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裹挾著城市污穢的地下河水，如同狂暴的巨蟒，將林默殘破的身軀狠狠卷向黑暗深處。
渾濁的水流嗆入口鼻，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鐵鉗扼住喉嚨。
枯竭期的空乏、催化劑的灼痛、強行掙脫“共鳴枷鎖”的反噬、以及被廢墟掩埋的創(chuàng)傷……所有痛苦在冰冷的河水中轟然爆發(fā)！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的黑暗和劇痛中迅速沉淪。
就在她即將徹底失去知覺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粗糙、有力、帶著厚厚的老繭！
那力量如同鐵鉗，硬生生將她從湍急的水流中拖拽出來！
噗通！
林默被重重地摔在冰冷濕滑的河灘碎石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咳出大口大口帶著血腥味的泥水。
刺骨的寒意讓她短暫清醒了一瞬。模糊的視線中，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沾滿泥污的藍色工裝的身影，正半跪在她身邊。
是張伯！
他渾濁的眼睛在昏暗中銳利如鷹，快速掃過林默全身的傷勢。
沒有言語，他動作麻利地從隨身攜帶的破舊工具包里掏出一個小巧的、布滿劃痕的金屬急救盒。
打開盒子，里面是幾支封裝好的注射器和幾片強效凝血貼。
“別動！”張伯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撕開林默手臂上被碎石劃破、浸透泥水的衣袖，露出下面深可見骨、正汩汩冒血的傷口。
他拿起一支注射器，看也不看，精準地扎進傷口附近的肌肉！一股強烈的、帶著薄荷清涼感的藥劑瞬間注入！
劇痛讓林默悶哼一聲，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奇異的麻痹感和止血效果。
緊接著，張伯將強效凝血貼用力按在傷口上，動作粗暴卻極其有效。
“呃……”林默艱難地喘息著，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看到張伯的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臂上——那里，被“共鳴枷鎖”能量侵蝕的皮膚下，隱隱浮現(xiàn)出幾道不自然的、如同電路板般的暗紫色紋路，散發(fā)著微弱的能量波動。
張伯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個死結(jié)！渾濁的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
那不是普通的驚訝，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憤怒和……難以置信的痛楚？！
“共鳴枷鎖……靈樞的烙印……”張伯的聲音低沉得如同野獸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恨意，“他……竟然用這個……對付你？！”
林默心頭劇震！
張伯……認識“共鳴枷鎖”？知道“靈樞計劃”？！
就在這時！
“嗡——！”
一陣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從河堤上方傳來！緊接著，一個穿著深色制服、動作僵硬的身影出現(xiàn)在河堤邊緣！
暗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兩點鬼火，死死鎖定了河灘上的兩人！
“蝕心”秦月！她追來了！
張伯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只有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冰冷的殺意！他一把將林默護在身后，魁梧的身軀如同磐石般擋在前方。
同時，他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入工裝內(nèi)袋，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個巴掌大小、造型極其古樸、邊緣磨損嚴重的黑色金屬羅盤！
羅盤中心，鑲嵌著一枚黯淡無光的暗紅色晶石。
張伯的手指在羅盤邊緣幾個不起眼的凸起上快速按動！動作嫻熟得如同呼吸！嗡！
羅盤中心的暗紅色晶石驟然亮起一絲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韻律的紅光！一股無形的、如同水波般的能量漣漪瞬間擴散開來！
河堤上，正準備躍下的秦月，身體猛地一僵！那雙暗金色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混亂的波動！仿佛接收到了某種強烈的干擾信號！
她前進的動作瞬間停滯，如同卡頓的機器，在原地微微晃動！
“走！”張伯低吼一聲，一把抄起虛弱不堪的林默，如同扛起一袋沙包，轉(zhuǎn)身就沖向河灘另一側(cè)更加黑暗、堆滿廢棄建材的陰影深處！
他的腳步沉重而迅捷，每一步都踏在濕滑的碎石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卻異常穩(wěn)?。?/p>
秦月似乎擺脫了那瞬間的干擾，暗金色的瞳孔重新鎖定目標，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從河堤上猛撲而下！速度驚人！
“砰！砰！砰！”
張伯頭也不回，反手從腰間拔出一把老舊的、槍管粗大的改裝手槍！看也不看，對著身后追來的方向就是三槍！
槍聲在狹窄的河道中如同炸雷！子彈并非射向秦月，而是精準地打在她前方濕滑的碎石灘上！濺起的碎石和泥漿如同霰彈般爆開！
秦月追擊的動作被這突如其來的阻礙和濺射物干擾，身形微微一滯！
張伯抓住這瞬間的空隙，扛著林默，一頭扎進了那片由巨大水泥管和生銹鋼架構(gòu)成的、迷宮般的廢棄建材堆深處！身影瞬間被濃重的黑暗吞沒！
秦月沖到建材堆邊緣，暗金色的瞳孔掃視著黑暗復雜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似乎在分析路徑。
她抬起手，似乎想強行突破。
就在這時！
“滴——嗚——滴——嗚——！”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閃爍的警燈光芒劃破了河道的黑暗！顯然是剛才的槍聲和爆炸般的動靜驚動了警方！
秦月動作一頓，暗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計算。
她似乎收到了某種指令，僵硬地轉(zhuǎn)身，幾個縱躍，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河堤的另一側(cè)，融入城市的陰影中。
……
