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北麓谷口。
血腥味濃得化不開,黏稠地糊在每個(gè)人的口鼻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燒紅的鐵砂。鄧晨拄著卷刃的環(huán)首刀,刀尖深深插進(jìn)浸透鮮血的泥濘里,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玄色勁裝早已被血污、汗水和泥土染成暗褐,數(shù)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猙獰地翻卷著皮肉,每一次心跳都牽扯出撕心裂肺的劇痛。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葉摩擦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噴出血沫。眼前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被濃重的血色暈染,幾乎看不清對面王鳳那猙獰得意的臉,只能聽到那野獸般的狂笑和周圍綠林賊震耳欲聾的“殺”聲。
完了嗎?
鄧晨的腦海中只剩下這三個(gè)字在瘋狂盤旋,如同絕望的喪鐘。最后的生路被堵死,身后殘存的幾十個(gè)兒郎,人人帶傷,眼神里那點(diǎn)瘋狂的火焰正在疲憊和失血的冰冷中迅速熄滅。鄧奉叔倒在血泊中的景象反復(fù)閃現(xiàn),那支貫穿他胸膛的弩箭,仿佛也刺穿了自己的心臟。南陽鄧氏…百年基業(yè)…數(shù)百條鮮活的生命…難道真要葬送在這桐柏山的無名山谷,成為王匡揚(yáng)名立萬的墊腳石?成為皇帝那“軍功授田”毒計(jì)下第一縷被碾碎的亡魂?
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谷口那堵由刀槍組成的死亡之墻,盯住王鳳那柄高高揚(yáng)起的、反射著冰冷月光的開山斧!就算是死,也要咬下這畜牲一塊肉來!他喉嚨里滾動著野獸般的低吼,殘存的力氣灌注到幾乎麻木的手臂,試圖再次舉起那柄沉重的環(huán)首刀!
“三叔!不能硬沖谷口!”一個(gè)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寒的聲音,如同清泉般瞬間刺入鄧晨混亂暴怒的意識!是鄧禹!
鄧禹不知何時(shí)已擠到鄧晨身側(cè),少年清秀的臉龐同樣沾滿血污,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沒有絲毫慌亂,只有一種超越年齡的、近乎冷酷的洞悉。他一手緊緊扶住鄧晨搖搖欲墜的身體,另一只手指向谷口兩側(cè)陡峭如刀削斧劈般的山崖,語速極快,卻字字清晰:
“看!王鳳堵的是谷口平地!兩側(cè)崖壁陡峭,賊寇難以立足,兵力必然空虛!尤其是左側(cè)那片崖壁,巖石嶙峋,有縫隙可攀!那是唯一的生路!”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早已在混亂和絕望中,捕捉到了那幾乎不可能的縫隙。
鄧晨順著鄧禹的手指望去。左側(cè)那片巨大的崖壁,在朦朧的月光下如同沉默的巨人,表面布滿風(fēng)化的裂縫和凸起的巖石,異常陡峭,近乎垂直!別說攀爬,普通人看一眼都會頭暈?zāi)垦#⊥貘P和他的手下顯然也認(rèn)為這是天塹,只象征性地派了寥寥數(shù)人守在崖下,注意力完全被谷口的激戰(zhàn)吸引。
“攀…攀崖?”鄧晨的心猛地一沉。這幾乎是自殺!他們個(gè)個(gè)帶傷,筋疲力盡,如何能爬上這近乎絕壁的山崖?就算爬上去了,崖頂是否還有埋伏?
“沒時(shí)間猶豫了!”鄧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留在這里,必死無疑!攀崖,九死一生!但崖頂若有路,便能繞過谷口,直插賊寇后方!”他猛地看向身邊僅存的、渾身浴血卻眼神依舊兇狠的部曲統(tǒng)領(lǐng)鄧奉留下的副手——鄧彪。“彪叔!你帶所有還能動的兄弟,死守這里!制造強(qiáng)攻谷口的假象!吸引王鳳所有注意!能撐多久是多久!”
鄧彪是個(gè)沉默寡言的漢子,左肩被砍了一刀,深可見骨,此刻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看了一眼鄧禹,又看了一眼幾乎站立不穩(wěn)的鄧晨,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猛地一點(diǎn)頭:“交給我!家主!禹公子!保重!”他轉(zhuǎn)身,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兄弟們!隨我——?dú)⑾蚬瓤?!拖住王鳳——?。?!”
