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一名穿著灰布長衫,四十多歲中年男子,灰頭土臉的,他高昂頭顱、兩臂伸直,雙手張開,伸向天空,悲憤地呼喊著。他的腳邊躺著兩具女性尸首,一撲倒在地,一側(cè)身橫躺。撲倒在地的是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女性,而側(cè)身橫躺的是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撕心裂肺的吶喊聲,悲天動地的哭喊聲,從上海閘北華界被日軍轟炸的街道間向被硝煙和陰霾籠罩的天空傳去。
“快臥倒!”一名中學高年級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一邊小跑,一邊朝驚慌失措的人們大聲喊道。他就是高雪林,十七歲,同濟大學一年級學生,喜歡晨跑的他剛從東方圖書館那邊跑過來,才跑出不到三百米,就聽到刺耳的轟鳴聲,他抬頭一看,六架日本戰(zhàn)機正朝自己這邊飛來,一邊飛一邊朝地上的建筑物和人群扔炸彈。
高雪林一邊朝家的方向跑,一邊高聲喊道:“敵機來了,臥倒!”就在他呼喊慌亂的人們躲避轟炸時,突然,聽見一個二、三歲的小男孩哇哇大哭的聲音:“媽媽,媽媽。”高雪林回頭一看,小男孩坐在地上,十分傷心地哭著,一邊哭一邊用兩只小手使勁地推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年輕女人。
高雪林不顧危險,返身跑過去,將小男孩一把抱起,迅速朝前跑離那里。忽然,一顆炸彈在離他身后不遠處的地方落下,訇然的聲響隨之傳來,巨大的氣浪將高雪林和小男孩掀倒在地,小男孩在他的懷里安然無恙,而高雪林卻被炸彈崩起的泥土瓦塊如雨點般撒滿全身,雙手也都擦破了皮,滲出的血和泥水混在一起。
原來,這是日本軍國主義為轉(zhuǎn)移因“九·一八事變”而“試圖扶持前清朝皇帝溥儀建立滿洲國”的國際視線,又在上海制造的另一場陰謀戰(zhàn)爭。此時正是1932年1月29日上午9時許,“一·二八上海事變”才剛剛拉開序幕,卻是“九·一八事變”的延續(xù)。
1931年9月18日夜晚22時20分左右,受田中義一的“欲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國”奏折影響,在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等人的精心策劃下,日本關東軍鐵路守備隊柳條湖分遣隊隊長河本末守中尉為首一個小分隊在奉天(今沈陽)北面約7.5公里處,離東北軍駐地北大營800米處的柳條湖南滿鐵路段上引爆小型炸藥,炸毀了一小段路軌,并將3具身穿東北軍士兵服裝的中國人尸體放在現(xiàn)場,作為東北軍破壞鐵路的證據(jù),栽贓嫁禍于中國軍隊,與此同時,日軍獨立守備隊向中國東北邊防軍駐扎的北大營進攻,由于執(zhí)行張學良的不抵抗命令政策,中國東北邊防軍北大營的8000名守軍被300名左右的日軍擊潰。及至9月19日10時,日軍先后攻占奉天、四平、營口、鳳凰城、安東等南滿鐵路、安奉鐵路沿線18座城鎮(zhèn),9月20日,長春陷落。這一事件史稱“九·一八事變”。
東北三省大部地區(qū)被日軍占領后,日本關東軍決定扶持前清朝皇帝溥儀建立滿洲國,然而,這一企圖受到了以國際聯(lián)盟為代表的國際社會的普遍反對,為轉(zhuǎn)移國際視線,日本關東軍的高級參謀、“九·一八”事變的策劃者之一的板垣征四郎大佐與裕仁天皇的文官黨羽包括木戶幸一、近衛(wèi)文麿、牧野顯聲等人在內(nèi)的“十一人俱樂部”共同謀劃,決定在國際性的大都市上海制造事端,以便日本對中國東北地區(qū)的侵略與控制行動得以順利進行。
1932年1月13日,日本駐上海公使館陸軍輔助武官田中隆吉少佐收到板垣征四郎從東京發(fā)來的電報,電報的內(nèi)容是:“滿洲事變按預計發(fā)展,……請利用當前中日間緊張局面進行擬策劃之事變,使列強目光轉(zhuǎn)向上海。”當日晚上,田中隆吉就將2萬日元經(jīng)費交給了女間諜川島芳子,讓她具體策劃實施。
