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柱剛挪到柵欄邊，就聽見院里傳來 “哐當” 一聲，像是粗瓷碗摔碎的動靜。緊接著是他媽劉氏帶著哭腔的聲音：“柱娃子就算沒了，也不能說這種喪良心的話！”
“哭啥哭？” 王氏的大嗓門跟銅鑼似的炸響，“一個藥罐子，活著也是拖累！要我說啊，早扔早清靜，省得占著茅坑不拉屎 ——”
“你給我閉嘴！” 這是爹古永行的聲音，悶沉沉的像口破鑼，卻帶著股子狠勁。古德柱心里一動，原主記憶里爹向來是 “悶葫蘆”，極少跟大伯娘嗆聲。
他正想喊人，柵欄突然被從里面拉開，撞得他后腰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一個穿著打補丁藍布衫的婦人舉著燒火棍沖出來，看見他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燒火棍 “哐當” 掉在地上 —— 正是他媽劉氏。
“柱…… 柱娃子？” 劉氏的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伸手想摸他又不敢，手在半空哆嗦著，左手食指的彎月疤在日頭下泛著白。
古德柱鼻子一酸，前世他娘走得早，這聲帶著川音的 “柱娃子” 竟讓他眼眶發(fā)潮。他剛想說話，院里又沖出來個瘸腿漢子，看清他的模樣后，黝黑的臉膛 “唰” 地白了，不是別人，正是他爹古永行。
“老天爺……” 古永行喃喃著，突然一把將他摟進懷里，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進骨血里。他身上的汗味混著泥土氣，粗布褂子磨得古德柱脖子發(fā)癢，“你沒死？你咋沒死？”
“爹，勒得我喘不過氣了……” 古德柱拍了拍他后背，心里卻暖烘烘的。這憨直漢子雖然木訥，疼孩子的心倒是真的。
院里的人聽見動靜全涌了出來。崔氏拄著拐杖站在臺階上，看見他時 “媽呀” 一聲差點坐地上，嘴里念叨著 “詐尸了詐尸了”。王氏往后縮了縮，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古德金躲在王氏身后，探出頭來偷看，被古德柱瞪了一眼，嚇得趕緊縮回去。倒是三叔古永生擠過來，手里還攥著把刻了一半的木刀，驚喜道：“柱娃子回來了？真是老天保佑！”
“啥老天保佑？” 崔氏緩過神來，拐杖往地上一頓，“定是你這孽障沒埋嚴實，跑回來作祟！永干呢？快把他再扔回去！”
“奶奶！” 古德柱梗著脖子喊，故意模仿原主的語氣，卻用了六十歲工程師的邏輯，“孫兒要是惡鬼，咋會怕您的拐杖？再說了，扔深山里都能活著回來，這是祖宗顯靈，說明咱二房要走好運了！”
這話把崔氏噎得半天說不出話，拐杖在地上戳得 “篤篤” 響。古德柱心里暗笑，對付這種迷信的老太太，就得用她能聽懂的話。
“啥好運？我看是掃把星！” 王氏還在嘴硬，卻被古永行狠狠瞪了一眼，訕訕地閉了嘴。
爹把他背回屋里，土炕上鋪著層薄薄的稻草，硌得他傷口疼。劉氏端來碗黑乎乎的藥湯，一股苦味直沖鼻子?！翱旌攘耍@是我上山采的蒲公英根，能退燒?！?/p>
古德柱捏著鼻子灌下去，苦得他直伸舌頭。這玩意兒哪有抗生素管用？他突然想起實驗室的青霉素，要是能搞出青霉素，別說發(fā)燒，就是傷口感染都不怕。
“哥！” 兩個小蘿卜頭沖了進來，扎著羊角辮的是小妹古德丫，兜里還揣著幾顆野山楂；圓臉蛋的是二弟古德寶，手里攥著個缺了角的陶彈弓。
“你沒死啊哥！” 古德丫撲過來抱住他胳膊，小辮上的野菊花蹭得他臉癢癢的，“我就知道花兒會保佑你！” 古德寶也跟著點頭，把彈弓往他手里塞：“哥，給你玩，我不玩了。”
古德柱心里一軟，這倆小家伙倒是真心疼原主。他正想說話，院外傳來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崔氏的嗓門喊得震天響：“老二家的，把那孽障叫到祠堂去！族長要問話！”
古永行的臉沉了沉，拳頭攥得咯吱響。劉氏趕緊抹了把淚，往古德柱兜里塞了顆野山楂：“別怕，有爹娘在?！?/p>
祠堂里陰森森的，供桌上擺著蒙塵的牌位。古道整坐在太師椅上，棗木拐杖橫在腿上，渾濁的眼睛盯著古德柱，像在看件稀奇物件。大房二房的人都來了，連在鎮(zhèn)上雜貨鋪當伙計的四叔古永富都被叫了回來，縮在角落不敢吭聲。
“說！你咋從山里跑回來的？” 古道整的拐杖往地上一頓，“是不是被山精鬼怪附了身？”
古德柱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卻裝出害怕的樣子，顫聲道：“爺爺，我也不知道。就記得被扔下去的時候暈乎乎的，醒來時躺在棵大樹下，旁邊還有只土撥鼠……” 他把土撥鼠帶路的事添油加醋說了遍，特意強調(diào) “那土撥鼠通人性，準是祖宗派來救我的”。