“殺——?。?!”
最后的二十余名鄧氏殘兵,爆發(fā)出生命中最后的、絕望的吶喊,在鄧彪的帶領(lǐng)下,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瘋狂地?fù)湎蚬瓤谀嵌滤劳龅牡稑屩畨?!明知是送死,也要為家主和禹公子爭取那渺茫的一線生機(jī)!
“攔住他們!一個(gè)都別放過!”王鳳的狂吼伴隨著激烈的兵刃碰撞聲和垂死的慘嚎瞬間爆發(fā)!谷口的戰(zhàn)斗瞬間白熱化,吸引了所有綠林賊的注意!
“走!”鄧禹低喝一聲,不再看那慘烈的戰(zhàn)場,猛地架起幾乎虛脫的鄧晨,另一只手緊緊抓住鄧晨的手臂,兩人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魅影,借助著巖石和灌木的掩護(hù),在震天的喊殺聲和兵刃撞擊的掩護(hù)下,朝著左側(cè)那片陡峭的崖壁疾沖而去!鄧禹身后,僅剩的四名精悍的、相對傷勢較輕的鄧氏親衛(wèi),如同最忠誠的影子,緊緊跟隨!
崖壁下,果然只有三個(gè)懶散的綠林賊看守,正伸著脖子看谷口的“好戲”,根本沒料到身后會有人突襲!
“噗!噗!噗!”
幾聲輕不可聞的利刃入肉聲響起。鄧禹如同鬼魅般掠過,手中的短劍精準(zhǔn)地抹過兩人的咽喉。同時(shí),兩名親衛(wèi)如同獵豹撲出,一人捂住剩下那賊寇的嘴,另一人手中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了他的后心!干凈利落,無聲無息!
冰冷的巖石觸感傳來。抬頭望去,陡峭的崖壁在月色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同怪獸張開的巨口。幾處可供攀援的縫隙和凸起,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
“三叔!跟緊我!”鄧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氣,將短劍咬在口中,雙手猛地抓住一塊凸起的巖石,身體如同靈猿般向上竄去!他的動作異常敏捷,每一次借力、每一次騰挪都精準(zhǔn)無比,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
鄧晨看著侄兒那瘦削卻異常堅(jiān)定的背影,一股混雜著欣慰、悲愴和決絕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他咬緊牙關(guān),壓下喉頭的腥甜,將環(huán)首刀插回背后,雙手攀上冰冷的巖石,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指甲摳進(jìn)石縫,雙腳蹬著嶙峋的凸起,艱難地向上攀爬!每一次移動,都牽動全身的傷口,劇痛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幾乎讓他暈厥。但他腦海中只有一個(gè)念頭:爬上去!為了鄧氏!為了死去的奉叔和那些兒郎!更為了身邊這個(gè),在絕境中依舊閃耀著驚人才智與勇氣的侄兒!他不能倒下!
四名親衛(wèi)緊隨其后,如同壁虎般緊緊貼在崖壁上,警惕地護(hù)衛(wèi)著下方。
下方谷口的廝殺聲、慘叫聲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模糊,被山風(fēng)撕扯成破碎的音符。頭頂是冰冷的、仿佛永無盡頭的黑暗崖壁,腳下是吞噬一切的深淵。只有粗重的喘息、指甲刮擦巖石的刺耳聲、以及碎石簌簌滾落的聲響,在死寂的懸崖上回蕩。鄧晨的體力迅速流逝,眼前金星亂冒,好幾次都差點(diǎn)脫手滑落,全靠鄧禹及時(shí)伸下的手和下方親衛(wèi)的托舉才穩(wěn)住身形。汗水混著血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又被夜風(fēng)吹得冰冷刺骨。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gè)世紀(jì)般漫長。鄧禹的身影終于消失在崖頂?shù)倪吘?!緊接著,一只沾滿泥土和血污、卻異常有力的手伸了下來!
