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三十七年的秋意已浸透咸陽宮的梁柱。嬴政扶著玉圭站在丹陛之上,望著階下黑壓壓的朝臣,喉嚨里的痰響又重了幾分。近侍趙高剛低聲稟報東巡車隊已備好,殿頂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嗡鳴,像是無數(shù)只夏蟬被封在青銅鼎里振翅。
“何事喧嘩?” 始皇帝的聲音帶著病后的沙啞,卻依舊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話音未落,藻井中央的金龍浮雕突然迸出幽藍的光紋,如同被注入了活的水流。那光芒迅速漫延成一片垂落的光幕,恰好將御座籠罩其中,殿內(nèi)的青銅燈盞瞬間黯淡下去,連窗外的日頭都仿佛被蒙上了層薄紗。
“護駕!” 衛(wèi)尉竭斯底里地嘶吼,甲士們舉著長戟想要沖上來,卻被光幕邊緣無形的屏障彈得踉蹌后退。嬴政瞇起眼,看見自己映在光幕上的影子正在微微晃動,而那些平日里耀武揚威的武士,此刻竟像撞在了看不見的城墻上。
“都退下?!?他緩緩抬手,目光死死盯住那片懸浮的光。幕布上開始浮現(xiàn)出細密的篆字,不是秦隸,而是更古老的鐘鼎文,卻奇異地能讓人一眼看懂 ——“自三皇五帝始,華夏脈絡如下”。
李斯踉蹌著爬到丹陛之下,手指顫抖地指向天幕:“陛下,此乃…… 此乃天垂象!” 他花白的胡子抖得像秋風中的蘆葦,“臣觀此光不散不聚,非妖非祟,必是上蒼示警!”
嬴政沒有理會老臣的驚呼。他看見光幕上閃過伏羲畫卦的圖案,看見大禹治水時劈開的龍門,那些只存在于《尚書》殘篇里的景象,此刻正像活過來一般在眼前流淌。當商湯滅夏的畫面出現(xiàn)時,他突然注意到侍立在側(cè)的趙高臉色慘白如紙。
“趙高。” 始皇帝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傳朕旨意,令欽天監(jiān)立刻占測天象,凡宮外有談論殿中異事者,腰斬?!?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群臣,“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外傳?!?/p>
半個時辰后,咸陽宮的密探回報,宮門內(nèi)外的侍衛(wèi)、百姓皆未見過什么藍光,唯有御書房內(nèi)的十余人能清晰看見那片懸浮的天幕。嬴政摩挲著案上的傳國玉璽,忽然冷笑一聲 —— 看來這老天爺?shù)氖揪?,只說給真龍?zhí)熳勇牎?/p>
漢武帝元狩四年的冬獵剛結(jié)束,劉徹正披著狐裘在宣室殿批閱霍去病送來的河西捷報。案上的青銅博山爐騰起裊裊青煙,將 “匈奴遠遁,漠南無王庭” 的字跡熏得微微發(fā)皺。
“陛下,李廣將軍求見?!?內(nèi)侍的通報聲剛落,殿頂突然響起玉石相擊的脆響。劉徹抬頭的瞬間,看見藻井里的鎏金斗拱正在發(fā)光,那些鑲嵌其中的明珠像是被點燃了,順著斗拱的紋路匯成一道傾瀉而下的光瀑。
“什么東西?” 年輕的帝王猛地站起身,腰間的佩劍 “嗆啷” 出鞘。光瀑落地的剎那化作平整的光幕,恰好懸在龍椅前方三尺處,幕布上跳躍的隸書正寫著 “夏啟家天下,太康失國”。
李廣剛踏入殿門就被這景象驚得按上了刀柄,他征戰(zhàn)半生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光 —— 那光既不刺眼,也不發(fā)熱,卻能將三皇五帝的事跡映得如同親見。當商紂王自焚鹿臺的畫面出現(xiàn)時,這位老將突然跪倒在地:“陛下!此乃上天示警,恐有亡國之兆?。 ?/p>
劉徹沒有理會他的驚呼。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光幕上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 的場景,看著褒姒那抹輕笑在驪山上綻開,突然想起昨日宮宴上李夫人嫣然一笑的模樣。侍立在側(cè)的衛(wèi)青悄悄碰了碰他的衣袖,低聲道:“陛下,宮外似乎并無異動。”
漢武帝猛地回過神,揚聲道:“傳羽林衛(wèi)!” 當全副武裝的衛(wèi)兵涌入宣室殿,卻對著空無一物的殿頂面面相覷時,劉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指著光幕厲聲問:“你們看不見?”
