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本書為《星落子》的第二部,第一部為《星落子之點(diǎn)石成金》,本書名《星落子之錦衣夜行》。
建興15年。
秋。
成都。
此時的成都城,早已是這個時代整個地球上唯二的最繁華的大都市。
另外一個,自然是曹魏的都城洛陽。
相較洛陽,成都的建城歷史一點(diǎn)也不短——大約在公元前5世紀(jì)中葉(前367年)的古蜀國開明王朝九世時,將都城從廣都樊鄉(xiāng)(華陽)遷往成都,構(gòu)筑城池。
而“成都”一詞,則取自于周王遷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蜀都故而得名。
但是,秦軍入蜀之前的成都,名氣其實(shí)并不算大。
為什么呢?
因?yàn)榇藭r的成都平原上,河渠縱橫,灌溉是非常便利的,但蜀中的江河,水源多為西部高山上的冰雪融水,故而,每逢夏季,水勢滔天,整個成都平原便成沼澤水國一般,水澇災(zāi)害異常嚴(yán)重。
其實(shí),更重要的原因,是在秦人入蜀之前,這成都平原所在的整個巴蜀之地,并沒有納入真正意義上的華夏文化圈,還是巴人蜀人這些土著人的天下。
這樣的地方,怎么可能會有政治地位?
直到李冰父子來蜀中治水,修建了都江大堰等一系列水利工程,成都平原才真正變成了后世人口中那所謂的“天府之國”。
由此,成都的政治地位,才逐漸高漲起來。
張松對楊修說的“蜀為西郡,古號益州。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剡€二百八程,縱橫三萬余里。雞鳴犬吠相聞,市井閭閻不斷。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所產(chǎn)之物,阜如山積。天下莫可及也!”
其實(shí),張松的說辭,還真不算夸張。
縱觀前后兩漢,這巴蜀之地極少戰(zhàn)亂。即便有,也是非常小規(guī)模的民亂,與中原地區(qū)動輒數(shù)十萬戰(zhàn)斗數(shù)百萬人流離失所相比,這成都所在的地方,豈非就是人間天堂?
而此時的洛陽,歷經(jīng)戰(zhàn)亂摧殘,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盛況。
也因此,曹氏的根基在鄴城,在許昌,而非洛陽。
曹丕稱帝后,覺得自己的江山社稷既然是由漢獻(xiàn)帝“禪讓”而來,名正言順,為什么要偏居一隅?
而有漢一朝,洛陽的政治地位實(shí)在太過重要,就此放棄了,豈非舍本逐末?
于是,便又大興土木,營建舊都,還都洛陽。
由此,洛陽,這才再次回到人民的視野之中。
所以,此時的成都,即便稱為世上第一城,也不為過!
劉備入川之前的成都城,本已是天下聞名的繁華都市。劉備稱帝后,又在舊城北與武擔(dān)山之間營建了蜀漢皇城,皇城內(nèi)又有宮城。
如此一來,成都的城市格局便由此而基本定型,直至2000年后,再也沒有大的改變過。
整個成都城的格局,由原來的大城、少城、皇城、錦官城、車官城,以及軍營這幾部分組成。
錦官城和車官城都是蜀漢建立之后,由于經(jīng)濟(jì)發(fā)展的需要而后建的新城區(qū)。
皇城南面緊挨著就是兩片超大型的建筑群,西邊是原來的左將軍府。
確切地說,就是由原來的益州刺史劉焉劉璋父子治理益州時的刺史府改建而來;東邊則是諸葛亮治蜀時期的丞相府,現(xiàn)在依然叫丞相府,但里面卻已經(jīng)沒有了丞相。
二府南邊,就是成都城最核心的一條大道,自西向東把成都城市分為南北兩片區(qū)域。
因?yàn)榇蟮纼蛇呌泻芏嗤醺罡?,所以,人們?xí)慣稱這條街為府前街。
府前街北,幾乎全部為各個名目繁多的官府衙門所占據(jù)。
府前街南,則是居民區(qū)。
居民區(qū)靠西,有西市,靠東,有東市,中間的大片城區(qū),皆為街坊。街坊屋舍一排排一行行,整齊儼然。
當(dāng)初司馬錯和張儀擴(kuò)建成都城時,依照的格局,便是當(dāng)時的咸陽城。所以,整個成都的城市格局顯得工工整整,四通八達(dá),交通尤其便利不說,功能的劃分,也都十分簡潔明了。
成都城的西邊和西北邊,分別為檢江和郫江,二江繞城,正好將錦官城、車官城與主城區(qū)有機(jī)隔開,二江于成都城的東南角處相匯。
