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革二十六年七月十四日
當日子時,離古垓關(guān)西南方向三十余里。
在一座剛建起不久的劉國軍營的不遠。
銀白色的月光如水般傾灑在這一片沙土之上。
為整個大地蒙上了一層清冷的銀紗。
光輝所及之處,沙丘的起伏、沙礫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萬籟俱寂中,這份幽靜顯得格外襯景。
張勛,王牧天,朱陳三人此刻正屏氣凝神,正準備偷偷潛入軍營。
張勛一身黑色夜行衣。
在王牧天和朱陳,兩位身著劉國軍裝的身影之間顯得格格不入,極為突兀。
“不是?!?/p>
張勛在匯合時,才驚覺只有自己一人穿了一身黑。
朱陳和王牧天經(jīng)過喬裝,看起來正常許多。
“將軍倒是特立獨行啊?!?/p>
朱陳輕笑出聲,微微搖頭。
那幸災樂禍的情緒,在他眼角眉梢間不經(jīng)意地流露。
王牧天表情莊重嚴肅,雙唇緊抿,沒有參與兩人的打趣。
微微點頭,默默拿出地圖,借著皎潔的月光,仔細研究起了路線。
“情報無誤?”
王牧天的聲音低沉而沉穩(wěn),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讓張勛和朱陳也瞬間正經(jīng)起來。
“無誤?!?/p>
朱陳用十分確定的語氣說著,目光十分堅定。
王牧天點點頭,隨后身形如鬼魅般一轉(zhuǎn)。
瞬間消失在了如墨的夜色之中,動作輕盈且迅速,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張勛無言,無奈地看著最為沉穩(wěn)守禮的王牧天已經(jīng)離去。
便和朱陳交代了一聲之后來這邊集合,也迅速轉(zhuǎn)身離開。
朱陳目送張勛遠走,目光低垂。
稍作停頓后,也站起身來,朝著劉營緩步走去。
不同于王牧天和張勛的小心翼翼。
朱陳是大搖大擺地從大門處走了進去。
看門的士兵看見來者。
不僅沒有阻攔,還友善地打了聲招呼。
朱陳微笑著點頭回應,步伐從容。
直直地向著糧草所在的方向走去。
糧草所在的位置不算太深,不消多時。
朱陳就來到了三處其中一處的糧草所在地。
他若無其事地往前走,看守的士兵仿佛對他視而不見。
竟讓他毫無阻礙地直直進入其中。
“我似乎從沒有見過你?!?/p>
朱陳從懷中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點火工具。
剛準備點火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
一位年輕的小將出現(xiàn)在了朱陳的身后。
小將劍眉星目,金發(fā)微卷,面容白凈如白瓷。
雖說看起來十分青澀,但是碧色的瞳孔中,隱隱透著一些睥睨天下的色彩。
“嗯?”
朱陳瞳孔一縮,眸子里一閃而過驚訝。
一瞬間多種情緒在心中翻涌,但他迅速調(diào)整,讓自己很快恢復鎮(zhèn)定。
“你是何人?”
朱陳率先發(fā)問,他虛瞇著眼。
雖說已經(jīng)猜測到了,前面之人大概的身份。
但還是選擇先委婉一些。
他面帶微笑,目光毫不退縮地與小將對視。
“你可以猜猜看看啊?!?/p>
那小將揚起嘴角,帶著幾分玩味的神情,似乎并不著急得到答案。
朱陳緊皺眉頭,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
不消片刻便舒展開眉頭,隨后畢恭畢敬地說開口。
“劉皇陛下?!?/p>
!
那小將揚起的嘴角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僵硬。
“為什么?”
“自從西固王大軍開始出征,我便潛伏在軍中已有月余,軍中各部高級軍官,我早已了解一二呢。
可是,你,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那么此刻出現(xiàn)軍糧處,不是西固王本部的將領(lǐng)的人,會是誰呢?”
朱陳笑得很輕,聲音壓低。
他知道劉皇一黨,自是不希望西固一派,在此戰(zhàn)中取得過大的聲望。
帶著喜悅看著來燒毀糧草的人。
或者提前布局的人,只能是劉皇一黨。
“劉國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多了,為何偏偏是劉皇陛下親臨,不會是陛下親信?”
那小將不信邪,繼續(xù)追問。
他緊緊盯著朱陳,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一絲破綻。
“你認為呢?一瞬間讓我感覺到壓力,劉皇一派中劉國目前唯一十五歲的‘年輕人’,十五歲的天子,希望西固王失敗的唯一人,更何況,你從未掩示過你的到來,劉皇陛下!”
朱陳不緊不慢地回答,目光有意地停留在,小將的金發(fā)碧眼上。
“唰!唰!唰!”
從暗處瞬間閃現(xiàn)出來幾位帶甲士的兵卒。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紛紛拔劍架在了朱陳的脖子之上。
劍刃在月光下泛著寒光,寒意逼人。
朱陳卻依舊微笑,從容地抬手輕輕彈了彈脖子上的劍,說道:“看來我成了陛下的階下囚啊?!?/p>
“古垓關(guān)的將軍,朕倒是等你多時了?!?/p>
兵卒從暗處抬出一把木椅,讓小將坐了下去。
小將,也就是劉皇,翹起二郎腿。
摸起了自己光滑的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古垓關(guān)兵稀將少,實是迫不得已而為?!?/p>
朱陳適時露出一抹苦笑,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無奈。
“你實話告訴朕,此番斷糧之后,贏得把握有多少?”
