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死線微芒,余燼回響
毀滅的轟鳴在持續(xù),如同大地深處永不枯竭的熔爐在咆哮。每一次沉悶的震蕩都透過冰冷堅硬的地面,狠狠撞擊在周薇蜷縮的身體上,震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移位??諝庵袕浡瘫堑摹⒘钊酥舷⒌慕购丁鞘卿撹F、混凝土、塑料,以及…有機物被超高溫瞬間碳化的死亡氣息。滾燙的金屬框架緊貼著她的后背和側(cè)腰,每一次細微的震動都帶來新的灼痛,作戰(zhàn)服早已焦脆,皮膚仿佛正在被緩慢地烙燙。
光輻射帶來的致盲性強光已經(jīng)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地獄般的昏暗。厚重的、飽含致命輻射塵埃的煙云遮蔽了天空,只有核爆中心方向那片翻滾不息的、如同巨大傷口般的暗紅色火光,在污濁的空氣中投下詭異而壓抑的光暈。它照亮了攪拌塔底層這片鋼鐵墳場新的慘狀——巨大的承重柱扭曲變形,斷裂的鋼筋如同猙獰的骨刺刺向空中,地面被沖擊波犁開深深的溝壑,散落著燃燒的碎片和分辨不出原貌的殘骸。她藏身的這堆廢棄金屬框架,像被無形巨手捏扁揉皺的廢紙,深深嵌入了地面,形成了一個扭曲、狹窄、散發(fā)著高溫的臨時“墓穴”。
耳鳴尖銳得如同無數(shù)鋼針扎進大腦,幾乎蓋過了遠處建筑持續(xù)垮塌的轟隆聲和江水倒灌的恐怖咆哮。每一次試圖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沙礫和玻璃渣,灼燒著氣管和肺部,引發(fā)劇烈的、帶著血腥味的咳嗽。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次次試圖將她拖入昏迷的深淵。
周薇死死咬住下唇,用劇痛維持著最后一絲清醒。意識在劇痛、窒息和輻射的侵蝕下艱難維系,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她嘗試移動身體,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劇痛瞬間從四肢百骸炸開!左腿傳來鉆心的刺痛和異常的麻木感——可能被飛濺的碎片擊中,或者被變形的金屬擠壓。右臂還能勉強活動,但每一次抬起都伴隨著肌肉撕裂般的痛楚。
“呃…” 一聲壓抑的痛哼從喉嚨深處溢出。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臟。核爆中心…她竟然身處核爆中心…雖然奇跡般沒有被瞬間氣化,但被困在這片高溫、高輻射、隨時可能被二次坍塌徹底埋葬的廢墟之下,生還的希望…渺茫如煙
就在這時,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于周圍高溫的冰涼觸感。是油污混合著沙礫。她混沌的意識猛地一震!
是它!就是核爆啟動前那一瞬,她撲倒在地時,手指絕望摳入的那片冰冷油污沙礫!就是那一刻,那股守護的暖流涌入,引導她做出了那個救命的翻滾!
林默…
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卻清晰的電光,刺破了籠罩意識的絕望濃霧。不是幻覺!那守護,那引導,是真實存在的!在五感盡失的絕境,在系統(tǒng)崩潰的深淵,他用最后殘存的靈魂之火,為她釘下了那根錨針!為她在這片毀滅的煉獄中,強行固定出了一線生機的縫隙!
他還活著嗎?他還…能“看”到嗎?
這個念頭帶著滾燙的、混雜著希望與更深的恐懼的溫度,灼燒著她的心。她艱難地、無比緩慢地抬起還能活動的右手,顫抖著摸索著戰(zhàn)術背心上的通訊模塊位置。
觸手一片滾燙和粘膩。模塊外殼已經(jīng)變形,邊緣被高溫熔融。她用力摳開卡扣,手指被燙得幾乎失去知覺,終于將那個比巴掌略小的、集成了喉麥和加密傳輸單元的黑色模塊扯了出來。屏幕一片漆黑,側(cè)面有幾道深深的裂痕。她用力按下唯一的物理啟動鍵。
毫無反應。只有指尖傳來冰冷的死寂。
通訊…徹底中斷。她與外界,與指揮中心,與那個可能還在生死線上掙扎的人…最后的聯(lián)系,斷了。她被徹底困死在這片被世界遺忘的鋼鐵墳墓里。
“嗬…嗬…” 沉重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她感到一陣陣強烈的惡心和眩暈,視野邊緣開始出現(xiàn)閃爍的黑斑——這是急性輻射病的早期癥狀。皮膚暴露的地方傳來陣陣刺痛和難以忍受的灼燒感。
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持續(xù)的震蕩、灼熱、劇痛和緩慢侵蝕身體的致命輻射,如同鈍刀割肉。她努力維持著清醒,側(cè)耳傾聽。除了廢墟自身的呻吟和遠處持續(xù)不斷的毀滅回響,塔內(nèi)一片死寂。A組、B組…鷹眼…那些熟悉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他們…恐怕已經(jīng)…
就在這時!
