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西北,獨立團駐地,楊村。
凜冽的寒風卷過光禿禿的山梁,發(fā)出嗚咽般的呼號,將細密的雪粒子狠狠抽打在土坯房和哨兵的臉上。獨立團團部所在的幾間大屋,窗戶被破棉被堵得嚴嚴實實,縫隙里透出昏黃油燈的光暈。
團長孔捷披著打補丁的舊棉襖,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正借著搖曳的燈火,研究著一份皺巴巴的軍用地圖。桌上的粗瓷碗里,半碗早已涼透的糊糊粥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皮。副團長和幾個營長的臉上都帶著連日轉(zhuǎn)移和補給不足的疲憊與焦慮。駐地周圍的警戒哨比往日多了一倍,無聲地訴說著緊張的氣氛。
“他娘的,”孔捷用粗糙的手指敲了敲地圖上楊村的位置,“小鬼子最近不太對勁,據(jù)點縮得像王八,運輸隊跟刺猬似的,咱們幾次想咬一口,差點崩了牙!這背后肯定憋著壞水!”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警衛(wèi)員猛地掀開厚重的草簾子,帶進一股刺骨的寒氣,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團長!外面…外面來了個…大商人!帶…帶了好多東西!說是找您!”
孔捷霍然抬頭,眼中精光一閃:“商人?這冰天雪地的,什么商人能摸到這兒來?幾個人?”
“就…就他一個!可東西…堆得像小山!”警衛(wèi)員舌頭都有些打結(jié)。
孔捷和幾個干部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駁殼槍,嘩啦頂上火,沉聲道:“走,看看去!都機靈點!”
一行人頂著寒風沖出團部。雪地里,景象讓所有久經(jīng)沙場的漢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團部前的打谷場上,停著十多架結(jié)實的騾馬大車。一個穿著厚實但毫不起眼灰布棉袍的身影,正安靜地站在車旁,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風霜,卻無半分慌亂。他身后,堆疊著大量用厚實油布和草席嚴密包裹的長條形木箱,體積驚人。
孔捷的目光如刀子般刮過對方的臉,手始終按在腰間的槍柄上,聲音低沉而警惕:“朋友,哪條道上的?這冰天雪地的,摸到我獨立團的地界,有何貴干?”
那灰袍人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他拍了拍身邊一個剛掀開油布一角的長木箱:“孔捷孔團長?久仰。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guī)砹艘恍Y物?;蛘哒f,一些打鬼子的家伙什。”
話音未落,他猛地用力,將覆蓋在一輛大車上的厚重油布整個扯開!
“嘶——”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獨立團干部和聞訊趕來的戰(zhàn)士,眼睛死死盯住車上的東西,瞳孔驟然收縮,呼吸都為之停頓。
一百支嶄新锃亮的湯姆遜M1928沖鋒槍!那標志性的圓筒彈鼓在昏暗天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幽藍。槍身上涂著薄薄的防銹油,散發(fā)著生鐵與槍油混合的獨特氣息,沉甸甸的殺伐感撲面而來。
二十挺馬克沁重機槍!粗壯的槍管、沉重的三腳架、標志性的水冷套筒,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蟄伏在雪地里,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旁邊堆碼整齊的黃澄澄的帆布彈鏈,如同為巨獸準備的盛宴。
還有整整一百具擲彈筒!以及旁邊堆放的彈藥箱上,赫然印著“82mm迫擊炮彈”的字樣!旁邊,六門同樣嶄新的迫擊炮炮管在油布下若隱若現(xiàn)。
整個打谷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寒風刮過槍管發(fā)出的微弱嗚咽??捉菽樕系木璞痪薮蟮恼痼@取代,他幾步?jīng)_到大車旁,粗糙的大手近乎顫抖地撫過一挺馬克沁冰冷的槍身,那沉重的質(zhì)感,那精密的構(gòu)造,絕無虛假!
“這…這…”饒是孔捷身經(jīng)百戰(zhàn),此刻也感覺喉嚨發(fā)干,聲音嘶啞,“這他娘的…哪來的?你想干什么?”
灰袍人,也就是李云龍的老朋友陳遠山,神情依舊平靜,目光掃過孔捷和周圍震驚的戰(zhàn)士,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寒風:“武器來源,孔團長不必深究。它們只有一個主人:殺鬼子的人?!彼掍h一轉(zhuǎn),語氣陡然變得凝重,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孔捷,“我星夜兼程趕來,是因為收到一條要命的情報。就在你們獨立團附近,甚至可能已經(jīng)盯上了楊村,活動著一支極其危險的日軍小部隊。”
他刻意頓了頓,讓每一個字都砸進孔捷心里:“山本特工隊!隊員全部由鬼子精銳中的精銳組成,裝備精良,尤其擅長夜間滲透、無聲摸哨、長途奔襲、斬首指揮機關(guān)。他們配備的,是清一色的德國沖鋒槍,近戰(zhàn)火力極其兇猛!專門執(zhí)行的就是破壞我軍指揮中樞的任務!”