“三叔!抓?。 ?/p>
鄧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抓住那只手!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將他沉重的身體猛地拉了上去!他重重地摔在相對平坦的崖頂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部,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我們…上來了?”鄧晨艱難地?fù)纹鹕眢w,環(huán)顧四周。崖頂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緩坡,林木稀疏,月光毫無遮攔地灑落下來。谷口震天的廝殺聲此刻聽起來如同隔著厚厚的水幕,顯得遙遠(yuǎn)而不真切。成功了!他們竟然真的從那絕壁上爬了上來!
“快!把繩子放下去!接應(yīng)彪叔他們!”鄧晨立刻反應(yīng)過來,急切地看向崖下。谷口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但喊殺聲明顯稀疏了許多,顯然鄧彪他們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來不及了,三叔?!编囉淼穆曇舢惓5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站在崖邊,目光死死地盯著下方谷口的方向,月光映亮了他蒼白的側(cè)臉和緊抿的嘴唇。
鄧晨心頭猛地一沉,踉蹌著沖到崖邊向下望去。
谷口的景象,瞬間讓他目眥欲裂,如遭雷擊!
火光搖曳中,只見谷口那狹窄的空地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尸體!幾乎全是鄧氏部曲的玄色衣甲!王鳳那魁梧的身影如同魔神般矗立,手中的開山斧正從一個(gè)跪倒在地的鄧氏士兵脖頸上抬起,帶起一蓬凄艷的血雨!那士兵的頭顱滾落在地,赫然是…鄧彪!他至死,都保持著面向崖壁的方向!
最后幾名渾身是血的鄧氏士兵被數(shù)十倍于己的綠林賊團(tuán)團(tuán)圍住,刀槍并舉,如同絞殺獵物!
“彪子——?。?!”鄧晨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孤狼泣血般的悲嚎!淚水混合著血水,瞬間模糊了視線!鄧彪!又一個(gè)追隨他多年、忠心耿耿的族弟!為了掩護(hù)他們,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巨大的悲痛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鄧晨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上!他身體劇烈地?fù)u晃,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三叔!”鄧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鄧晨癱軟的身體。他看著鄧晨瞬間灰敗下去的臉色和嘴角不斷涌出的血沫,心如刀絞。下方谷口,最后幾聲微弱的抵抗嘶吼也被瘋狂的喊殺聲徹底淹沒。鄧彪和他最后的手下,全完了。桐柏山的夜風(fēng),裹挾著濃烈的血腥和下方綠林賊勝利的狂嚎,吹拂在崖頂,冰冷刺骨。
“禹…禹兒…”鄧晨微弱的聲音如同游絲,他死死抓住鄧禹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眼中是瀕死野獸般的不甘和最后燃燒的火焰,“走…你走…回宛城…告訴族人…我鄧晨…愧對他們…但…王匡…王匡…必…須…死!”每一個(gè)字,都帶著血沫。
鄧禹看著懷中氣息奄奄、卻依舊燃燒著刻骨仇恨的三叔,又看向下方谷口那如同地獄般狂歡的綠林賊,最后的目光掃過身邊僅存的四名同樣傷痕累累、眼中含淚的親衛(wèi)。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火焰,在他年輕的胸腔里轟然點(diǎn)燃!那火焰里,有對三叔的擔(dān)憂,有對鄧彪等死難族人的悲痛,更有對王匡、對王莽、對這亂世最深的恨意與殺機(jī)!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冷冽如冰,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決斷和領(lǐng)袖氣質(zhì):“走!立刻離開這里!彪叔他們用命換來的路,不能斷送!”他迅速解下鄧晨背后的環(huán)首刀,又將自己相對輕便的短劍塞進(jìn)鄧晨手中,“三叔,堅(jiān)持??!我?guī)慊丶?!”他猛地看向那四名親衛(wèi),“王虎!你背家主!王豹,你開路!王熊,王狼,你們斷后!記住路線,避開賊寇巡邏!目標(biāo)——宛城!走!”
四名親衛(wèi)齊聲低喝:“諾!”沒有絲毫猶豫。王虎立刻蹲下,將氣息微弱的鄧晨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用布條緊緊固定。王豹抽出腰刀,如同敏捷的獵豹,率先沖入崖頂?shù)牧值仃幱爸?,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王熊、王狼緊隨鄧禹身后,目光銳利如刀。
鄧禹最后看了一眼下方谷口那如同煉獄的景象,將王鳳那狂笑的身影、將鄧彪無頭的尸身、將遍地族人的鮮血,深深烙印在腦海深處。他猛地轉(zhuǎn)身,不再有絲毫留戀,眼神只剩下冰封般的殺意和一種破繭而出的決絕。
“撤!”