衛(wèi)兵們面面相覷,領(lǐng)頭的校尉硬著頭皮回話:“陛下,臣等只看見…… 空蕩蕩的殿頂?!?/p>
李廣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顫抖著指向天幕:“將軍請看,那不是……” 話音未落就被衛(wèi)青暗中踩了一腳。劉徹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殿梁上的積塵簌簌落下:“好!好一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揮手斥退眾人,獨留衛(wèi)青在側(cè)。當光幕上開始播放秦滅六國的畫面時,漢武帝突然按住衛(wèi)青的手腕:“仲卿,你說這老天爺,是不是在教朕
貞觀十七年的長安城剛下過一場春雨,李世民在兩儀殿翻看著李承乾的悔過書。案上的青瓷筆洗還留著昨夜研的墨,字跡洇開的痕跡像極了皇子臉上的淚痕。長孫無忌剛匯報完侯君集謀反案的審理結(jié)果,殿外突然響起驚雷般的轟鳴。
“是雷暴嗎?” 李世民抬頭望向窗欞,卻看見一道青光穿透殿頂,在龍椅前凝聚成巨大的光幕。那些雕梁畫棟在青光中仿佛成了透明的,唯有幕布上 “堯舜禪讓” 的圖景清晰得觸手可及。
“陛下!” 長孫無忌臉色煞白地擋在李世民身前,這位歷經(jīng)玄武門之變的老臣此刻比面對千軍萬馬還要緊張,“快避一避!此等異象恐有兇險!”
李世民卻推開他的手,目光落在光幕上 “大禹鑄九鼎” 的畫面。當看到夏啟殺死伯益的場景時,他突然想起武德九年那個喋血的清晨。內(nèi)侍省的少監(jiān)跌跌撞撞跑進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稟報:“陛下,欽天監(jiān)說…… 說今日晴空萬里,并無任何異常天象?!?/p>
“哦?” 李世民挑了挑眉,突然對長孫無忌道,“輔機,你帶幾個人去宮門外看看,就說朕問他們,天上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光?!?/p>
半個時辰后,長孫無忌帶回了讓人心驚的答案 —— 從宮門侍衛(wèi)到市井百姓,竟無一人見過什么青光。兩儀殿內(nèi)的十余名近侍面面相覷,看著光幕上商湯滅夏的戰(zhàn)車碾過麥田,突然明白這異象竟是專屬帝王的秘密。
“有意思?!?李世民捻著胡須笑了,看著幕布上 “盤庚遷殷” 的記載,突然想起自己當年力排眾議遷都長安的決定,“看來這上天是想給朕補補歷史課?!?/p>
宋徽宗宣和七年的瑞雪剛覆蓋汴梁,趙佶正用金粉在絹帛上勾勒仙鶴的尾羽。殿內(nèi)的鎏金爐燃著占城進貢的異香,將《瑞鶴圖》上的流云熏得仿佛要飄起來。蔡京剛呈上江南花石綱的賬冊,殿頂突然傳來琉璃碎裂般的輕響。
“什么聲音?” 道君皇帝抬頭的瞬間,看見藻井里的水晶燈突然炸開,無數(shù)光點在空中重組,化作一片懸在半空的光幕。那些晶瑩的光點凝聚成瘦金體的字跡,正寫著 “燧人氏鉆木取火,有巢氏構(gòu)木為巢”。
蔡京撲通跪倒在地,肥碩的身軀壓得金磚發(fā)出呻吟:“陛下!此乃祥瑞!是上天嘉許陛下治世之功??!” 他瞇著綠豆眼瞅著光幕上伏羲女媧的畫像,恨不得立刻讓畫院的待詔臨摹下來。
趙佶卻沒理會他的諂媚。他的目光被光幕上 “神農(nóng)嘗百草” 的畫面吸引,那些色彩斑斕的草藥在光影中搖曳,竟比他畫過的任何工筆花鳥都要鮮活。當黃帝戰(zhàn)蚩尤的涿鹿之戰(zhàn)出現(xiàn)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的內(nèi)侍都在揉眼睛。