劉皇目光緊盯著朱陳,眼神中充滿了探究。
“六分人為,四分天命?!敝礻愓f出了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答案,語氣堅定。
“呵呵呵?!?/p>
劉皇笑了,笑聲在糧倉中回蕩。
“哈哈哈?!?/p>
朱陳也跟著笑,但笑聲中卻沒有任何情緒跟著起伏。
……
此時的張勛
不同于朱陳此刻的窘迫,張勛正悠哉悠哉地潛藏在黑暗中。
他的身體與陰影完美融合,呼吸輕緩得幾乎難以察覺。
他靜靜地觀察著面前兩位蟒服男子和他們身后的衛(wèi)隊。
右邊高個子的西固王面帶威嚴,負手而行。
每一步都沉穩(wěn)有力,仿佛腳下的沙地,都在他的威嚴下微微顫抖。
左邊的隼千王略矮他一頭。
但其兇狠的面容讓人不寒而栗,目光中透著兇狠的戾氣。
“西固?!?/p>
較矮的隼千王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目光卻遙向西方。
“此戰(zhàn)之后,我倒要看看那劉皇在朝中還有什么可以與我等抗衡的實力!”
“十五歲天子,安能治天下?!?/p>
西固王冷笑一聲,不屑的語氣,上揚的嘴角。
臉上的種種表情,倒是把他所有的蔑視,都給展現(xiàn)了出來。
“等我們把古垓關(guān)將軍的腦袋送到他的案前,他會不會嚇得直接哭啊,啊哈哈哈?!?/p>
隼千王放肆地大笑著,嘴巴張得極大。
當著身后隨行兵卒的面前,一臉無所畏懼的樣子。
這副模樣,一眼便能看出他隼千王,對劉皇沒有絲毫的敬畏之心。
西固王點了點頭,算是認同。
但他沒有像隼千王,那般張狂。
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中閃過一絲輕蔑。
至于剛才提到的古垓關(guān)將軍,他們更沒有放在眼里。
而將軍本人,也就是躲在暗處的張勛心中暗罵一聲。
在心中替兩王說了聲好運。
然后緊緊地盯著他們兩人看。
把他們兩人的面容,狠狠地烙印在腦海中。
隨后火速地拿出三個小型火把和燧石。
記仇的將軍,在兩王正在高談闊論之時。
便已經(jīng)開始他的燒糧計劃。
一縷縷若有若無的硝煙,緩緩從角落里升起。
僅是短短地一次呼吸的時間,就多出了數(shù)十道。
當西固王察覺到異樣時,整片糧倉皆已經(jīng)燃燒起來。
火勢來得兇猛,幾乎是瞬間就照亮了周圍的黑暗,映紅了每個人的臉。
“不好!走水了!”
西固王急得大吼,原本沉穩(wěn)的表情這一刻徹底破了防。
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眼圓睜。
“還看什么,快去救火!”
隼千王一把抓住身邊的士兵大吼一聲,然后用力把士兵推到了地上。
那士兵在地上翻滾著起身,連忙帶著其他士兵一起挖沙滅火。
他們的動作慌亂而急促,臉上滿是驚恐和焦急。
今夜丑時,西固王與隼千王坐在了大帳之內(nèi)。
周圍彌漫著難以言說的低氣壓。
空氣仿佛凝固,讓人感到窒息。
“殿下?!?/p>
底下的士卒顫顫巍巍地跪著,聲音顫抖,“除去返程所需要的糧草,我們只夠待在這三天了?!?/p>
“你說什么!”
隼千王一腳踢翻了營帳內(nèi)的香爐,香爐滾落在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香灰彌漫開來,嗆得周圍的人咳嗽不止。
“別急,隼千,難道我們?nèi)焓巳f兵馬還拿不下一座孤城嗎?不過是垂死蟲子的最后掙扎罷了。”
西固王淡淡開口,聲音平靜得讓人害怕。
“你說的倒是?!?/p>
隼千王漸漸冷靜下來,但胸膛仍在劇烈起伏,顯然怒火未消。
“明日你我一同督戰(zhàn)?!?/p>
西固王面色平靜,手指不停地摩挲著,眼神中透露出陰鷙與狠毒。
“哈哈哈,本王要一戰(zhàn)定乾坤!”
隼千王再次放肆地大笑起來。
此時古垓關(guān)內(nèi),張勛,朱陳,兩人正坐在將軍府中。
“得手了嗎?”
張勛開口詢問。
他看到王牧天剛剛走了進來,眼神中充滿期待。
“幸不辱命?!?/p>
王牧天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臉上的疲憊,也難以掩蓋他的喜悅。
“哈哈哈哈!那就好!”