1932年1月18日下午,在川島芳子唆使下,上海江灣路妙發(fā)寺日本日蓮宗和尚天崎啟升、水上秀雄及三名日本信徒,來到毗鄰上海公共租界楊樹浦的華界馬玉山路三友實業(yè)社總廠外,觀看廠內(nèi)工人義勇軍操練,并故意向義勇軍投擲石子挑釁,引起沖突,發(fā)生“互毆”。沖突中,日方5人遭到了由川島芳子早已雇傭好的假扮工人模樣的打手攻擊,造成天崎啟升和水上秀雄重傷后,水上秀雄被送醫(yī)院后,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這就是所謂的“日僧事件”。
田中隆吉、川島芳子等人趁機竭力擴大事態(tài),1月20日晨,田中隆吉指使日本憲兵上尉重藤千春指揮上海的“日本青年同志會”暴徒32人、襲擊三友實業(yè)社,焚燒三友毛巾廠,砍傷用電話報警的守衛(wèi)巡捕,并將急忙趕來的公共租界的3名華籍巡捕打傷二人,打死一人。接著又煽動上海日僑集會,并向日本駐上海領事館及海軍陸戰(zhàn)隊請愿,“吁請帝國陸海軍立即增兵,并要求駐上海的帝國總領事及海軍陸戰(zhàn)隊采取強硬手段?!?/p>
1月24日,日本特高課派人放火焚燒了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位于上海的住宅,并稱禍是中國人所為,然后向上海市政府和國民中央施壓。
蓄意在上海制造事端的日本軍國主義,并不滿足小沖突小摩擦,而是積極為武裝進攻上海做軍事準備,及至1月28日,日軍在上海集結(jié)了軍艦23艘,飛機40余架,海軍陸戰(zhàn)隊1830余人及武裝日僑三四千人,分布在日租界和黃浦江上。
1932年1月28日深夜,日本海軍第一遣外艦隊司令部燈火通明,司令鹽澤幸一掃視身邊的幾名日本佐官,近乎瘋狂地叫囂道:“上海!上海!四個小時即可了事。天皇的勇士們,帝國的英雄們,四個小時占領上海,有信心嗎?”
“嘿!”眾日本佐官不知天高地厚卻自信滿滿地回應道。
而此時,156旅第6團臨時指揮所內(nèi)也是燈火通明,上海連日來的反日游行和日中兩軍的對峙,令團長張君嵩明顯感覺到戰(zhàn)爭的氣氛更濃了、更近了。28日早晨7時就抵達上海閘北天通庵駐地的憲兵第6團先遣第一營正等著與十九路軍156旅6團換防。
“張團長,換防是否可以開始了?” 憲兵第6團先遣第一營營長李上珍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問道,時針指向了11時30分。
突然,一陣清脆的槍聲劃破黢黑的夜空,令156旅第6團團長張君嵩和前來換防的憲兵第6團先遣第一營營長李上珍十分驚詫,張君嵩正要探究原因時,“叮叮叮!”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報告團長,一營電話?!眻F長張君嵩接過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營營長劉長江慌亂而急促的聲音:“團…團長,我是劉長江,日軍正向陣地發(fā)起猛烈進攻,如何處理?”
“守住陣地,給我狠狠地打!”張君嵩堅定地回答說,“軍長有令,守土有責,尺地寸草,絕不放棄,倭寇來犯,堅決回擊?!?/p>
“是。倭寇來犯,堅決回擊。”劉長江在電話中響亮回應道。
11時30分,未等中國方面的再次答復,日本海軍第一遣外艦隊陸戰(zhàn)隊在的鹽澤幸一指揮下,就按預定作戰(zhàn)計劃,利用日本所占領的上海日本租界和公共租界工部局防衛(wèi)委員會擅自同意日本擴大的防區(qū),兵分五路,分別從天通庵路、北四川路、虬江路、寶山路、廣東路向十九路軍所在的向十九路軍所在的上海閘北發(fā)起進攻,所謂閘北,是上海水陸交通要地,是各路之總稱,即淞滬路與京滬路相接處,而形成的一個三角地帶。戰(zhàn)斗首先在天通庵路車站打響,接著北四川路、虬江路等北火車站的周圍地區(qū)也相繼響起了激烈的槍炮聲。
“媽的,倭寇的獠牙又露出來了。”張君嵩在心里罵道,并暗自下定決心,“既然日寇的露出來了,老子就掰斷它!”