五道身影,如同受傷卻依舊兇悍的孤狼,背負(fù)著血海深仇和家族最后的希望,悄然沒入桐柏山深處濃墨般的黑暗之中。崖頂?shù)娘L(fēng),嗚咽著,仿佛在為他們送行,也仿佛預(yù)示著,一場更加慘烈的風(fēng)暴,即將席卷這片染血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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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未央宮,宣室殿。
那股濃烈的、混合著血腥與松木氣味的死亡氣息,似乎還頑固地縈繞在雕梁畫棟之間,久久不散。雖然杜吳那無頭的尸體和那口刺眼的薄皮棺材早已被拖走,金磚地面也被內(nèi)侍反復(fù)擦洗,光可鑒人,但那種被當(dāng)廷羞辱、被赤裸裸威脅的冰冷感覺,卻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在了每一位在場大臣的心頭。
王莽依舊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玄色袞服深沉如夜,冕旒珠簾低垂,將他所有的情緒都嚴(yán)絲合縫地隱藏在那片晃動的白玉之后。他沉默著,手指在冰冷的御案邊緣,極其緩慢、極其有節(jié)奏地輕輕叩擊著。嗒…嗒…嗒…那微不可聞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里,卻如同重錘,一下下敲在所有人心上。
階下,群臣肅立,個(gè)個(gè)臉色凝重,屏息凝神。憤怒依舊在胸腔里燃燒,屈辱感并未退去,但更多的,是一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巨大惶恐和不安。綠林賊的囂張跋扈,抬棺入殿的奇恥大辱,尤其是皇帝那冰冷決絕的“一粒粟不給賊”和斬使送頭的酷烈手段…這一切都預(yù)示著,新朝與綠林軍之間,再無任何轉(zhuǎn)圜余地!一場席卷天下、不死不休的血戰(zhàn),已經(jīng)無可避免地拉開了帷幕!
“陛下!”大司空王邑猛地踏前一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起,聲音因?yàn)闃O度的憤怒和洗刷恥辱的渴望而微微發(fā)顫:“綠林逆賊,喪心病狂!竟敢如此褻瀆天威!此仇不報(bào),臣等萬死難辭其咎!臣請旨,即刻點(diǎn)齊北軍五萬精銳,臣愿親為先鋒,踏平桐柏山,將王匡、王鳳等一干逆賊,挫骨揚(yáng)灰!以雪今日之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胸膛劇烈起伏,手死死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臣附議!”大司徒王尋緊隨其后,聲音同樣激憤,“陛下天威不容褻瀆!綠林賊寇,自尋死路!當(dāng)以雷霆萬鈞之勢,犁庭掃穴,斬草除根!震懾天下不臣之心!”
“陛下!不可!”太傅平晏蒼老而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深沉的憂慮,如同暮鼓晨鐘,試圖壓下殿內(nèi)躁動的殺伐之氣?!巴蹩镫m狂悖,但其盤踞桐柏山多年,地勢險(xiǎn)要,易守難攻。且綠林賊嘯聚山林,行蹤飄忽,非尋常流寇可比。朝廷大軍貿(mào)然深入,糧草轉(zhuǎn)運(yùn)艱難,若賊寇據(jù)險(xiǎn)死守,或化整為零襲擾糧道,恐…重蹈前朝征討不利之覆轍?。 彼麥啙釁s銳利的目光掃過王邑和王尋,最終落在御座之上?!案螞r,南陽鄧氏剛遭重挫,鄧晨生死不明,地方豪強(qiáng)人心惶惶。此時(shí)再興大軍,耗費(fèi)錢糧無數(shù),若戰(zhàn)事遷延日久,恐生內(nèi)變!老臣以為,當(dāng)務(wù)之急,是穩(wěn)固京畿,安撫地方,整軍備武,待時(shí)機(jī)成熟,再圖雷霆一擊!”
