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的熱氣蒸騰，將每個(gè)人的臉都熏得紅撲撲的。
朱元璋扯開龍袍的領(lǐng)口，又灌下一大杯酒，滿臉的酣暢。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說點(diǎn)正事?！?/p>
朱元璋打了個(gè)酒嗝，放下筷子。
“標(biāo)兒，碩兒，你們跟咱說說，咱這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往后，該怎么個(gè)治法？”
朱標(biāo)放下手中的碗筷，正襟危坐。
“父皇，兒臣以為，治國之道，當(dāng)以仁為本，以法為綱。”
“我大明初立，百廢待興，百姓厭戰(zhàn)已久。當(dāng)務(wù)之急，是與民休息，輕徭薄賦，勸課農(nóng)桑，讓天下百姓都能吃飽穿暖?！?/p>
“國庫充盈，兵甲齊備，而后方可圖強(qiáng)?！?/p>
他說的四平八穩(wěn)，是太子該說的話，也是最穩(wěn)妥的治國方略。
馬皇后聽了，贊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朱元璋把頭轉(zhuǎn)向了另一邊。
“碩兒，你呢？”
朱碩正用漏勺在紅湯里撈著一片毛肚，聞言，他把毛肚在蒜泥香油碟里滾了一圈，塞進(jìn)嘴里，嚼得嘎嘣脆。
“大哥說的，是太平盛世的守成之道?！?/p>
他擦了擦嘴。
“可咱大明現(xiàn)在算不上太平盛世，北邊王保保的魂還沒散，南邊那些蠻子也不老實(shí)，一個(gè)個(gè)都伸著脖子看咱笑話呢?！?/p>
“光靠仁義，喂不飽餓狼，也嚇不退豺狗?！?/p>
朱碩站了起來，聲音不大，卻讓整個(gè)偏殿都聽得清清楚楚。
“兒臣以為，咱大明朝的脊梁骨，從立國這一天起，就得是鐵打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
“咱不和親！”
又伸出第二根。
“咱不賠款！”
“不割地！”
“不納貢！”
他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邊關(guān)有警，天子親守國門！”
“國若將亡，君王當(dāng)死社稷！”
“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笔鶄€(gè)字，狠狠砸在朱元璋和朱標(biāo)的心上。
朱標(biāo)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他從未想過，治國方略，可以用如此剛烈決絕的方式來表述。
朱元璋的呼吸，卻粗重起來。
他仿佛又回到了濠州城，回到了鄱陽湖，回到了那尸山血海的戰(zhàn)場。
這才是他想要的大明！
一個(gè)有血性，有骨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大明！
朱碩還沒說完。
“父皇，還有一點(diǎn)。”
“自古以來，都說士農(nóng)工商。憑什么他娘的讀書人就高人一等，商人就得是末流？”
“沒農(nóng)夫種地，吃什么？沒工匠打鐵，用什么？沒商人流通，這天下的好東西，難道就爛在各自的犄角旮旯里？”
他指著桌上的火鍋。
“就說這鍋，沒工匠，咱們用手捧著湯喝？這羊肉，沒商人從北地運(yùn)來，咱們上哪吃去？”
“兒臣覺得，這規(guī)矩，也該改改了！”
“咱們要改成，農(nóng)、工、商、世！”
“只要是憑本事吃飯，能給咱大明繳稅，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管他是種地的還是賣布的，都一樣！都是我大明的基石！”
“誰敢看不起手藝人，看不起生意人，就是看不起咱大明的錢袋子，就是跟咱老朱家過不去！”
馬皇后張了張嘴，被兒子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給震住了。