于是,張君嵩團長立即打電話向第156旅旅長翁照垣請示:“報告旅長,日寇開始向我部攻擊了!由天通庵路、北四川路、虬江路、寶山路、廣東路、青云路等處,用鐵甲車作掩護,正在向我方?jīng)_過來!”
電話中,聽到日寇不宣而戰(zhàn),分多路進攻十九路軍各陣地,早就對日寇窩火的第十九路軍第78師第156旅旅長翁照垣想都沒想就命令道:“打!守住陣地,不得后退!”
“啪”的一聲放下電話后,翁照垣就迅速撥通156旅第五團的電話,對丁榮光團長命令說:“倭寇開始進攻了,榮光老弟,做好增援的準備!”
報告翁照垣旅長后,張君嵩團長對等待換防的憲兵第6團先遣第1營李上珍營長說:“李營長,倭寇已經(jīng)打上門了,暫停換防,請你部跟我們一致槍口對外,一起抗擊倭寇?!?/p>
“這……”李上珍營長感到左右為難,畢竟上頭指令自己是過來接防的,沒有給自己下達作戰(zhàn)命令。
“少廢話,還是不是中國軍人?是,就打!”見李上珍營長還在遲疑,張君嵩不容分說地質(zhì)問道。
“行,兄弟們豁出去了。”李上珍營長稍許猶豫了一下,就鼓起勇氣說,“我的兄弟們負責哪一片?”
“跟我來?!闭f完,張君嵩就領著李上珍快步走到團部作戰(zhàn)室的指揮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支鉛筆,用鉛筆在平鋪指揮桌上的軍用地圖比劃著說,“你營布防在這一片區(qū)域?!?/p>
就這樣,憲兵先遣第1營自覺接受了國民革命軍第十九路軍156旅第6團團長張君嵩的指揮,被安排到閘北天通庵路車站陣地的薄弱環(huán)節(jié)。
朔風凜冽,寒氣刺骨,深冬上海的子夜更是寒冷,打著綁腿,身著單衣,后背背著銅鑼狀斗笠的十九路軍156旅第6團第1營的戰(zhàn)士正在閘北的各個路口,利用沙包堆起的簡易工事做成的掩體,用漢陽造步槍、輕機槍和手榴彈抵御著日軍第一波的瘋狂進攻。
趁著夜色,日本海軍陸戰(zhàn)隊六、七百人在強大的炮火和鐵甲車掩護下,向天通庵路、寶山路、虬江路等各路口猛烈沖擊,企圖占領位于閘北的上?;疖嚤闭??;疖嚤闭緸樯虾j懮辖煌屑~,其得失關系整個閘北區(qū)域的安危。
戰(zhàn)斗首先在天通庵路打響,日本海軍陸戰(zhàn)隊一百余人跟在三輛鐵甲車的后面,正在向156旅第6團第1營第2連的陣地氣勢洶洶地開進。鐵甲車一邊向十九路軍的陣地開炮,一邊向前推進。
“啪!”不知是誰突然放了一槍。
“誰他娘開的槍?”連長李顯祿左右看了一下就大聲呵斥道。
“是我,不小心走火了?!倍阍诼榇嘲鼔境傻难隗w中的阿富仔哆哆嗦嗦地回答說。
李顯祿見是身邊的阿富仔,就對他兩眼一瞪,嚇得阿富仔將頭拼命地往下低勾著,不敢正眼看李顯祿。
李顯祿見狀,就大聲吼道:“媽的,老子還沒下命令,誰也不準開槍!”
隨著敵人越來越近,李顯祿一聲令下:“打!”