張勛笑得同樣開心。
“我們接下來只需要守住對面唯一的攻勢就行了。”
說到此處,張勛的目光突然閃過兇色。
猶如一頭即將撲向獵物的猛獸,他可記仇著呢。
朱陳念此也是輕笑,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
王牧天卻盯著朱陳的眼睛感到了奇怪。
他記得朱陳的眼睛是深沉的,總是含有心機的光芒。
但現(xiàn)在,他卻覺得那眼睛。
有著難以言說的深邃和神秘。
好像已經(jīng)舍去先前的心機。
算了不想了。
王牧天搖了搖頭,將這些雜念甩出腦海。
現(xiàn)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是否守得住敵軍的攻勢。
與此同時,劉軍軍營的隱蔽角落。
劉皇正盤坐在士兵的營帳之中。
她身姿端正,面容平靜,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而守在劉皇身邊的士兵,有一半正在包扎著傷口。
白色的條帶,在昏暗的燈光下格外顯眼。
“陛下,”
為首的士兵,跪在劉皇面前。
匯報著軍營的現(xiàn)狀,聲音低沉。
“西固和隼千準備發(fā)動總攻,另外糧草只夠吃三天了?!?/p>
“本來朕還想幫他們放一把火,沒想到他們倒是不蠢?!?/p>
劉皇聽完點點頭,然后有些感慨地說道。
“那位姜國將軍倒是有幾分本事?!?/p>
劉皇轉(zhuǎn)念,又想到了先前的朱陳。
“他的手段不像是普通的士兵,你們可以去查一查,他會是個有意思的對手的?!?/p>
“是?!?/p>
士兵應聲道,聲音堅定有力。
劉皇站起身來,緩緩走出營帳,看著正準備動員的軍營。
嘴角上揚,轉(zhuǎn)頭吩咐下去。
“我們準備吧,可以收拾回去了。”
“是!”
這次士兵們齊聲應道,聲音整齊劃一,充滿氣勢。
“戲臺已經(jīng)搭起,別讓我失望啊,西固,隼千,以及…古垓關(guān)的將軍。”
一夜無話
清晨的金色陽光輕撫過金黃的大地。
寂靜的沙漠里,風卷起凄冷與苦寂。
天空又一次昭告了新日的降臨。
那光芒逐漸驅(qū)散了黑暗,卻驅(qū)不散戰(zhàn)爭的陰霾。
“唔!”
古垓關(guān)的城墻上傳來了陣陣號角聲,聲音悠長而沉重。
嚴陣以待的古垓關(guān)軍士們,迅速匯集在城墻上。
他們的腳步聲整齊而急促。
士兵們神情肅穆,眺望著數(shù)里之外黑壓壓的一片。
那是敵軍的陣營,也像是在黃沙中翻涌起了一片洶涌的黑色海洋。
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西固王和隼千王站在軍陣中,周圍的士兵把他倆圍在中間。
西固王身姿挺拔,目光冷峻,手中的長劍在陽光下閃爍著寒芒。
隼千王則顯得有些急躁,不停地揮舞著手中的馬鞭。
“他們倆也來了?!?/p>
張勛看到了兩王的身影和陣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恨地說道。
“來人!取我的弓來!”
張勛向手下大聲吩咐著。
士兵喏了一聲,匆匆退下去,不一會就托著一把金弓上來。
那把金弓造型獨特,上面雕刻著九條栩栩如生的四爪龍。
九條龍的眼睛皆是灰白之色。
雖說少了些神采,但卻依然威嚴非凡。
弓身上用規(guī)整的書法書寫著三個字,“九龍弓”。
而那弓弦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輝,猶如月光般清冷。
士兵的背后背著一個箭簍子。
里面放了九根一模一樣的箭。
箭身修長,箭頭鋒利,銀箭金羽的搭配,顯得華麗而致命。
張勛一把拿來九龍弓,霸氣地背上箭簍。
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西固王和隼千王。
仿佛要將他們一箭穿心。
朱陳在不遠處虛瞇著眼睛,看著張勛的摩拳擦掌,不由得一笑。
隨后也開始仔細打量, 對面西固王和隼千王的動作。
心中暗自盤算著應對之策。
“攻城!”
西固王下達了總命令,聲音洪亮而威嚴。
下面劉軍嚴陣以待的五萬前軍帶著攻城器械齊聲吶喊,一齊發(fā)動了沖鋒。
他們的腳步聲如同滾滾的白日驚雷,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準備!”
在古垓關(guān)的最高的城樓之上,王牧天抬手發(fā)號施令,表情嚴肅而專注。
底下的傳令兵迅速地把信息下達下去,動作敏捷而熟練。
“放箭!”
王牧天的命令再次下達,聲音果斷,且不失大將風采。
一陣箭雨從古垓關(guān)的城墻上呼嘯而出,猶如一片黑色的烏云。
劉軍的先鋒部隊有不少人慘叫著倒了下去,鮮血染紅了沙地。
但更多的都繼續(xù)保持著沖鋒,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狂熱和決絕。
“呼!”
王牧天呼了一口氣,準備進行下一步的部署。
就在這時,他的眼中出現(xiàn)了讓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