廢棄建材堆深處，一個被巨大水泥管半掩著的狹小空間里。張伯將林默輕輕放下，讓她靠在一堆冰冷的麻袋上。
他警惕地側(cè)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警笛聲漸漸遠去，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轉(zhuǎn)身蹲下，再次檢查林默的傷勢。手臂上的傷口在強效凝血貼和藥劑的作用下，出血已經(jīng)基本止住。
但林默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呼吸微弱，體內(nèi)那股異常的暗紫色能量紋路依舊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枯竭期的虛弱和催化劑的躁動在她體內(nèi)交織，讓她時而昏迷，時而因痛苦而微微抽搐。
張伯渾濁的目光落在林默手臂那詭異的紋路上，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憤怒、痛惜、還有一絲……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似乎想觸碰那紋路，卻又猛地縮回，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韓明遠……”張伯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刻骨的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這個……孽障！”
林默雖然虛弱，但意識并未完全喪失。她聽到了張伯的低語！韓明遠？！孽障？！
張伯認識韓明遠？！而且……這語氣？！
她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聚焦在張伯那張飽經(jīng)風霜、此刻卻寫滿痛苦與憤怒的臉上。
一個荒謬卻無比強烈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
“張伯……你……你認識他？韓明遠……他……”林默的聲音細若游絲，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張伯的身體猛地一僵！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對上林默震驚的目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只有遠處隱約的警笛聲和河水流動的嗚咽。
許久，張伯才緩緩開口，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是我的兒子?！?/p>
轟?。?！
林默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兒子？！韓明遠……是張伯的兒子？！
那個冷酷無情、將她視為實驗品的觀測者7號……是眼前這個沉默寡言、如山般守護著她的老人的……兒子？！
巨大的沖擊讓林默幾乎再次昏厥過去！這怎么可能？！
張伯……韓明遠……這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父子？！
“三十年前……”張伯的聲音仿佛穿越了漫長的時光，帶著沉重的疲憊和無法磨滅的傷痛，
“……我還在……‘夜梟’部隊……最高級別的異能反制與清除小組……代號‘老狼’?！?/p>
“夜梟”部隊？！異能反制與清除？！林默的心臟狂跳！她想起了陳鋒隊長那份卷宗上的“夜梟”專案組！
“我們……處理過很多……不該存在的東西?！睆埐难凵褡兊糜纳疃纯啵?/p>
“包括……‘靈樞計劃’的雛形……一個瘋狂科學家搞出來的……禁忌實驗……用活人做容器，試圖容納……某種來自地外隕石的……毀滅性能量……”
“那瘋子……叫韓兆林。他……是我的老戰(zhàn)友……也是……韓明遠的親生父親?！睆埐穆曇魩е唤z顫抖，
“在一次清除行動中……實驗室失控……能量泄露……韓兆林當場死亡……他的妻子……為了保護襁褓中的孩子……被能量侵蝕……變成了怪物……我……親手處決了她……”
張伯閉上眼，仿佛那慘烈的畫面就在眼前，巨大的痛苦讓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那個孩子……就是韓明遠……他被能量波及……雖然活了下來……但身體里……留下了隱患……也繼承了……他父親對那力量的……病態(tài)執(zhí)念……”
“我把他帶出來……隱姓埋名……想讓他遠離這一切……過普通人的生活……”張伯的聲音充滿了苦澀和無力，“我教他格斗……教他生存……卻唯獨……沒教他放下仇恨和執(zhí)念……”
“他恨我……恨我殺了他母親……恨我毀了他父親畢生的研究……更恨我……把他變成一個‘普通人’……”張伯睜開眼，渾濁的眼中是深不見底的悲哀，
“他改名換姓……利用從我這里學到的本事……還有他父親留下的殘缺資料……重新拾起了‘靈樞計劃’……甚至……做得比他父親更瘋狂！更冷酷！”
“觀測者7號……禿鷲組織的核心……就是他！”張伯的目光落在林默手臂的紋路上，充滿了憤怒和自責，
“他一直在尋找完美的‘容器’……來完成他父親未竟的‘偉業(yè)’……他把你……當成了新的實驗品！新的犧牲品！”
真相如同驚濤駭浪，將林默徹底淹沒！她看著眼前這個滄桑的老人，看著他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刻骨的憤怒，終于明白了他沉默背后的守護，明白了他為何對異能如此了解，明白了他那句“死不了。我在一天，天塌不下來”的分量！
這不僅是守護她，更是……在為他當年未能阻止的悲劇贖罪！在為那個他親手撫養(yǎng)長大、卻最終墮入黑暗深淵的……兒子贖罪！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保護我……”林默的聲音帶著哽咽，
“你知道……他是……”
“我知道?！睆埐穆曇魯蒯斀罔F，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從他開始活躍……從第一個異常能量事件出現(xiàn)……我就知道是他！他在報復……報復我……報復這個世界！他要用無數(shù)人的痛苦和生命……來證明他父親是對的！證明力量的至高無上！”
張伯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山岳。他渾濁的眼睛里，最后一絲悲傷被冰冷的殺意取代：
“我當年沒能阻止他父親……沒能保護好他母親……沒能把他引回正途……”
他緩緩抽出腰間那把老舊的改裝手槍，動作沉穩(wěn)而堅定。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他毀了你！毀了更多人！”
“他若執(zhí)迷不悟……”張伯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冰冷而沉重，
“……我這個做父親的……親手……送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