二江之上,修建有許多橋梁,永平橋、長升橋、沖治橋、市橋、筰橋、萬里橋、江橋……名目繁多,不勝枚舉。
而因?yàn)殄\官城的存在,檢江的名字,便逐漸被“錦江”這個嶄新的名稱所替代。
錦官城的位置,在少城的正南方。
在少城之南,二江之間,有一座“江瀆廟”,規(guī)模尤其龐大。
以此廟為核心,有多重院落密布,檐牙高啄,勾心斗角,松柏森然,香火旺盛,數(shù)百年來,一直都是成都人民休憩的好去處,更是華夏人民表達(dá)最基本信仰的好地方。
關(guān)于“江瀆廟”,據(jù)《史記·封禪書》記載,早在遠(yuǎn)古的堯舜時代,中國的先民就滋生了對名山大川的頂禮膜拜;到了秦王朝時,此風(fēng)甚于往昔。
尤其是秦始皇時期,開始對名山大川進(jìn)行朝拜并“封神”,還大力提倡修建祠堂廟宇加以祭祀。
西漢宣帝時期,以皇帝為代表的統(tǒng)治者對名山大川的祭祀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制度:“自是五岳四瀆皆有常禮”“五岳,四鎮(zhèn),四海、四瀆,年別一祭”。
“五岳”是指:泰山、華山、衡山、恒山和嵩山。
“四瀆”是指:長江、黃河、淮河、濟(jì)水這四條河流。
甚至,統(tǒng)治者還對“四瀆”冊封了封號——封江瀆之神為廣源公,河瀆之神為靈源公,濟(jì)瀆之神為清泉公,淮瀆之神為長源公。
按說,“四瀆”都與蜀中無關(guān),但成都素來號稱澤國,江河湖泊眾多,因此,對于水神的祭祀,卻顯得更為盛行。
也因?yàn)榍貢r治蜀的李冰父子實(shí)在太過重要,蜀中人民世世代代皆感念其恩,這“江瀆廟”便逐漸被當(dāng)做了李氏父子的祠堂來祭祀了。
隨著歷史的發(fā)展,民間又有風(fēng)傳,這李冰本是城隍爺,玉皇大帝專門派來救助蜀中人民的,于是,這江瀆廟又被當(dāng)做了城隍廟。
而與江瀆廟隔江相對的南面,便是蜀漢帝國的皇陵所在。
此時的皇陵,也就是昭烈皇帝陵,諸葛亮的武侯祠還沒有開始營建。甚至,連諸葛亮的“武侯”謚號,都還沒有著落呢。
與皇陵的森然氣氛相比,江瀆廟這里,便顯得親民了許多許多。
每一日,都有許多市民到這里游玩,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各種攤販叫賣聲,更是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在很多成都人的心里,這叫賣聲,其實(shí)就是一個城市的煙火氣。少了這些,這個城市即便再是如何地高大上,也就沒有了人情味。
成都,自古以來,都不缺少煙火氣,更不缺少人情味。
自然,這樣的地方,也一定少不了乞丐的影子。
漢末動亂幾十年,中原百姓流離失所,被戰(zhàn)亂波及尤其嚴(yán)重,所以,從關(guān)中三輔、隴西,甚至荊州一帶流亡進(jìn)入川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按照史書上的說法——“南陽,三輔人流入益州者數(shù)萬家”。
這,還只是紙面上可以看到的數(shù)據(jù),而私下流入的人口,根本就沒法知道詳細(xì)數(shù)據(jù)了。
其中有一部分人進(jìn)來后,即淪為乞丐。
尤其是那些老弱婦孺,除了乞討求生手段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謀生能力。
而這樣煙火繁盛的地方,更少不了一些紈绔子弟招搖過市,彰顯自己的紈绔氣質(zhì),和跋扈的德性。
當(dāng)然,順便展示一下自己身后那深不可測的家族背景。
因此,這江瀆廟附近,便顯得尤其的魚龍混雜,很是熱鬧。
紈绔分很多種,其中有些跋扈的,乖張的,喜歡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尋求快樂的,屬于紈绔中比較低級的一種。
而像包子張遵他們那樣的,則屬于比較高端的紈绔之一種。
他們才不屑于欺辱普通民眾。
他們更喜歡做的事情,是不畏權(quán)貴,以為毫不相干的人出頭為榮耀,而且?guī)椭撕罅⒓聪В^對不接受別人的感恩之情,更不屑于接受別人的感恩饋贈。
他們享受的是自己家族勢力帶給自己的那種榮耀感,以及由此而帶來的邊際效應(yīng)。
做好事不留名,那種感覺,才真叫爽!