這話果然管用，崔氏在旁邊嘀咕：“難怪我昨晚夢見老祖宗了……” 古道整的臉色也緩和些，祖宗顯靈總比撞邪好。
“哼，我看是他自己爬回來的，想裝神弄鬼騙吃的！” 古永干在旁邊陰陽怪氣，他今天沒撈著好處，心里正窩火。
古德柱瞟了他一眼，突然指著他身后：“大伯，你背后有只蟲子！” 古永干嚇得一蹦三尺高，引得眾人偷笑。古德柱心里嘿嘿直樂，對付這種人，就得用點小孩子的把戲。
古道整咳嗽兩聲，祠堂里立馬安靜下來。他盯著古德柱看了半晌，突然說：“既然是祖宗保佑，就先留下吧。但丑話說在前頭，要是敢作妖，別怪我拐杖不認人！” 他頓了頓，又道，“家里糧食緊，你病剛好，就跟著你爹下地吧，別總在家吃閑飯?！?/p>
古德柱心里松了口氣，這關(guān)總算過了。他剛想應(yīng)下，古永干又跳出來：“爹，這可不行！他剛從山里回來，萬一帶了啥臟東西，傳染給大家咋辦？依我看，還是再扔回去穩(wěn)妥 ——”
“大哥！” 古永行猛地站起來，瘸腿在地上磕出聲響，“你非要趕盡殺絕嗎？”
“我這是為了全家好！” 古永干梗著脖子喊。
“夠了！” 古道整的拐杖重重一敲，“就按我說的辦！散了！” 他起身往外走，經(jīng)過古德柱身邊時，突然停了停，“以后老實點?！?/p>
走出祠堂，古德寶湊過來，偷偷塞給他半塊紅薯干：“哥，我藏的，可甜了。” 古德丫也把兜里的小石子倒出來，挑了顆最圓的給他：“哥，這個能打鳥?！?/p>
古德柱看著倆小家伙認真的模樣，突然覺得這穿越生活好像也沒那么糟。他捏了捏手里的圓石子，心里盤算著：當務(wù)之急是搞點吃的，改善伙食；然后得弄清楚這大衍朝的技術(shù)水平，看看能搞出啥發(fā)明；至于大伯那一家子，哼，走著瞧！
正琢磨著，四叔古永富鬼鬼祟祟地湊過來，往他兜里塞了塊硬糖，壓低聲音說：“柱娃子，別跟你大伯一般見識，他就是嫉妒你爹生了個好兒子?！?說完趕緊溜了，生怕被古永干看見。
古德柱捏著那塊硬糖，糖紙糙得硌手，心里卻亮堂起來。這古家村就像臺生了銹的老機器，到處是磕磕絆絆，但只要找對了法子，總能讓它重新轉(zhuǎn)起來。而他這六十歲的機械工程師，有的是辦法給這老機器上潤滑油。
“走，回家！” 他拉起古德寶和古德丫的手，往家走去。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像三條扭在一起的麻花。遠處的老水車還在吱呀轉(zhuǎn)，古德柱看著那破舊的木輪，心里突然冒出個念頭：先從改良這破水車開始，咋樣？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收不住了。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嶄新的水車轉(zhuǎn)起來，清澈的河水順著水渠流進稻田，爹娘和鄉(xiāng)親們臉上的笑容…… 古德柱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回到家，劉氏正忙著生火做飯，鍋里飄出一股粗糧的味道。古永行坐在門檻上，手里拿著把豁了口的鋤頭，一下下磨著。古德柱走過去，看著那把鋤頭，心里又有了新的想法。
“爹，這鋤頭不好用吧？” 古德柱問道。
古永行抬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是不太好用，費勁?！?/p>
“我有辦法讓它好用點?！?古德柱說，他想起了前世見過的改良農(nóng)具，“咱們可以把鋤頭的形狀改改，讓它更省力?！?/p>
古永行愣了愣，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古德柱拿起地上的樹枝，在地上畫了個改良鋤頭的草圖，一邊畫一邊解釋：“你看，這樣改動一下，挖土的時候就不用那么使勁了，效率也能提高不少?！?/p>
古永行看著地上的草圖，雖然不太懂原理，但覺得好像有點道理，點了點頭：“行，回頭試試?！?/p>
劉氏端著粗糧窩窩頭過來，看見他們在看草圖，也湊過來問：“柱娃子，你畫的這是啥？”
“娘，這是改良的鋤頭，好用著呢?！?古德柱拿起一個窩窩頭，咬了一口，粗糧的粗糙感在嘴里蔓延，“等咱們把農(nóng)具都改良了，種地就輕松多了，到時候就能有更多糧食了?！?/p>
劉氏摸了摸他的頭，眼里滿是欣慰：“俺娃長大了，懂事了?！?/p>
古德柱笑了笑，心里充滿了干勁。他知道，改變古家村的生活不容易，但只要一步一個腳印地來，總會有成效的。他看了看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又看了看身邊的家人，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