“太傅此言差矣!”王邑猛地轉(zhuǎn)身,怒視平晏,眼中幾乎噴出火來,“逆賊氣焰已如此囂張,若朝廷再示弱,天下豪強(qiáng)、四方流寇將如何看待?必以為朝廷軟弱可欺,群起效仿!屆時(shí),烽煙遍地,何以收拾?今日之恥,必須用血來洗刷!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將王匡的首級懸于長安城門!方能震懾宵小,重樹天威!”他轉(zhuǎn)向御座,單膝跪地,聲音鏗鏘:“陛下!臣愿立軍令狀!三月之內(nèi),不破桐柏山,提頭來見!”
“臣亦愿往!”王尋跟著跪下。
“臣附議!”
“臣附議!”
殿中不少武將和激進(jìn)的官員紛紛出列,跪倒在地,請戰(zhàn)之聲此起彼伏?;实蹟厥顾皖^的酷烈,點(diǎn)燃了他們心中的怒火和建功立業(yè)的渴望。唯有平晏、甄邯等少數(shù)老臣,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御座之上,那有節(jié)奏的叩擊聲,不知何時(shí)停了下來。
整個(gè)宣室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低垂的珠簾之后,等待著最終的裁決。是戰(zhàn)?是和?皇帝的心思,如同深淵,無人能測。
時(shí)間仿佛凝固。香爐里的青煙裊裊上升,盤旋,消散。
終于,王莽緩緩抬起了頭。珠簾碰撞,發(fā)出細(xì)微的清脆聲響。
“王邑。”他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王邑耳中。
“臣在!”王邑精神一振,猛地抬起頭。
“你要多少人?”王莽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
“北軍精銳五萬!輔兵三萬!糧草輜重,需充足供應(yīng)!”王邑毫不猶豫,聲音洪亮。
“不夠?!蓖趺У穆曇粢琅f平淡。
王邑一愣。不夠?八萬人馬踏平桐柏山還不夠?
王莽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珠簾,落在了殿外更廣闊的疆域上,帶著一種冰冷的、俯瞰棋局的漠然。
“傳朕旨意?!蓖趺У穆曇舳溉晦D(zhuǎn)厲,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壓下了殿中所有的雜音:
“一,擢大司空、隆新公王邑為‘平南大將軍’,持節(jié),總督荊、豫、青、兗四州軍事!征發(fā)北軍精銳八萬,并調(diào)集四州郡兵十萬,合計(jì)十八萬大軍,克日開拔,兵發(fā)桐柏山!”
“二,昭告天下!綠林賊寇王匡、王鳳等,聚眾作亂,禍國殃民,更膽敢遣使入京,抬棺辱君,罪不容誅!凡能斬獲王匡、王鳳首級者,無論出身,除依‘軍功授田制’賞賜田畝外,朕另賜關(guān)內(nèi)侯爵位,賞金萬斤!”
“三,南陽鄧氏鄧晨,剿匪有功,力戰(zhàn)不屈。若生還,擢為南陽郡尉,總領(lǐng)南陽郡兵,協(xié)助王邑大將軍剿匪!若殉國…追贈執(zhí)金吾,蔭其子孫!”
“四,傳檄各州郡!嚴(yán)查通匪、資匪者,一經(jīng)查實(shí),立斬不赦!地方豪強(qiáng),但有私兵部曲者,需全力配合朝廷剿匪,若有推諉、懈怠,或陽奉陰違、專捏軟柿子者…”王莽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寒,如同九幽寒風(fēng),“視同通匪!族誅!”
一連串旨意,如同驚雷,在宣室殿內(nèi)炸響!
十八萬大軍!關(guān)內(nèi)侯爵位!追贈執(zhí)金吾!族誅通匪!
這已不僅僅是針對王匡的報(bào)復(fù),這是一場傾國之力、以泰山壓頂之勢碾碎一切反抗力量的宣言!皇帝的決心,冷酷而堅(jiān)決!他要的不是擊退,而是徹底的、毀滅性的根除!更要借此機(jī)會,將“軍功授田”這把刀磨得更快,懸在天下所有豪強(qiáng)的頭頂!
