二道規(guī)則，否則世界將永久停滯。
3. 規(guī)則具有欺騙性，警惕‘同類’?！?/p>
林深的視線死死盯著第三條規(guī)則，后頸的灼燒感突然加劇，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警惕“同類”？什么意思？
他的腦海里瞬間閃過紅雨衣女人的臉。
第三次重啟的第五天，他在老城區(qū)的巷子里遇到她。女人穿著鮮紅色的雨衣，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蒼白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她攔住他，聲音嘶啞地說：“別相信穿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他不是觀測者，他是規(guī)則的化身。”
當(dāng)時他以為對方是瘋子，轉(zhuǎn)身就走，結(jié)果剛走出巷子，就聽到身后傳來凄厲的慘叫。他回頭看去，只見紅雨衣女人的身體正在以一種違背物理規(guī)律的方式扭曲、融化，皮膚像蠟一樣滴落，露出下面蠕動的黑色觸須，最后整個身體坍縮成一團翻滾的黑霧，消散在空氣里。
而在她融化前，他清楚地看到，她的后頸也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樣的黑色紋路。
“她也是觀測者……”林深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那女人說的“規(guī)則的化身”，難道就是指風(fēng)衣男？可第二次重啟時，他明明親眼看到風(fēng)衣男撕扯自己的影子，最后變成了滿背眼球的怪物——如果那是規(guī)則化身，為什么會被自己殺死？
混亂的思緒像一團亂麻，纏著他的神經(jīng)突突直跳。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那幾滴鮮紅的血珠正順著掌紋緩緩滑落，滴在地上碎裂的鏡片上。
就在血珠接觸到鏡片的瞬間，所有懸浮的玻璃碎片突然同時轉(zhuǎn)向，鏡面齊齊對準林深，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下意識地瞇起眼，再睜開時，鏡片里映出的景象讓他渾身汗毛倒豎——那不是衛(wèi)生間，而是一個潮濕陰冷的地下停車場。
停車場的燈忽明忽滅，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腐爛的氣味。畫面中央，一個穿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正背對著鏡頭，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影子，像是在撕扯一塊粘在地上的黑布。男人的動作極其痛苦，身體劇烈顫抖，發(fā)出壓抑的嗚咽聲。
林深的呼吸驟然急促。這個場景，他在第二次重啟時親眼見過！
下一秒，畫面里的風(fēng)衣男猛地將影子從地上扯了下來。那影子脫離地面后，像活物一樣扭曲掙扎，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而風(fēng)衣男的皮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眼球！那些眼球轉(zhuǎn)動著，瞳孔全是純黑色，沒有一絲眼白，此刻正齊刷刷地轉(zhuǎn)向鏡頭，仿佛穿透了鏡片，直接盯上了林深。
“來找我?！?/p>
無數(shù)個聲音重疊在一起，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他腦海里響起，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黏膩感。
林深猛地后退，后腰再次撞在馬桶上，這次撞得更重，疼得他悶哼一聲。他想移開視線，卻發(fā)現(xiàn)那些鏡片像有磁力一樣，牢牢吸住他的目光。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又震動起來，屏幕自動亮起，彈出一張新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正是剛才鏡片里顯示的地下停車場，畫面中央，他自己正站在一片血泊里，穿著一件他從未見過的黑色連帽衫，手里緊緊攥著一把染血的手術(shù)刀，刀刃上的血珠正緩緩滴落。而他腳邊，躺著一具沒有影子的尸體——那尸體的臉，赫然是第二次重啟時被他殺死的風(fēng)衣男！
“這是……未來的我？”林深的聲音在顫抖，指尖冰涼。照片的拍攝角度很奇怪，像是從天花板上拍的，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深井。
照片下方，還附著一行新的文字，依舊是血紅色：
「規(guī)則四：殺死自己的人，會獲得重啟資格。
提示：你的影子正在說謊。」
“我的影子？”林深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下。衛(wèi)生間的燈光從頭頂照下來，在他腳邊投下一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看起來很正常，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沒有任何異常。
可“提示”說它在說謊。
它在隱瞞什么？
林深的心跳越來越快，后頸的灼燒感幾乎讓他無法忍受。他抬起頭，想再看看鏡片里的景象，卻發(fā)現(xiàn)所有玻璃碎片都在瞬間失去了光澤，變得黯淡無光，像一堆普通的垃圾。
“啪。”
衛(wèi)生間的燈突然熄滅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伸手不見五指。林深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身后傳來的拖沓的腳步聲。
“嗒……嗒……嗒……”
腳步聲很慢，每一下都踩在濕漉漉的瓷磚上，帶著一種黏膩的拉扯感，像是有人穿著濕透的鞋子在走路。
林深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不敢回頭，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像一張拉滿的弓。他能聞到一股越來越濃的、類似福爾馬林和腐爛氣味混合的味道，和第三次重啟時紅雨衣女人融化前的味道一模一樣。
腳步聲停在了他身后。
距離很近，近到他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吹在他的后頸上，讓那里的灼燒感暫時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深緩緩轉(zhuǎn)過身。
黑暗中，他隱約看到一個輪廓從碎裂的鏡框里爬出來。那東西的體型和他一模一樣，每動一下，身上就有粘稠的黑色液體滴落，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是鏡中人！
它真的從鏡子里爬出來了！
林深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他能看到鏡中人的臉在黑暗中漸漸清晰——那是一張和他完全相同的臉，但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嘴角卻咧開一個極大的弧度，露出兩排又尖又密的獠牙，閃爍著寒光。
“該做個選擇了，林深。”
鏡中人開口了，聲音卻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像是用無數(shù)根細針在刮擦玻璃，尖銳刺耳，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回響。
“是相信規(guī)則，”它緩緩抬起手，黑色的指尖指向林深腳邊的影子，“還是相信……你自己？”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深腳邊的影子突然動了。
那道原本正常的影子，此刻像活過來一樣，猛地直立起來，化作一道黑色的、模糊的人形，伸出細長的手臂，抓向林深的腳踝。
而鏡中人也在同時撲了過來，帶著濃烈的腐臭味，張開滿是獠牙的嘴，咬向他的喉嚨。
前有鏡中人的獠牙，后有影子的糾纏。
林深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猛地側(cè)身翻滾，躲開了鏡中人的撲咬，卻感覺腳踝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硬生生拖向后方。
黑暗中，他仿佛聽到無數(shù)個聲音在耳邊低語，像是規(guī)則在嘲笑，又像是無數(shù)個“自己”在催促。
這是第四次重啟的開始。
也是十日終焉的第四天。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過幾次重啟，也不知道所謂的“十二道規(guī)則”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他只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必須在謊言和死亡中，找到一條活下去的路。
否則，他就會變成鏡中人，或者被自己的影子吞噬，徹底消失在這無盡的循環(huán)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