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鐵門勉強隔開了走廊里那股子血腥混亂的味兒，但李明壓抑的、像小獸臨死前的嗚咽，卻塞滿了這狹小的空間。他縮在墻角，身體抖得停不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面，嘴里反復咕噥著“造…造…”。王浩死前的警告和那嚇人的拖拽場面，徹底把他整崩潰了。
江臨靠著自己的鐵架子床，閉著眼，像是在養(yǎng)神。胳膊上的傷隨便裹著布條，疼得像有人拿小錘子一下下敲著他的骨頭，跟著心跳走。袖口里頭，那枚冰冷的電極貼片緊貼著皮膚，像個沉甸甸的秤砣。他手里還攥著那份從護士站弄來的、寫著自個兒名字的檔案袋，里頭是那張揉得皺巴巴、標著【錯誤#404】的體檢單子。
空氣里混著汗臭、血腥氣，還有李明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絕望。窗外那“黑夜”跟凝固的瀝青似的，一點光都透不進來。門縫底下滲進來一道慘綠色的應急燈光，在地板上拉出條歪歪扭扭的亮痕，像條僵死的毒蛇。
李明的嗚咽猛地停了，身子一激靈，像是被針扎了。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驚恐地看向江臨，嗓子啞得不成調：“江…江哥…那單子…上頭寫的啥？是不是…是不是咱們都得死？都得變成…變成王浩說的那‘玩意兒’？”
江臨慢慢睜開眼。沒馬上搭腔，只是把手里那份揉皺的報告，“啪嗒”一聲，隨手扔在冰冷的床板上。
“自個兒瞅?！?聲音平得跟結了冰的湖面似的，聽不出半點情緒。
李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手腳并用地撲到床邊，抖著手抓起那份報告。他胡亂翻著，跳過前面那些鬼畫符似的符號和曲線圖，眼珠子死死釘在最后那行血紅刺眼的結論上，那顏色活像用血印上去的：
**【警告：目標狀態(tài)異常！錯誤#404 - 目標個體未找到/定義異常。核心邏輯沖突。建議：立即執(zhí)行深層掃描與強制矯正。優(yōu)先級：最高】**
“錯…錯誤#404？” 李明念出來，一臉懵圈加更深的恐懼，“啥意思？沒找著？定義不對？江哥…這…這上頭說的是你？它…它說你是…是錯的？” 那些冰冷的詞兒他弄不明白，但“異?！薄ⅰ皼_突”、“最高優(yōu)先級”這些字眼，像冰冷的蛇纏上了他的心臟。這感覺比直接判死刑還瘆得慌！這報告…好像壓根兒不把江臨當人！說他是個…系統(tǒng)都認不出來的“錯誤”！
江臨沒理李明的驚駭。他的目光，卻死死鎖在李明攤開的報告紙頁邊緣。
就在李明念出“錯誤#404”那幾個字的當口——
嗡！
一股極其微弱、但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電流脈沖感，猛地從袖口內襯那枚電極貼片傳來！不是刺痛，更像是一種細微的、帶著特定節(jié)奏的共鳴震顫！
幾乎同時，江臨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報告紙上那些原本靜止的、意義不明的符號和曲線圖邊緣，似乎極其輕微地……**扭曲了一下！**
不是紙皺了，倒像是…平靜水面上投了顆石子，蕩起一圈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數據漣漪**！
這漣漪一閃就沒了，快得像眼花了。但江臨的瞳孔卻驟然縮緊！不是眼花！袖口里電極貼片的共鳴震顫實實在在！這份報告…這份標著他【錯誤#404】的報告，竟然會對“404”這個錯誤代碼起反應？它不光是張紙？它本身就是個…數據接收器？或者說，是觸發(fā)深層掃描的“引信”？
李明還在驚恐地翻著報告，想從那些冰冷的字里行間摳出點活路，壓根沒注意到這細微的動靜。他指著報告上一個復雜波形圖旁邊的空白處，帶著哭腔：“江哥！你看這兒！這兒咋是空的？是不是…是不是咱們漏了啥關鍵東西？”
江臨的目光順著李明哆嗦的手指看過去。報告紙頁右下角，確實有一小塊指甲蓋大小、不規(guī)則的空白。那地方的顏色好像比周圍紙深那么一丁點，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磨砂感？像是被一層特殊玩意兒蓋住了。