王邑臉上瞬間涌上狂喜和激動,猛地叩首:“臣領(lǐng)旨!必不負(fù)陛下重托!定將逆賊挫骨揚(yáng)灰,以雪國恥!”
平晏張了張嘴,看著御座上那冷酷如山的身影,最終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將所有的勸阻咽了回去?;实鄣囊庵荆讶绯銮实睦麆?,再無收回的可能。十八萬大軍…新朝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龐大的軍事動員!這不僅僅是為了剿滅綠林,這更像是在向天下所有潛在的敵人,展示新朝那冰冷而恐怖的肌肉!只是…這傾國之力的豪賭,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渾濁的眼中,憂慮更深。
“都退下吧?!蓖趺]了揮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巴跻亓粝隆!?/p>
“臣等告退!”群臣懷著各異的心思,躬身行禮,魚貫退出宣室殿。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偌大的宣室殿內(nèi),只剩下王莽和王邑二人。沉水香的煙霧在幽暗的光線下裊裊升騰。
王莽緩緩起身,走下御階。玄色的袞服袍角拂過光潔的金磚地面,無聲無息。他走到王邑面前,珠簾后深邃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落在王邑因激動而微微發(fā)紅的臉上。
“十八萬大軍,交給你了。”王莽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直抵王邑內(nèi)心最深處?!巴蹩?,必須死。桐柏山,必須平。朕要的,不只是他的腦袋。”
王邑心頭一凜,連忙躬身:“臣明白!定將賊寇連根拔起,片甲不留!”
“不,你不明白?!蓖趺У穆曇舾?,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漠然?!半抟?,是用王匡的血,用桐柏山賊寇的尸骨,鑄就一座豐碑!一座讓天下所有豪強(qiáng)、所有流寇、所有心懷叵測之人,看一眼就會肝膽俱裂的豐碑!”他微微停頓,珠簾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王邑,投向了更遙遠(yuǎn)的未來。“朕的‘新元券’要推行,鹽鐵要專營,土地要改制…這些,都需要一個(gè)血淋淋的教訓(xùn),讓所有人都記住,違逆朕的意志,是什么下場!”
王邑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皇帝的心思,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冷酷,更深遠(yuǎn)!剿滅綠林,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立威!是用最殘酷的殺戮,為新政掃清障礙,震懾天下!
“還有,”王莽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冰冷的算計(jì),“南陽鄧氏…鄧晨若活著,便用他。他恨王匡入骨,必為鷹犬。若死了…其族中子弟,如那個(gè)叫鄧禹的小子,若可用,亦可提拔。讓他們和王匡去斗,去消耗。你只需…掌控大局,坐收漁利。明白嗎?”
王邑心頭狂跳,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圖。這是驅(qū)虎吞狼,更是養(yǎng)蠱!讓鄧氏和綠林在血火中互相消耗,朝廷大軍最后出場收拾殘局,攫取最大的勝利果實(shí)和威懾力!
“臣…明白!”王邑深深低下頭,掩去眼中的震驚和一絲寒意。皇帝的權(quán)術(shù),已到了爐火純青、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步!