“你們看不見?” 宋徽宗指著光幕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內(nèi)侍們惶恐地搖頭,掌印太監(jiān)哭喪著臉回話:“陛下,奴才們只看見…… 空蕩蕩的殿頂。”
趙佶的手指停在畫筆上,金粉滴落在絹帛上暈開小小的光斑。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道士林靈素說他是天帝長子下凡,當時只當是戲言,此刻看著這專屬自己的天幕,心頭竟泛起奇異的漣漪。
“蔡京?!?道君皇帝的聲音輕飄飄的,“傳朕旨意,今日紫宸殿議事暫停,所有人不得外傳殿中所見。” 他盯著光幕上 “大禹治水” 的波濤,突然覺得那些浪濤里藏著比《千里江山圖》更壯闊的景致
崇禎十七年的正月,紫禁城的雪比往年更冷。朱由檢裹著打補丁的龍袍,在御案前翻看李自成的檄文。案上的燭火被穿堂風吹得搖晃,將 “君非甚暗,孤立而煬灶恒多” 的字跡映得忽明忽暗。
“陛下,兵部奏報,山海關(guān)守將吳三桂求發(fā)軍餉?!?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王承恩的聲音帶著哭腔。就在這時,殿頂?shù)臋M梁突然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一道慘白的光從天井墜落,在龍椅前鋪開成巨大的幕布。
“有刺客?” 崇禎猛地抄起案上的鎮(zhèn)紙,卻看見幕布上正浮現(xiàn)出 “三皇五帝” 的字樣。那些古樸的宋體字仿佛帶著冰碴子,將燧人氏、伏羲氏的事跡一一鋪展,直到大禹建立夏朝的畫面出現(xiàn)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在發(fā)抖。
王承恩撲通跪倒,額頭磕在金磚上砰砰作響:“陛下!是上天示警?。∨具@就去請欽天監(jiān)來禳災!”
“站??!” 崇禎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去宮門口問問,外面的人有沒有看見什么光。”
當王承恩帶著侍衛(wèi)回報,說宮外百姓只知天寒地凍,未見任何異象時,崇禎突然跌坐在龍椅上。他看著光幕上商紂王酒池肉林的場景,再看看案上各省催繳軍餉的奏折,嘴角扯出一抹慘淡的笑。
“原來…… 連老天爺都知道朕的難處?!?他喃喃自語,看著幕布上 “周武王伐紂” 的戰(zhàn)車碾過朝歌,突然覺得那些甲士的面孔都變成了李自成的義軍,“王承恩,傳旨下去,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康熙二十七年的秋夜,紫禁城的角樓剛敲過三更。玄燁披著貂皮大氅,在御案前批閱《尼布楚條約》的草本。案上的西洋鐘滴答作響,將 “劃定中俄東段邊界” 的字樣襯得格外清晰。
“陛下,索額圖大人求見?!?太監(jiān)的通報聲未落,殿頂突然閃過一道金光??滴跆ь^的瞬間,看見藻井里的金龍浮雕仿佛活了過來,龍鱗上的鎏金順著紋路流淌,在龍椅前織成一片巨大的光幕。
“什么東西?” 年輕的帝王握緊了腰間的玉佩,卻見幕布上正用滿漢雙文寫著 “中華歷代帝王紀”。從三皇五帝到秦漢唐宋,那些只在《資治通鑒》里見過的記載,此刻正化作流動的畫面在眼前展開。
索額圖剛踏入殿門就被這景象驚得倒退三步,這位歷經(jīng)四朝的老臣摸著胡須喃喃道:“此乃…… 此乃天人感應啊!陛下仁德感天,故有此祥瑞!”