一個大膽的念頭像閃電劈進江臨腦子。他猛地出手，快得像道影子，一把將報告從李明手里奪了過來！
“江哥？！” 李明嚇一跳，茫然地看著他。
江臨沒解釋。他捏住報告紙上那片空白區(qū)域，指尖微微用力。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冰冷能量波動感，再次順著指尖傳來！這感覺……和他袖口里那枚電極貼片的能量，像是一個娘胎出來的！甚至……就是同一種東西！
他得試試！
他毫不猶豫，另一只手飛快探進病號服袖口內襯，指尖摸到那枚冰冷硬實的金屬貼片，用力一摳，把它拽了出來！
就在電極貼片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
嗡！
報告紙上那片被覆蓋的空白，突然爆出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見的幽藍光芒！那光像活物一樣在空白下流動、閃爍！更邪門的是，江臨手里那枚電極貼片，也同步亮起了同樣頻率、同樣顏色的幽藍微光！倆玩意兒之間，像連上了無形的能量線！
“俺滴娘！這…這是啥鬼東西？！” 李明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看著這超出常理的一幕，連連后退，咣當撞在冰冷的墻上。
江臨的眼睛卻亮得嚇人！成了！這報告紙上的特殊涂層，果然是個隱藏的物理接口！而他偷來的電極貼片，就是開這鎖的鑰匙！這所謂的體檢報告，壓根就是個披著紙皮的……數據掃描終端！
他不再猶豫，捏著那枚發(fā)著幽藍光的電極貼片，精準地、狠狠地按在了報告紙上那片同樣發(fā)光的空白區(qū)域上！
“滋——！??！”
一聲尖得能刮破耳膜的電流爆響，瞬間在狹小的病房里炸開！
報告紙上那片空白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強光！藍光瞬間吞沒了電極貼片！緊接著，紙上那些原本死氣沉沉的鬼畫符和曲線圖，像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開始瘋狂地扭曲、變形、高速滾動！
【錯誤#404】那行猩紅的警告字，跟燒紅的烙鐵似的，劇烈地閃爍起來，快得連成一片刺目的紅光！
嗡！嗡！嗡！
病房頂上僅存的幾盞慘白頂燈（大部分早先就壞了），像抽風一樣瘋狂閃爍！光線忽明忽滅，把江臨和李明的影子切得支離破碎！
“滋…警…告…未…授…權…接…入…！” 一個斷斷續(xù)續(xù)、充滿刺耳電流雜音的電子合成音，像漏電一樣，直接通過江臨手里的電極貼片，扎進他腦子里！系統(tǒng)報警了！
“滋…識…別…到…異…?！瓟怠瓝础俱！摗摺俊亍鳌i…定…！” 報警聲更尖更急！
“滋…啟…動…強…制…掃…描…！執(zhí)…行…深…層…診…斷…！” 伴隨著這聲刺耳的指令，江臨手里的報告紙猛地變得滾燙！一股狂暴的、帶著強烈侵略性的冰冷數據流，像決堤的洪水，蠻橫地通過那枚電極貼片，瞬間沖進他的大腦！
劇痛！
不是肉體的疼，是靈魂像是被硬生生撕開，被冰冷的代碼洪流瘋狂沖刷的感覺！無數混亂的、高速閃爍的綠色數據流像病毒一樣在他意識里橫沖直撞、掃描、試圖解析他的一切！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眼的、跳個不停的綠色亂碼淹沒！耳朵里塞滿了尖銳的電流嘶鳴和系統(tǒng)警報的咆哮！
“呃啊——！” 江臨一聲悶哼，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抽搐，額角青筋暴起，臉唰地白得像紙！他死命攥著那枚發(fā)燙的電極貼片和滾燙的報告紙，指關節(jié)捏得死白！
“江哥！你咋了？！快扔了那鬼東西！” 李明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景象嚇得魂飛魄散，看著江臨痛苦扭曲的臉和抽風的燈光，驚恐地尖叫起來。
然而，就在這狂暴的數據流瘋狂沖刷江臨意識、系統(tǒng)警報尖到頂點的瞬間——