成都的秋天,尤其迷人,繁花遍地,綠樹成蔭。
剛剛送走了那個酷熱悶騷的夏季,整個人頓時都顯得清爽起來。沒事兒了,出來走走,便是人民最愛的選擇。
此時,已是建興十五年。
距離沈騰他們南中平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
蜀漢終于喘了大大的一口氣,并且,重新站穩(wěn)了腳跟。后諸葛亮?xí)r代,人們預(yù)料之中的許多矛盾都沒有爆發(fā),或者爆發(fā)了,但遠(yuǎn)沒有達(dá)到當(dāng)事者旁觀者們預(yù)期的效果,也就不怎么為普通民眾所熟知了。
所以,整個蜀漢政壇顯得尤其平和安寧。
而南中轟轟烈烈的諸多事跡,經(jīng)過這一年的消化之后,也慢慢沉寂下來,大家的目光,更多地,還是專注于身邊的事務(wù)。
尤其是成都。
頂層豪族們的眼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成都,這里的一絲絲的風(fēng)吹草動,都與自己整個族群的利益息息相關(guān)。而那遠(yuǎn)在大江之南的不毛之地,即便鬧出天大的動靜來,又能如何?
那些南蠻子,還能打過上江北上蜀地不成?
而對于普通的百姓而言,過好自己的一日三餐,才是正經(jīng)。
再然后,趁著秋高氣爽好時節(jié),出去走走,到處逛逛,既是生活的必須,更是成都人那種悠閑恬淡的性子使然。
畢竟,身邊到處都是外來的流民,相較他們而言,咱成都人的日子,便是用“人上人”來形容,也不算怎么過分吧。
這一日,太陽還沒有升上樹梢,江瀆廟這里就已經(jīng)開始了日復(fù)一日的嘈雜景象。
小攤小販則更早就已涌來,搶先占據(jù)了江瀆廟這一片的角角落落。
再加上今天是個好日子,是政府各級機(jī)構(gòu)十日一休的“休沐日”,如此一來,這江瀆廟一帶的熱鬧,便更勝往昔了。
沈騰就夾雜在這熱鬧的人流中,到處尋找早點(diǎn)鋪?zhàn)印?/p>
去年,南中游歷結(jié)束,回到成都之后,沈騰就基本從包子他們的視野中消失了一般,想找到他的音訊,只能跑到西山老魏那里去,但即便如此,也經(jīng)常是十去九空。
問得多了,老家伙眼睛一瞪:“你問我,我問誰!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混賬玩意兒……”
包子他們也是郁悶得緊。
在南中的一年游歷生涯中,大家和騰哥兒之間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厚。
但自從來到成都,騰哥兒就直接來了個人間蒸發(fā),也不知道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東西。
依著大家的計劃,就他們這幾人的實(shí)力,騰哥兒想要什么不能得?就他們在南中的那些光輝燦爛的事跡,在這煙火成都,他沈騰橫著走路的資本,也算足夠了吧。
但沈騰卻告訴他們,自己想好好體驗(yàn)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靠,難得咱們過的就不是普通生活?”
“什么叫普通人的生活,咱們怎么就不普通了?”
“莫非,騰哥兒嫌棄咱們太紈绔太高調(diào)?”
“也許吧。”
“搞不懂你哦?!?/p>
他們不懂,但也知道無法改變沈騰,因?yàn)檫@一年里,他們真的沒有見到沈騰了。無論他們付出多少努力,代價,都沒有找到那么一個大活人。
其實(shí),沈騰經(jīng)常來到成都。
只不過,現(xiàn)在的沈騰,早已經(jīng)改頭換面了,不想引人矚目。
對于特種兵出身的沈騰來說,想要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中隱匿行蹤,不為人所知,不知道有多簡單!
并非沈騰刻意離開包子他們,而是離開南中來到成都后,他不得不做出如此選擇——南中的一切,實(shí)在太高調(diào)了!
回來和老魏見面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被魏延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噴”了一頓狠的——
“你若有心政治也好,現(xiàn)在正是你水漲船高借機(jī)登岸的好時機(jī)。但你那晦暗莫明的身世來歷,交代不清楚,誰敢用你?怎么用你?”
“南中,你以為沒有你,人家都搞不定?”
“多少事情,人家明明就是挖好了坑,等著你小子往下跳,你倒好,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噗通一聲,就跳進(jìn)去了。還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