康熙沒有理會他的感慨。他的目光被光幕上 “忽必烈滅宋” 的場景吸引,看著臨安城破時的火光,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時鰲拜專權(quán)的日子。當他問侍立的太監(jiān)能否看見光幕時,得到的答案讓心頭一震 —— 整個養(yǎng)心殿,唯有他和在場的幾位大臣能看見這片奇異的光。
“索額圖?!?康熙的聲音沉穩(wěn)下來,“你帶人去宮外查探,若有百姓議論此事,立刻回報?!?當回報說宮外風平浪靜時,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指著光幕上 “洪武大帝建國” 的畫面笑道:“看來這上天,是想讓朕看看前朝的故事。”
當各朝宮殿的時鐘指向同一時刻,天幕上的歷史畫面突然定格。無數(shù)光點從四周匯聚而來,在幕布中央組成一行清晰的字跡:“以上為華夏正統(tǒng)脈絡,自今日起,將展示平行時空之可能?!?/p>
嬴政看著 “平行時空” 四個字,眉頭皺得更緊。李斯小心翼翼地試探:“陛下,莫非是指…… 另一個天下?”
劉徹冷哼一聲,看著光幕上即將出現(xiàn)的新內(nèi)容:“管他什么時空,朕倒要看看,還有誰能比朕治下的大漢更強盛?!?/p>
李世民撫掌而笑:“好!朕倒要瞧瞧,沒了玄武門之變,這天下會是何等模樣?!?/p>
趙佶的畫筆懸在半空,饒有興致地盯著幕布:“若能看見另一種畫法,倒也有趣。”
崇禎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若…… 若真有另一條路可走……”
康熙則陷入沉思,手指輕輕敲擊著案面:“平行時空…… 莫非是說,歷史本有千萬種可能?”
天幕上的字跡再次變換,如同一位無形的老者在緩緩訴說:“所謂架空歷史,即假設(shè)關(guān)鍵節(jié)點之抉擇改變,推演而成之另一條脈絡。譬如秦未統(tǒng)一、漢未獨尊儒術(shù)、唐未發(fā)生玄武門之變……”
當 “明日起,分階段講解各朝架空線” 的字樣浮現(xiàn)時,六國的帝王同時感到心頭一震。他們知道這不是未來,卻明白這些未曾發(fā)生的故事里,藏著比示警更可怕的真相 —— 原來每個決定的背后,都站著無數(shù)種命運。
咸陽宮的夜風吹動燭火,嬴政望著天幕上漸漸淡去的字跡,突然對李斯道:“把博士們都叫來,朕要他們連夜整理所有關(guān)于周鼎的記載。”
未央宮的銅漏滴答作響,劉徹對衛(wèi)青下令:“明日起,徹查七國舊部的動向,一絲一毫都不許放過?!?/p>
太極宮的晨霧即將升起,李世民將李承乾的悔過書推到一邊,對長孫無忌道:“傳朕旨意,重審武德年間的舊案?!?/p>
紫宸殿的香燃盡了最后一縷,趙佶放下畫筆,突然對蔡京道:“罷了花石綱吧,讓江南百姓喘口氣?!?/p>
乾清宮的燭火快要燃盡,崇禎拿起朱筆,在吳三桂的奏折上批下:“準發(fā)軍餉,朕御膳房的銀子也可挪用?!?/p>
養(yǎng)心殿的西洋鐘敲了四下,康熙對索額圖道:“告訴胤礽,明日起跟朕學習處理朝政?!?/p>
當?shù)谝豢|晨光穿透各朝宮殿的窗欞,天幕暫時隱去了身形。但帝王們知道,當夜幕再次降臨,那些未曾發(fā)生的歷史,將在這片神秘的光幕上,展開驚心動魄的畫卷。而他們,既是旁觀者,也是被審視者 —— 在千萬種可能的映照下,自己腳下的這條路,究竟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