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shù)聯(lián)考放榜那天，晚讀書店的窗臺多了幅畫。
江澈剛把新到的舊書擺上書架，就看見夏梔抱著畫板站在玻璃門外。她的背帶褲換成了淺藍(lán)牛仔褲，頭發(fā)扎成高高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懷里的畫板用紅布罩著，邊角還沾著點未干的顏料，像顆藏著秘密的糖果。
“考得怎么樣？”他拉開門，風(fēng)鈴“?！钡仨懥艘宦暎@得柜臺底下的晚晚打了個哈欠。
夏梔的臉頰泛著興奮的紅，卻故意板著臉，把畫板往身后藏了藏：“你猜？”她的帆布鞋在門檻上蹭了蹭，露出點粉色的襪子，上面印著只小貓——和晚晚很像。
“看你這表情，肯定過了。”江澈笑著幫她把畫板接過來，紅布下的輪廓方方正正，顯然是幅精心裝裱過的畫。
“猜對了！”夏梔忽然跳起來，馬尾辮甩得像小鞭子，“我考上啦！專業(yè)課全省排名第三！”她一把扯掉紅布，露出里面的畫——
畫的是晚讀書店的清晨。青瓦上的瓦松掛著露珠，窗臺的向日葵剛綻開半朵，玻璃門上的風(fēng)鈴在晨光里搖晃，柜臺后的藤椅上搭著件白襯衫，椅墊上的淺窩還留著形狀，最妙的是畫角——個蹲在地上修書的人影，指尖捏著的竹鑷子閃著微光，輪廓分明是江澈。
“這是……”江澈的喉嚨有點發(fā)緊。
“我考前畫的最后一幅，”夏梔的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星，“老師說這幅最有‘呼吸感’，說能看出我畫的時候心里有光?！彼鋈坏拖骂^，聲音細(xì)若蚊蚋，“其實是因為……畫的是你?！?/p>
江澈想起她畫本里那些偷偷畫的側(cè)臉，想起她總說“失敗品才最有溫度”，原來那些看似隨意的線條里，藏著的是她最用力的喜歡——像她筆下的向日葵，永遠(yuǎn)朝著光的方向。
“我媽說，”夏梔抬起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等我去美院報到，就讓我把畫掛在宿舍，說‘這是你憑本事贏來的底氣’?！彼鋈粡漠嫲搴竺嫣统鰝€小小的顏料盒，遞到江澈面前，“這個給你，我調(diào)的‘晚讀街色’，你修書時要是需要補色，或許能用得上。”
顏料盒里有十二種顏色，每種旁邊都貼著便簽：“瓦松綠”“向日葵黃”“晚霞橙”“舊書棕”……最后一格是種溫柔的淺灰，標(biāo)著“江澈的襯衫”。
“我明天就要去學(xué)校報道了，”夏梔的聲音里帶著點不舍，卻更多是期待，“以后可能要周末才能來書店了?！彼鋈还钠鹩職?，飛快地抱了江澈一下，像只受驚的小鹿似的退開，“這是……謝謝你的鼓勵！”
江澈的肩膀還留著她的溫度，像顏料盒里最暖的那抹橙?！凹佑?，”他說，“你的畫，值得被更多人看見?！?/p>
夏梔的眼眶忽然紅了，卻用力點頭：“我會的！等我辦了畫展，第一個邀請你！”她抱著空畫框跑出門，牛仔褲的褲腳掃過門檻，帶起陣風(fēng)，吹得窗臺上的向日葵輕輕搖晃。跑到巷口時，她忽然回頭，沖江澈揮了揮手，陽光落在她的馬尾辮上，像鍍了層金。
林薇送向日葵來時，看見墻上掛著的畫，驚訝地捂住嘴：“這丫頭畫得真好，把書店的魂都畫出來了。”她把新的向日葵插進(jìn)瓷瓶，忽然壓低聲音，“她昨天來買花，說要把這幅畫送給你，又怕你覺得‘小姑娘家的心思太直白’，糾結(jié)了半夜才下定決心。”
江澈摸了摸顏料盒里那格“江澈的襯衫”，指尖沾了點淺灰的顏料，在陽光下閃著細(xì)微光。他忽然想起夏梔說過“顏料不會騙人，喜歡就是喜歡，像紅是紅，藍(lán)是藍(lán)”——原來有些勇氣，藏在調(diào)色盤里，比任何話都堅定。
傍晚整理書架時，他在本《美術(shù)史》里發(fā)現(xiàn)張折疊的畫紙，是幅未完成的素描：畫的是他站在朗誦會的禮堂外，喬語抱著他的胳膊，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畫的角落寫著行小字：“原來喜歡有很多種樣子，都很好?！?/p>
窗外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像夏梔畫里的顏色。江澈把畫紙輕輕夾回畫冊，忽然明白外婆說的“書店藏著比故事更重要的東西”——不是某本書，某封信，而是這些在時光里慢慢生長的喜歡，像向日葵追著太陽，直白又熱烈，卻讓人覺得，這就是生活最該有的樣子。
晚晚從貓窩里探出頭，沖著窗外“喵”了一聲，大概是看見夏梔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江澈摸了摸它的腦袋，目光落在那幅畫里的晨光上，忽然開始期待周末——期待那個抱著新畫來的姑娘，又會帶來怎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