“啪！”
朱元璋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亂跳。
他猛地站起身，通紅的臉上滿是激動(dòng)。
“好！說得好！”
“說他娘的太好了！”
他指著朱碩，對朱標(biāo)和馬皇后喊道：“你們聽聽！你們都聽聽！這才是咱老朱家的種！”
“什么狗屁士農(nóng)工商，都是放屁！”
“就按碩兒說的辦！”
朱元璋走到朱碩身邊，用力拍著他的肩膀。
“這十六個(gè)字，給咱用金子刻出來！就立在奉天殿外頭，讓咱的子子孫孫，文武百官，都給咱睜大眼睛看清楚了！”
“這就是我大明的皇明祖訊！誰要是敢忘了，誰要是敢提和親賠款，不管是哪個(gè)王八羔子，咱就是從墳里爬出來，也要親手?jǐn)Q下他的腦袋！”
老頭子說得唾沫橫飛。
朱碩嘿嘿一笑。
這下，大明的基調(diào)，算是定死了。
朱雄英一直仰著小臉聽著，雖然聽不太懂，但他能感受到爺爺和二叔身上那股子豪氣。
他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朱元璋面前，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一抱拳。
“爺爺，二叔！雄英長大了，也要像你們一樣，當(dāng)個(gè)大英雄！去守國門，打跑壞人！”
童言無忌，卻讓朱元璋的心一下子軟了。
他把長孫抱進(jìn)懷里，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
“好！好孫子！不愧是咱的嫡長孫！”
馬皇后也紅了眼圈，拉過朱雄英的小手，“我們雄英，將來一定比你爺爺和你二叔還有出息?！?/p>
一家人其樂融融，剛才那股肅殺之氣，又化為繞指柔。
朱碩看氣氛正好，眼珠子一轉(zhuǎn)，又湊了上去。
“父皇，娘。”
他搓了搓手，一臉的諂媚。
“您二位覺得，這火鍋，味道如何？”
“那還用說？”朱元璋一瞪眼，“再給咱來二斤牛肉！”
“嘿嘿?！敝齑T把一盤剛切好的嫩牛肉下進(jìn)鍋里?！案富剩热贿@么好吃，那要是咱們把它做成一門生意呢？”
“生意？”朱元璋來了興趣。
“對啊！”朱碩越說越來勁，“咱們可以開個(gè)店，就叫‘老朱家火鍋’！專門賣這個(gè)。從牛羊養(yǎng)殖，到蔬菜種植，再到這鍋底的秘方，全都咱們自個(gè)兒弄?！?/p>
“搞個(gè)一條龍，把這生意壟斷了！讓全天下的人，想吃這口，就得來咱家！”
朱元璋摸著下巴，沒說話。
朱碩又加了一把火。
“父皇，兒臣想跟您預(yù)支十年的俸祿，外加三年的軍餉，當(dāng)本錢。您放心，兒臣保證，不出三年，就能回本！”
“掙了錢，”朱碩頓了頓，拋出重磅炸彈，“兒臣一分不要，全給娘當(dāng)私房錢！”
馬皇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猴兒，又來哄你娘開心。”
“兒臣說的是真的！”朱碩一臉正色，“不過，兒臣有個(gè)條件?！?/p>
“說。”朱元璋道。
“這‘老朱家火鍋’掙的錢，刨去成本，兒臣要拿出一成，直接交入國庫！”
“把咱皇家的生意，跟國庫的錢袋子綁在一塊！這叫，與國同休！”
朱元璋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自己這個(gè)二兒子，這腦子是怎么長的？
前面剛說完家國大義，后面就算起了生意經(jīng)。
還把主意打到他這個(gè)皇帝老子頭上了。
偏偏，這主意聽起來，還真他娘的誘人。
“你這個(gè)臭小子……”朱元璋指著朱碩，半天憋出一句話，“算盤珠子都快崩到咱的臉上了！”
他罵了一句，臉上卻全是笑意。
“行！”
老頭子一揮手。
“咱準(zhǔn)了！”
“這錢，咱給你！要是賠了，看咱不扒了你的皮！”
“得嘞！”
朱碩就知道，這事，穩(wě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