“山本特工隊?德國沖鋒槍?”孔捷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作為一線指揮員,對鬼子特種作戰(zhàn)的零星傳聞并非一無所知,但從未想過會真的對上。對方的情報精準地戳中了要害——楊村作為團部駐地,防衛(wèi)力量主要針對正面進攻,對這種隱蔽的“尖刀”突襲,確實存在巨大漏洞!
“情報可靠?”孔捷的聲音繃緊了,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的槍柄。
“拿腦袋擔保?!标愡h山斬釘截鐵,“他們的目標誰八路軍總部,但他們必定經(jīng)過楊村!就在最近,隨時可能發(fā)動!他們的打法,必然是趁夜暗或惡劣天氣,利用地形滲透,直插核心,用沖鋒槍近距離開路,速戰(zhàn)速決!”
孔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不是怕死,而是想到一旦團部被端,整個獨立團將陷入怎樣的混亂!他猛地轉(zhuǎn)頭,目光掃過那些嶄新的湯姆遜沖鋒槍和馬克沁重機槍,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
“好!感謝陳先生’!”孔捷猛地一拍大腿,所有的疑慮和震驚在這一刻化作了決絕的戰(zhàn)意,“這份情,我孔捷和獨立團記下了!鬼子想來掏我的老窩?老子先給他備好棺材板!”
他猛地轉(zhuǎn)身,吼聲如同炸雷,瞬間撕裂了楊村壓抑的沉寂:
“傳令兵!”
到!
命令!全團立刻進入最高戰(zhàn)備狀態(tài)!警衛(wèi)連、一營尖刀排!立刻過來領(lǐng)新家伙!
“命令!所有外圍明哨,立刻改為雙暗哨!間隔縮短!重點監(jiān)控所有可能滲透的小路、溝壑、斷崖! 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鳴槍為號!”
“命令!團部直屬部隊,立刻接收所有馬克沁重機槍組建機槍連!給老子選好陣地!要能封鎖所有進村的主要路口和開闊地!交叉火力!”
“命令!所有新到的湯姆遜沖鋒槍,優(yōu)先配發(fā)給警衛(wèi)連、 告訴他們,槍在手,就他娘的給老子頂?shù)阶钋懊?!用這鐵掃帚,把摸進來的鬼子掃成篩子!”
集合全部會玩炮的哪怕只懂一點的也集中起來組建炮連,接收所有擲彈筒和迫擊炮!立刻標定預設覆蓋區(qū)域!尤其是團部外圍三百米內(nèi)!聽老子命令,隨時準備火力覆蓋!”
在團部外圍所有可能被利用的矮墻、斷垣、柴垛后面,給老子埋伏沖鋒槍手!兩人一組,形成交叉火力網(wǎng)!”
所有干部,立刻檢查自身防區(qū),加固工事!把咱們那幾挺歪把子,也給老子架起來,充個數(shù)壯壯聲勢!
“全團上下,給老子把眼睛瞪圓了!把耳朵豎起來!準備打一場惡仗!山本特工隊?老子管他什么狗屁‘特工’,敢來,就讓他變成‘死工’!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風驟雨般下達。整個楊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瞬間炸開了鍋。震驚于那些嶄新武器的戰(zhàn)士們,在短暫的呆滯后,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吼聲!警衛(wèi)連和一營的彪悍老兵率先沖過來,如同餓狼撲向羊群,兩人一組,興奮又小心地扛起沉重的馬克沁機槍,喊著號子沖向預設的環(huán)形防御陣地——村口的高坡、打谷場邊緣的石碾后、通向團部的要道兩側(cè)。冰冷的鋼鐵摩擦聲、沉重的腳架砸地聲、拉動槍栓的金屬撞擊聲此起彼伏。
更多的人涌向那些湯姆遜沖鋒槍。沉重的槍身、冰涼的彈鼓被一雙雙粗糙而有力的手緊緊握住??捉萦H自抓起一支,嘩啦一聲,圓筒彈鼓穩(wěn)穩(wěn)卡入,他掂了掂分量,感受著那沉甸甸的殺伐感,對著旁邊一個廢棄的土墻垛口做了個瞄準姿勢,眼中寒光四射:“好槍!這他娘的才是掃院子的好家伙!都給老子聽好了,別省子彈!鬼子露頭,就給我往死里摟火!用這鐵掃帚,把他們掃回東洋老家去!”
擲彈筒和迫擊炮被迅速分配到炮排手中。經(jīng)驗豐富的炮手們立刻開始測量距離,利用村里有限的制高點,快速標定預設的覆蓋區(qū)域,特別是團部核心區(qū)外圍的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一箱箱沉重的炮彈被小心地搬運到發(fā)射陣地旁。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在呼嘯的北風助威下,徹底籠罩了楊村。雪下得更急了,鵝毛般的雪片密集地落下,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涂抹成模糊的灰白色,能見度急劇下降。村內(nèi),燈火被嚴格管制,只有團部幾間屋子透出極其微弱的光線。獨立團的戰(zhàn)士們,如同融入了這片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