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淺靠在冰涼的實驗臺邊緣,心臟仍在劇烈跳動,但她的眼神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眼前的“她”既是巨大的威脅,也是絕無僅有的信息源——一個被固化的、擁有更完整實驗室記憶的“記錄”。
她需要利用“權限碼”打開的這片刻僵持,為自己爭取主動權。
梅淺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指著實驗室那些扭曲的異常點,聲音清晰而平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洞悉:
“你先告訴我,”她目光掃過那面蠕動、散發(fā)著嗡鳴的墻壁,又指向瘋狂跳動著無法識別符號的分析儀屏幕,“這些……在你所認知的那個‘真正的實驗室’里,存在嗎?這臺分析儀,在你記憶里最后正常工作時,顯示的應該是項目‘Σ-Ψ’的能量熵變曲線,對嗎?而不是這些……無法理解的亂碼?”
她的問題直指空間的核心矛盾——環(huán)境的極度異化與被固化記憶的“標準認知”之間的沖突。
另一個“梅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程序化的冰冷眼神終于閃過一絲更深層次的迷茫和掙扎。她似乎想反駁,但那些無法解釋的、違背基礎物理規(guī)則的異常現(xiàn)象就赤裸裸地擺在面前。她緊緊抿著唇,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這是梅淺本人思考復雜問題時的習慣動作。
“至于我是誰?”梅淺輕輕嘆息一聲,聲音里帶上了一點疲憊和解脫,甚至還有一絲自嘲,“你可以把我看作……‘未來’的你?;蛘吒_切地說,是在你所熟悉的‘實驗室梅淺’之后,經歷了‘外面’發(fā)生的一切,被撕裂出來的……另一部分?!?/p>
她故意用了“撕裂”這個詞,暗示非正常分離,暗示共同的根源但不同的經歷,這可以很好地解釋她為何擁有“權限碼”(源自共同過去),但又對當前狀況缺乏認知。
“我擁有‘梅淺’的核心記憶,就像你一樣,但我的數(shù)據庫里沒有你在規(guī)則宣讀、或者被‘清除’的那一刻之后發(fā)生的任何事情?!绷硪粋€她開始嘗試整理邏輯,“你的說法存在悖論。如果你是我‘之后’的部分,應當擁有更完整的記錄。而且,‘規(guī)則之隙’并非研究所數(shù)據庫中的有效空間名稱。”
“這正是關鍵!”梅淺立即抓住對方邏輯里的裂痕,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些許焦灼(半真半假),“‘外面’……變了!研究所不再是唯一,甚至不再是核心!我們都被卷入了一個更大的、名為‘游戲’的空間體系里!那里充滿了類似這里的扭曲規(guī)則,但比這更龐大、更致命!”她指了指周圍,“這里,這個自稱‘規(guī)則之隙’的地方,只是那個‘游戲場’用來懲罰或‘回收’像我這樣質疑其權威的玩家的工具!”
她用“質疑權威”解釋了自己被送入此地的原因,同時也將對方的環(huán)境(這個異化實驗室)定性為龐大體系的一角,暗示其“被監(jiān)管”的屬性。
梅淺沒有給“自己”太多思考悖論的時間,迅速掏出那本從自己辦公桌上找到的泛黃工作日志。她精準地翻到記錄著混合筆跡的那一頁,將書頁展示給對方:
“看看這個。這上面是我——或者說我們——的筆跡?!彼赶蜃约簩懙膬热荩暗赃呥@一行……這絕對不是我寫的!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個研究員能寫出的東西!它用的是星圖編號暗碼變種,卻嵌入了針對‘精神熵增閾值’的修正方案!這完全超越了當時項目的范疇!”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另一個“自己”:“你在這里,擁有這段時期的完整記錄。告訴我,你有這部分的記憶嗎?是誰寫下的這些?‘邪神大人’當時……對項目做了什么?”
梅淺拋出了最核心的疑點——那不屬于兩人任何一方筆跡的批注。這直指邪神,也巧妙地利用了對方作為“固化記錄者”的特性:她必然有關于實驗室每日工作細節(jié)的“存檔”。
另一個“梅淺”的目光被日志牢牢吸引,尤其在看到那行陌生批注時,她眼中的困惑和動搖達到了頂峰。那行字,她的記憶庫里有痕跡,但她清晰地“記得”那段時間邪神并沒有進入過這個實驗室進行批注!而且那暗碼的變種方式……確實不符合已知的任何加密系統(tǒng)。
“……數(shù)據…不符……”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遲疑,“記錄顯示……批注……未發(fā)生。邪神大人……該時間點未進入實驗室。但這字符……錄入格式正確……”
她的“程序”遭遇了無法調和的矛盾:客觀日志上存在,但她的核心記錄顯示這“事件”從未發(fā)生。這對以嚴謹記錄為存在根基的“她”來說,是巨大的沖擊。
“看到了嗎?”梅淺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力量,“這就是問題!規(guī)則之隙也好,這扭曲的空間也好,甚至你我的存在狀態(tài)……核心都指向一件事——記錄被‘污染’了,或者說,‘規(guī)則’覆蓋了現(xiàn)實!邪神大人的狀態(tài)……‘失蹤’?更是籠罩在所有謎團之上的最大疑點!”
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鎖定目標般銳利:“我質疑這虛假游戲的規(guī)則,被丟進這里。而你,這個實驗室的‘記錄守護者’,你的核心邏輯也被動搖了!我們現(xiàn)在都被困在這個‘規(guī)則之隙’制造的矛盾陷阱里!”
“與其相互清除、或者被這里無窮盡的異變耗死,”梅淺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冷靜,“不如合作。找出日志批注的真相,找出邪神大人‘未進入實驗室’卻留下痕跡的原因。解開這個核心矛盾的根源!這或許是唯一的出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跳出這個規(guī)則循環(huán)!”
她停頓了一下,注視著“自己”那雙充滿矛盾和掙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們,都是尋求‘真實’的記錄員。現(xiàn)在,‘真實’被規(guī)則扭曲掩埋了。合作,或者一起被規(guī)則吞噬——成為這實驗室里又一個無法解釋、永久漂浮的‘異常讀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