“吱…嘎…”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扭曲聲,從她頭頂上方傳來!是那堆支撐著她這片狹小空間的、已經(jīng)嚴重變形的金屬框架!在持續(xù)的震動和高溫下,它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一根粗大的、扭曲成麻花狀的工字鋼橫梁,在周薇頭頂不足半尺的地方,肉眼可見地向下彎曲了一寸!細碎的鐵銹和融化的金屬碎屑簌簌落下,掉在她的臉上和脖頸上,帶來一陣滾燙的刺痛!
周薇的心臟瞬間被冰冷的恐懼攫緊!瞳孔因極度驚駭而收縮!這堆金屬廢墟是她唯一的屏障,一旦徹底垮塌,她將瞬間被壓成肉泥!或者被徹底掩埋,在絕望的窒息中慢慢死去!
她死死盯著那根緩緩下壓的橫梁,身體因恐懼和劇痛而僵硬,連呼吸都停滯了。那緩慢而堅定的變形,如同死神舉起的鐮刀,正在無聲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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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ICU病房。**
“嘀————————”
代表生命終結(jié)的長鳴,如同冰冷的喪鐘,凝固了病房里所有空氣。心電監(jiān)護儀的屏幕上,那條筆直、絕望的綠色橫線,像一道宣判死亡的休止符。
“不!堅持??!再來一次!360焦!” 主治醫(yī)生目眥欲裂,嘶吼的聲音帶著破音。他雙手緊握著除顫儀手柄,電極板上還殘留著前一次電擊的焦痕。
“充電完畢!360焦!準備!” 護士的聲音帶著哭腔。
“所有人退開!” 醫(yī)生猛地按下放電按鈕!
“砰!”
林默弓起的身體再次被強大的電流狠狠摜回病床!四肢劇烈地彈跳了一下,又無力地垂下。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釘在心電監(jiān)護儀的屏幕上。
一秒…兩秒…
那條象征著死亡的直線,依舊冷酷地平躺著,沒有絲毫起伏。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病房。醫(yī)生握著除顫儀手柄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手臂微微顫抖。護士捂住了嘴,眼淚無聲地滑落。負責記錄的實習醫(yī)生臉色慘白如紙。
“記錄時間…” 主治醫(yī)生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死亡時間,20XX年X月X日,22時17分…”
就在他話音未落之際!
“滴…滴…”
兩聲極其微弱、短促,如同幻覺般的心跳音,突兀地從監(jiān)護儀揚聲器里傳出!聲音小得幾乎被病房里的死寂淹沒!
但心電監(jiān)護儀的屏幕上,那條筆直的死亡線邊緣,極其短暫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向上跳動了兩下微小的凸起!幅度微弱得如同垂死蚊蚋的掙扎,稍縱即逝,屏幕很快又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平坦。
“等等!” 一直死死盯著屏幕的護士猛地瞪大了眼睛,聲音尖利得破了音,“有波動!剛剛有波動!你們看到了嗎?!”
醫(yī)生和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瞬間聚焦!但屏幕上只有那令人絕望的直線。
“你看錯了!是干擾!” 實習醫(yī)生聲音發(fā)顫。
“不!我看到了!真的有!很小的兩下!” 護士激動地指著屏幕,指尖都在發(fā)抖。
主治醫(yī)生眉頭緊鎖,他也不敢確定那是不是儀器故障或電擊后的殘余干擾。他迅速俯身,一手撐開林默的眼瞼,用小手電照射瞳孔,另一手的手指死死壓在他的頸動脈上!
冰涼。毫無波動。瞳孔對強光沒有任何反應,擴散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剛想直起身,宣布最終結(jié)果。指尖按壓的地方,頸動脈的位置,似乎…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感知地…跳動了一下?那感覺微弱得如同冬日枯葉上凝結(jié)的寒霜融化,稍縱即逝,讓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指尖在顫抖產(chǎn)生的錯覺!
他猛地屏住呼吸,手指更加用力地壓下去,全神貫注地感受著那寸皮膚下的動靜。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里只剩下儀器單調(diào)的嗡鳴和所有人壓抑的呼吸聲。
一秒…兩秒…五秒…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認為那真的是錯覺的時候!
“咚…”
又是一下!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點!雖然依舊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那確實是一次…心臟的搏動!一次頑強到超越醫(yī)學常識的搏動!
“有心跳!頸動脈有微弱搏動!” 主治醫(yī)生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聲音因激動而變調(diào),“快!腎上腺素!持續(xù)胸外按壓!準備再次除顫!快!他沒死!還有機會!”
整個病房瞬間從絕望的死寂中驚醒,陷入更加緊張、更加瘋狂的搶救風暴!護士手忙腳亂地準備藥物,醫(yī)生再次將除顫儀電極板按在林默胸口!
而在所有人視線之外,林默那只纏滿繃帶、連接著輸液管的右手,在病床的輕微震動中,指尖再次極其輕微地、神經(jīng)質(zhì)地抽動了一下。這一次,抽動的方向,不再是床單,而是…微微向內(nèi)蜷縮,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無形的東西。
與此同時,在他意識的最深處,那片因系統(tǒng)核心徹底崩潰、錨點撕裂而陷入的絕對虛無之海,一點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穩(wěn)定的幽藍色光點,如同深海中頑強亮起的航燈,正艱難地、一點一點地…重新凝聚。
本故事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