“去吧?!蓖趺]了揮手,轉(zhuǎn)過身,重新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背影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孤絕而冰冷?!皫е薜囊庵荆瑤е鲁呐稹グ淹┌厣?,給朕…燒成白地。”
“臣,遵旨!”王邑再次深深叩首,起身時(shí),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殺意和狂熱的忠誠。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宣室殿,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后合攏。
殿內(nèi),只剩下王莽一人。他緩緩坐回御座,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扶手。珠簾晃動,陰影下,他的嘴角,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嘲弄。
南陽的血,桐柏山的火…都將成為他新朝基業(yè)最穩(wěn)固的基石。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在十八萬大軍的鐵蹄下,桐柏山化為焦土,王匡的頭顱被高懸,天下豪強(qiáng)在血腥的威懾下瑟瑟發(fā)抖…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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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柏山深處,綠林軍主寨。
篝火噼啪作響,將巨大的山洞映照得光影搖曳,如同群魔亂舞的殿堂。大塊烤得焦黃的獸肉在火上滋滋冒油,粗劣的酒壇被肆意地傳遞,濃烈的酒氣和汗臭、血腥氣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狂躁而粗野的氛圍。綠林賊們大聲喧嘩著,吹噓著白日的“大捷”,唾沫橫飛地描述著如何將鄧氏那些“穿綢裹緞的老爺兵”砍瓜切菜般屠戮殆盡。勝利的狂喜和酒精的刺激,讓每個(gè)人都處于一種亢奮的癲狂狀態(tài)。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王鳳一手抓著一條烤得流油的鹿腿,一手拎著酒壇,赤膊著上身,露出虬結(jié)的肌肉和幾道新鮮的傷疤,對著篝火旁高踞主位的王匡狂笑?!按蟾?!你是沒看見!鄧晨那老狗最后那眼神!哈哈哈,跟死了爹娘一樣!他那些什么狗屁鐵甲兵,在咱們兄弟面前,屁都不是!全他娘變成爛肉了!痛快!當(dāng)浮一大白!”他狠狠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順著胡須淋漓而下。
王匡靠在一張鋪著虎皮的粗糙石椅上,手中把玩著那柄厚背九環(huán)鬼頭刀,刀鋒在火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寒芒。他臉上也帶著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和疲憊。鄧晨的殘部雖然被全殲,但鄧晨本人和那個(gè)異常狡猾的小崽子鄧禹,卻如同人間蒸發(fā),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讓他心頭始終蒙著一層陰影。而且,鄧氏那些部曲臨死反撲的兇悍,也讓他損失了不少精銳。這一仗,贏得并不輕松。
“報(bào)——?。。 ?/p>
一個(gè)拖著長長尾音的、帶著極度驚惶的嘶喊聲,猛地從洞口傳來,瞬間壓過了洞內(nèi)的喧囂!
一個(gè)渾身是血、連滾帶爬的綠林探子沖了進(jìn)來,臉上是見鬼般的恐懼,撲倒在王匡面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大…大王!不…不好了!山…山下來…來了…來了…”
“來了什么?快說!吞吞吐吐找死嗎!”王鳳不耐煩地一腳踹過去。
那探子被踹得翻了個(gè)跟頭,卻顧不上疼痛,連滾帶爬地重新跪好,帶著哭腔喊道:“是…是棺材!大王!是您讓杜吳抬去長安的那口棺材!被…被送回來了!”
“什么?!”王匡猛地坐直了身體,眼中精光爆射!王鳳也愣住了,手中的鹿腿“啪嗒”掉在地上。
“送回來了?”王匡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沙啞,“杜吳呢?長安那邊…皇帝老兒什么反應(yīng)?”
“杜…杜吳…”探子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就…就在棺材里!只有…只有腦袋!身子…沒了!棺材上…還…還刻著字!”
轟!
整個(gè)山洞瞬間死寂!所有的喧囂戛然而止!篝火的噼啪聲顯得格外刺耳??裥Φ木G林賊們?nèi)缤黄×瞬弊?,臉上的笑容僵住,眼中充滿了錯(cuò)愕和一絲本能的恐懼。抬棺入長安的杜吳…被砍了腦袋…裝在棺材里送回來了?還刻了字?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間纏上了每個(gè)人的脊背!
“帶進(jìn)來!”王匡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陰沉,如同從牙縫里擠出來。
幾個(gè)嘍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著那口熟悉的、粗糙的松木薄皮棺材走了進(jìn)來,重重地放在山洞中央的篝火旁。棺材蓋沒有蓋嚴(yán),一股濃烈的血腥和尸體腐敗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讓不少人捂住了口鼻。
王匡緩緩站起身,走到棺材旁。王鳳也跟了過來,臉上橫肉抽動。
王匡伸出粗糙的大手,猛地掀開棺材蓋!
“嘔——!”
周圍頓時(shí)響起一片干嘔聲!
棺材里,沒有身體。只有一顆用石灰簡單處理過、卻依舊呈現(xiàn)出死灰色、雙目圓睜、凝固著極度恐懼和難以置信表情的頭顱!正是杜吳!他那顆被斬下的頭顱,被端端正正地?cái)[放在棺材底部!頸部的斷口猙獰可怖!