異變陡生！
江臨意識深處，那片因劇痛而翻騰的混亂中，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穩(wěn)固的“點”猛地亮起！那不是數據，而是一種…純粹的邏輯悖論！一種無法定義、無法解析的“存在性否定”！
這悖論的“點”像滴進滾油的水，瞬間炸了鍋！
“滋…邏輯…沖突…！數…據…溢…出…！” 系統(tǒng)的警報聲一下子亂了套，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滋…掃…描…結…果…無…效…！核…心…定…義…矛…盾…！錯…誤…加…劇…！#404…權…重…升…級…！” 警報聲跟卡殼的唱片似的，反復蹦跶、跳針！
沖進江臨大腦的狂暴數據流瞬間亂成一鍋粥！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悖論邏輯筑成的嘆息之墻！數據流開始瘋狂地自己打自己臉、自己否定自己、自己瓦解自己！
“滋…警告！警告！系統(tǒng)資源占用率…爆表了…！” 刺耳的警報聲里帶上了一絲慌！
“滋…關聯…數據庫…連鎖…報錯…！自…檢…程…序…掛…了…！” 警報徹底變成了絕望的哀嚎！
轟?。?！
病房里僅存的那幾盞抽風的頂燈，像是扛不住這恐怖的數據風暴，瞬間炸成了碎片！玻璃碴子像下雨一樣亂飛！
整個病房，連帶著外面的走廊，一下子又掉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黑暗里！只有江臨手中那份報告紙上，連接著電極貼片的地方，還殘留著最后一絲微弱、紊亂、像風中殘燭似的幽藍光芒，映著他那張因痛苦而扭曲、卻又透著一絲瘋狂快意的臉。
數據風暴來得猛，去得也快。
當最后一絲紊亂的幽藍光從報告紙上消失，當電極貼片徹底涼下來，當刺耳的警報聲在腦子里徹底安靜，江臨的身體猛地一晃，像被抽空了力氣，向后踉蹌一步，重重靠在冰冷的墻上。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汗水像小溪一樣從額頭淌下，浸透了衣領。腦袋像被無數鋼針扎過，殘留著尖銳的余痛和強烈的眩暈。
他低頭，看向手里。那枚電極貼片恢復了冰冷的金屬質感，不再發(fā)光。而那份體檢報告紙……那片曾經覆蓋著特殊涂層的空白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個焦黑的、邊緣不規(guī)則的窟窿！像是被強電流瞬間燒穿了！洞口周圍還飄著點細微的、電路板燒糊的焦味兒。
【錯誤#404】的猩紅字兒還在紙上印著，但閃得慢了，顏色也暗了不少，像一道疲憊的舊傷。
成了。
他拿自己當誘餌，用那份報告當媒介，硬是逼出了系統(tǒng)的深層掃描。而他“悖論者”體質引發(fā)的核心邏輯沖突，就像一顆扔進精密齒輪里的石子，瞬間攪亂了整個掃描，甚至反咬了一口系統(tǒng)！報告上那個物理接口被燒穿，就是鐵證！
代價是差點被那精神沖擊撕碎，靈魂層面的劇痛。但收獲……江臨疲憊卻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那份焦黑的報告。這不僅僅坐實了他是系統(tǒng)的“錯誤”，更證明了……他能用這種“錯誤”，當武器，去攻擊、去污染、去砸爛這冰冷的規(guī)則籠子！
“江…江哥…你…你沒事兒吧？” 黑暗里，傳來李明顫抖的、帶著哭腔的聲音。他摸索著靠近，聲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恐懼，“剛才…剛才那光…那動靜…太嚇人了！那玩意兒邪門得很??！”
江臨沒應聲。他慢慢直起身，把那份燒了個洞、記錄著他【錯誤#404】身份的焦黑報告，連同那枚冰冷的電極貼片，一起死死攥在手心。
黑暗里，他嘴角極其緩慢地、扯出一個冰冷又虛弱的弧度。
**漣漪**已經蕩開了。接下來，就看這場**數據風暴**，能在這潭死水里，掀出多大的浪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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