頓時,憤怒的子彈如箭矢般向敵人射去,面對這群囂張猖狂、武器優(yōu)越齊整的日寇,十九路軍士兵沒有膽怯,沒有退縮,他們將憤怒的火焰化作一顆顆為九·一八報仇的子彈向日寇射去。
沖在最前面的日寇被密集的子彈打得個措手不及,當場就有好幾個日本兵被擊斃,剩下的嚇得老老實實地躲在了鐵甲車的后面,隨著鐵甲車的前進繼續(xù)往前進攻。
“倭寇的鐵甲車過來了?!备边B長汪粵東一邊朝鐵甲車開槍,一邊對李顯祿連長大聲喊道。
“干掉它!”連長李顯祿命令道。
于是,幾名士兵同時對著鐵甲車開槍,但是,射出的彈頭撞上鐵甲車,僅僅濺起一粒火花,鐵甲車毫發(fā)無損,繼續(xù)朝第一營二連的天通庵路口陣地開進,一邊開進,一邊向第一營二連陣地開炮。
突然,一顆炮彈呼嘯而來,恰好落在陣地上炸響了,霎那間,就有好幾名士兵或被炸翻,或被炸傷,或被炸死,慘叫聲、哀嚎聲和子彈射出聲交織在一起,形成戰(zhàn)場上特有的恐怖氣氛。
“打不進,那是鐵坨子?!蓖艋洊|見子彈對鐵甲車根本就不起作用,十分著急地說。
“用手榴彈炸,也要把它炸掉?!边B長李顯祿一邊大聲吼道,一邊順勢拿起沙包上的一顆手榴彈,扯下拉環(huán),就將冒煙的手榴彈朝鐵甲車用力擲去。
“嘭”的一聲,手榴彈爆炸了,但是,對鐵甲車沒有構(gòu)成絲毫的威脅??吹竭@種情況,阿富仔想了想后,就將七、八顆手榴彈用布條捆在一起,說:“連長,我去炸掉它?!闭f完,阿富仔一下子就翻過掩體,朝日軍的鐵甲車猛地沖了過去。
“火力掩護!”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李顯祿一邊朝前方開槍,一邊組織火力掩護,但是,僅僅跑出十多米遠的阿富仔就被跟在鐵甲車側(cè)面的日軍擊中了,倒在地上,手中的集束手榴彈也沒有拋出去。
“唉!”看到阿富仔犧牲了,李顯祿十分痛惜,他正準備躍出掩體,卻被身旁的副連長汪粵東一把拉下,而汪粵東自己沖出去了,只見他左躲右閃,一下子就沖到了阿富仔尸首的跟前,撿起那束手榴彈,飛速沖向鐵甲車,就在他離鐵甲車十幾米遠時,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胸部。一個趔趄,汪粵東差一點栽倒在地,好在他立刻就穩(wěn)住了自己的身體,忍著劇烈的傷痛,繼續(xù)往前跑了幾步,然后一把拉掉手榴彈的拉環(huán),盡全力將集束手榴彈擲向鐵甲車。
那捆集束手榴彈正好落在鐵甲車的下面,“轟??!”日軍沖在最前面的鐵甲車被炸毀,動彈不得??墒?,副連長汪粵東也被炸飛了,壯烈殉國。
看見日寇的第一輛鐵甲車被炸得不能動彈,十九路軍第156旅6團一營二連的士兵們都十分興奮。恰在這時,憲兵6團先遣一營在第156旅6團團長張君嵩的率領下抵達陣地。剛到陣地,先前一營的一部士兵尚未進入掩體投入戰(zhàn)斗,就被日軍的子彈射殺,當場就犧牲了好幾名士兵。
“快,找掩體躲避!”張君嵩團長一面自己彎身進入掩體,一面指揮憲兵先前一營的士兵們。
“團長。”看見團長張君嵩親臨陣地,李顯祿激動地喊了一聲,眾人見團長來了,并帶來了一小隊人,頓時信心大增,他們打得更兇狠了。
張君嵩觀察到日軍的鐵甲車十分厲害,但單顆手榴彈和子彈對攻擊鐵甲車毫不有用,就問道:“顯祿,怎樣才能干掉它?”