而在棺材蓋的內(nèi)側(cè),用利器深深地、一筆一劃地刻著幾行觸目驚心的大字!字跡剛硬凌厲,帶著一股沖天的殺伐之氣,在篝火的映照下,如同淌血的詛咒:
**“朕之江山,**
**一粒粟,不給賊!**
**逆首王匡,**
**朕在長安,**
**等你項(xiàng)上人頭!**
**——新朝皇帝 莽”**
每一個(gè)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王匡的瞳孔上!燙在他的心上!
“王莽——?。?!”王匡猛地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震徹山洞的咆哮!他雙眼瞬間充血赤紅,額頭上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整張臉扭曲得如同惡鬼!極致的憤怒、被羞辱的狂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深沉的恐懼,如同巖漿般在他胸中轟然爆發(fā)!他猛地舉起手中的鬼頭刀,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口棺材狠狠劈下!
“咔嚓——?。?!”
厚實(shí)的松木棺材被狂暴的力量一劈兩半!杜吳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被刀鋒的余勢掃中,如同破爛的皮球般滾落出來,在篝火旁的血污泥土中翻滾了幾下,空洞的眼睛正好對著王匡的方向。
整個(gè)山洞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綠林賊都噤若寒蟬,驚恐地看著他們的大王,看著那被劈碎的棺材,看著地上杜吳的頭顱。篝火跳躍,光影在王匡那扭曲猙獰的臉上瘋狂晃動?;实鄣幕貞?yīng),比他們最壞的預(yù)想還要冷酷!還要決絕!還要…令人膽寒!
王匡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風(fēng)箱般起伏。他死死盯著地上杜吳的頭顱,又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掃過洞內(nèi)一張張充滿驚懼的臉,最后落在那刻著血字的破碎棺材板上。
“好…好得很!”王匡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笑意?!巴趺?!狗皇帝!夠狠!夠毒!老子小看你了!”
他猛地一腳將杜吳的頭顱踢飛,撞在洞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想老子的人頭?”王匡猛地轉(zhuǎn)身,面向洞內(nèi)所有手下,鬼頭刀高高舉起,刀鋒直指洞外長安的方向,發(fā)出歇斯底里的狂吼:
“兒郎們!聽見了嗎?狗皇帝在長安等著咱們的腦袋呢!怕不怕?!”
短暫的死寂。
“不怕——??!”山洞內(nèi)爆發(fā)出震天的吼聲,帶著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好!”王匡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他不給咱們活路!咱們就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他想要老子的頭?老子就先砍了他的龍椅!剁了他的狗頭!”
他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兇光,聲音如同地獄的寒風(fēng):
“傳老子令!各寨兄弟,收拾家伙!放棄桐柏山!”
“什么?!”王鳳和眾頭目都驚呆了。放棄經(jīng)營多年的老巢?
“對!放棄!”王匡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王邑那狗官正帶著十八萬大軍殺過來!留在這里,等著被包餃子嗎?!”
“那…那我們?nèi)ツ??”一個(gè)頭目顫聲問。
王匡猛地將刀尖指向北方,眼中燃燒著瘋狂而暴戾的火焰:
“去哪?去長安!狗皇帝不是在那里等著老子嗎?老子就帶著十萬綠林兄弟,去長安找他!去掀翻他的金鑾殿!去把他從那龍椅上拖下來!用他的血,祭奠死去的兄弟!讓天下人都看看,敢惹我綠林軍的下場——!?。 ?/p>
“殺去長安——??!”
“掀翻金鑾殿——??!”
“剁了狗皇帝——?。?!”
狂熱的、充滿毀滅欲望的咆哮聲浪,瞬間淹沒了整個(gè)山洞,震得洞頂灰塵簌簌落下!恐懼被更瘋狂的憤怒和孤注一擲的野心取代!王匡的決斷,如同一劑猛藥,點(diǎn)燃了這些亡命之徒骨子里最極端的破壞欲!桐柏山,這片曾經(jīng)庇護(hù)他們的山林,即將被拋棄。而他們的目標(biāo),直指帝國的心臟——長安!
一場席卷千里、注定尸山血海的流寇狂潮,在王莽冷酷的逼迫和王匡瘋狂的決斷下,如同掙脫了鎖鏈的洪荒巨獸,咆哮著,向著關(guān)中平原,向著那座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的未央宮,轟然撲去!新朝的血火,將燃燒得更加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