“用集束手榴彈?!崩铒@祿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輛被炸毀而趴窩的日軍鐵甲車說,“那輛趴窩的鐵甲車就是汪副連長用集束手榴彈炸毀的?!?/p>
“集束手榴彈?”張君嵩眉頭緊皺,他不清楚什么是集束手榴彈。
“就是將幾顆手榴彈捆綁在一起引爆,這樣爆炸的威力就足夠大。”李顯祿解釋說。
張君嵩稍微看了一下后問道:“汪粵東人呢?”
“殉國了,炸鐵甲車時犧牲的?!崩铒@祿憂傷地回答說。
張君嵩沉默了一會兒后說:“立刻組織敢死隊,炸毀所有的鐵甲車!”
與此同時,廣東路口的戰(zhàn)斗也打得異常激烈,這是第156旅第五團第一營第二連負責守衛(wèi)的陣地。戰(zhàn)斗剛剛打響,得到消息的翁照垣旅長就立刻帶著一隊警衛(wèi)人員和憲兵先遣一營部分士兵急行軍,迅速趕到了第五團第一營第二連守護的廣東路口陣地。
剛走進掩體,一顆子彈就呼嘯著而來,翁照垣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子彈貼著他頭上的軍帽飛過。
“這里危險,長官?!币娢陶赵绱丝壳爸笓],一名警衛(wèi)就要強拉他離開。
翁照垣一把將警衛(wèi)員推開,說:“不用管我,作為軍人,如果為民族死在戰(zhàn)場上,那是死得其所。”
就在這時,槍炮聲一下子密集起來,相繼有士兵被擊中而倒在翁照垣的身旁,但是,翁照垣沒有絲毫的膽怯,更沒有退卻,他從身邊一個倒下的士兵的尸體旁撿起一桿長槍,瞄準了一個沖在前面的日軍,隨著“砰”的一聲,那名日軍報銷回了老家,其他的日本士兵嚇得縮到鐵甲車的后面去了。
“要想破日寇的進攻,就必須要先解決掉那該死的鐵甲車?!蔽陶赵瞄L對第156旅第五團團長丁榮光命令道,“馬上組織敢死隊,炸掉它!”
“是!”一臉絡腮胡須的丁榮光聲音響亮地回答說。
“不怕死的勇士們,為國犧牲的時刻到了?!痹诙s光團長的組織下,三連連長鐘國華等人積極響應,很快由鐘國華擔任隊長的十二名勇士組成的敢死隊拿著集束手榴彈,在密集的火力掩護下,他們彎著腰,憑借街道兩旁的障礙物迅速潛伏下來,再伺機將鐵甲車炸毀。
在日寇的簇擁下,幾輛鐵甲車耀武揚威地吼叫著開過來了,還時不時向我軍陣地開槍開炮。
“上!炸掉它!”鐘國華大吼一聲,手提集束手榴彈趁敵人不備率先沖了出去,其他幾名敢死隊員也迅速沖了上去。快接近鐵甲車時,鐘國華瞄準車底將集束手榴彈投了過去。
“轟??!”連續(xù)的幾聲爆炸,沖在最前面的四輛鐵甲車被炸毀,癱瘓了。就在鐘國華往回撤離時,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頭部,他栽倒在地,犧牲了。
沒有了鐵甲車助陣,日本海軍陸戰(zhàn)隊失去了屏障,進攻強度雖有所減弱,但他們依然像一群餓狼一樣繼續(xù)向前沖。
“噠噠噠……”離翁照垣旅長不遠處,谷炳章專心致志地把持著架在沙包上的輕機槍,一顆顆子彈從槍管中不斷射出,像一把把索命的飛刀射向日寇,日寇接二連三連地倒了下去。突然,打著打著,輕機槍變啞巴了?!翱焐献訌棸?。”谷炳章著急地大聲喊道,但是沒人回應他。他側(cè)頭一看,給他傳輸子彈的阿全弟歪著頭一動不動。原來,阿全弟被日寇的子彈擊中頭部犧牲了。
“快過來,給老子傳送子彈?!?谷炳章看也沒有看,就對著翁照垣喊道,“叫你呀?!?/p>
翁照垣旅長沒有聽到了輕機槍咆哮的聲音,就往輕機槍那邊一瞧,發(fā)現(xiàn)沒人傳送子彈,就二話不說,立馬趕到輕機槍的副手位,將阿全弟的尸體挪到一邊,頂替機槍副手開始為谷炳章的輕機槍傳送子彈。
谷炳章并不認識翁照垣旅長,也沒有細看他的軍銜,只是專注射擊。忽然,谷炳章感到左臂有股熱流流出,原來,左臂不知什么時候挨了一槍,掛了彩,鮮血直流。他顧不上包扎,而是忍著劇痛,繼續(xù)射殺日寇,直至日寇狼狽而退。
“一寸山河一寸血?!币刈£嚨?,抵擋日寇的進攻,就必然要付出鮮血和生命。日軍不甘心前面三次的進攻失敗,在猛烈炮火和鐵甲車的掩護下,嚎叫著向鄉(xiāng)第四團、第五團的陣地沖擊,士兵依靠比日寇遠遠落后的武器和頑強的斗志抗擊著日寇的進攻,甚至在個別陣地還出現(xiàn)了只有古時才有的肉搏戰(zhàn),仿佛又回到了冷兵器時代。天亮前夕,在付出第156旅第四團、第五團犧牲近一半士兵的傷亡后,才艱難地打退日軍的連續(xù)四次瘋狂的進攻,第一波慘烈的戰(zhàn)斗歷時半個多鐘頭結(jié)束了,叫囂四小時占領上海的日軍戰(zhàn)斗一開始就碰了個大大的釘子。
黑色的夜被陽光一點點地吞噬了,天空漸漸地明亮起來。激戰(zhàn)一夜的槍聲終于停下來了,炮擊也停止了,四周散發(fā)著濃濃的硝煙味和燒焦的氣味,陣地前方不遠處的日軍停止了進攻,多輪的進攻讓他們留下了數(shù)百具尸體和八輛被炸毀的鐵甲車。156旅旅長翁照垣沒有命令反擊,而是讓疲倦的士兵一邊稍加休息,一邊密切注視日軍的一舉一動。
雙方就這樣死死地對峙著,既沒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進擊,戰(zhàn)場上雙方犧牲的士兵尸體和遺留下的彈藥輜重,任何一方都沒有去爭奪,而是像兩只兇猛的老虎一樣相互凝視,相互對峙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趁著停戰(zhàn)的間隙,第五團團長丁榮光看見了翁照垣旅長,就徑直走過,對翁照垣敬禮說:“旅長?!?/p>
谷炳章聽到團長竟然稱呼給自己機槍傳送子彈的人為旅長,頓時傻了眼,立馬給旅長敬了一個軍禮,說:“旅長,對不起!”
丁榮光狠狠地給了谷炳章一個耳光,大聲罵道:“媽的,誰叫你讓旅長傳送子彈的!”
谷炳章用手捂著被打疼的臉,囁嚅著說:“我,我……”話還沒說完,因失血過多不能支持,谷炳章就昏倒在陣地上。
“醫(yī)務兵,快救人?!蔽陶赵鲃犹婀缺陆鈬f,“怎能怪他?是我自己要做的。他機槍打得很好,非常勇敢?!?/p>
在谷炳章被抬離戰(zhàn)場后,第五團團長丁榮光命人將旅長翁照垣強行帶離了戰(zhàn)場。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了“軋軋”刺耳的轟鳴聲,十余架日本轟炸機正朝第五團陣地飛來。這是日本關東軍從東北航空處掠走的飛機,改涂“膏藥”旗后,就轟炸了北寧鐵路的難民專列、國民臨時政府所在地——錦州及頑強抵抗的馬占山部和抗日義勇軍部。1月24日離開旅順開飛到上海,1月29日凌晨四時,從??吭谏虾M夂5娜毡竞娇漳概灐澳艿菂巍碧柶痫w,當日機飛抵閘北南市一帶的上空時,就開始狂轟濫炸。瞬間,塵土飛揚,硝煙彌漫,建筑物倒塌,房屋燃燒,炸得上海措手不及。于是,便有了本章開頭的那一幕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