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后的陽光炙烤著塑膠跑道，梧桐樹上的蟬鳴吵得人心煩意亂。姜妤望著操場上散落的籃球出神，自從轉(zhuǎn)學來荔安一中，她最頭疼的就是每周三的體育課。
以往在西溪的學校，體育課不過是掛名的自習時間，最多圍著操場象征性地跑兩圈，老師就會默許大家回教室寫作業(yè)。
荔安一中的體育課毫無自習的可能，主科老師也不會爭搶著占用體育課的時間，而且如果遇到下雨天還可以轉(zhuǎn)移到室內(nèi)體育館，籃球、排球、羽毛球... 對于毫無運動天賦，跑兩步就大喘氣的姜妤來說，有些難以招架。
體育老師哨聲響起，人群立刻騷動起來。不遠處，陸晟勾搭著于鶴川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班里不少人都露出驚訝的目光，
“這幾人怎么會來體育課？”
“就是啊，這可真是破天荒了，陸晟就算了，于鶴川可真是頭一回見。”
隊伍里窸窸窣窣的談?wù)撝?/p>
“自由組隊，兩人一組練習定點投籃！” 體育老師整理了隊伍，安排這本節(jié)課的內(nèi)容，話音剛落，姜妤就被同桌聶清寧拉住：“姜姜，我們組……”
“抱歉，她已經(jīng)有人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于鶴川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手臂撐在姜妤頭頂?shù)膯胃苌?，擋住大片陽光?/p>
他身上帶著運動后的熱氣，混著雪松味的氣息，將她籠罩其中。姜妤抬頭，正對上他亮晶晶的桃花眼。
“你別亂說！” 她往旁邊挪了挪，挽著聶清寧準備往隊伍里走。
陸晟不知從哪竄出來，一把摟住于鶴川的脖子，擋在她面前，擠眉弄眼道：“姜同學，我們川哥可不是一般人噢?！?/p>
他夸張地嘆了口氣，拍了拍于鶴川的肩膀，“況且他這可是第一次來上體育課，說什么‘總得給新同學指條明路’，是吧，川哥～”
于鶴川一把推開陸晟，嗤笑道：“給老子滾！” 說著故意挑眉看向姜妤，“妹妹，哥哥的實力你上次在常規(guī)賽不是看得很清楚嗎，我保你后面考核絕不掛科，要不要和哥哥組隊，嗯？”
聶清寧仿佛吃到了驚天大瓜，手指推了推她：“姜姜，我可以和陸晟將就一下，于鶴川可是校隊主力，去吧，別管我！” 說著，還沖她眨了眨眼。
看著姜妤還站在原地沒動，于鶴川直接上手拉住她的衣袖輕輕一扯，姜妤踉蹌了一下回過神來，看著他不容置喙的表情，隊伍里也傳來了探究的目光，她只好僵硬地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正式開始練習，于鶴川收起了玩笑的態(tài)度。他站在姜妤身后，讓她先試著定點投幾個球看看實力，沒想到五分鐘過去了，一個球沒進不說，于鶴川撿球都累的夠嗆。
“那個，要不我還是......” 姜妤話沒說完，心里滿是窘迫。
“是什么是，球傳給我，先看我的姿勢?！?于鶴川打斷姜妤的話，接過球，只見他雙腳岔開與肩寬的距離，小腿肌肉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托著籃球的雙手輕輕發(fā)力，“唰” 的一聲，輕松穿過籃網(wǎng)，展示了一個完美的定點投籃。
2
沒想到這個圓滾滾的東西在他的手上這么聽話，于鶴川順勢又投了幾個球，每一個都拋出了精美的弧線。姜妤看得有些出神，心里不得不承認，他打球的樣子確實和平時吊兒郎當?shù)臉幼硬灰粯印?/p>
“過來我教你怎么拿球。”
姜妤慢吞吞地走過來，接過球，土橘色的籃球在她手里就像燙手的山芋。于鶴川站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調(diào)整姿勢：“發(fā)力點在這兒，別用蠻力?！?溫熱的氣息掃過她面龐，雪松味靠的太近，讓她晃了神，手差點摔了籃球。
“放松?！?于鶴川輕笑一聲，后退半步拉開距離，“你這樣緊繃著，永遠都投不進去?！?/p>
“謝謝，我再試試，右手是這樣托著嗎？” 姜妤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可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
“左手扶的位置再高一點試試?！?/p>
就這樣又嘗試了一陣兒，一節(jié)課下來，最大的成果就是姜妤終于看到籃球砸到籃筐了。
“妹妹，你這運動細胞確實不咋樣啊。” 于鶴川調(diào)侃道，“以后多跟哥哥練練?！?/p>
“要你管！” 姜妤語氣有些微惱，把籃球重重往他手里塞去，恰好體育課結(jié)束的哨聲響起，同學們紛紛朝著更衣室走去。姜妤正準備跟上，卻被于鶴川攔?。骸暗鹊龋黄鹱甙?，哥哥再給你傳授傳授經(jīng)驗！”
“不用了，謝謝！” 姜妤幾乎是落荒而逃，沒看到于鶴川望著她背影微微上揚的嘴角。她只想著快點離開，逃離他灼熱的目光，逃離這份莫名的悸動。
回到教室，頭頂?shù)娘L扇吹走了些許熱氣，姜妤剛坐下打開水杯仰頭喝了口水，就看見班長宋樾寒抱著一摞作業(yè)本走了過來。他戴著黑框眼鏡，身上帶著淡淡的書卷氣息。
“姜妤同學。” 宋樾寒走到她桌前，推了推眼鏡，露出溫和的笑容，“這是本周的值日安排，你和我一組，負責放學后打掃教室?！?/p>
姜妤接過值日表，目光掃過上面自己和宋樾寒的名字，認真地點點頭：“好的，班長。”
她心里想著，自己作為新同學，班級里的事情都應該好好表現(xiàn)，也要盡快融入集體才是。
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班長還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班長，請問還有什么安排嗎？”她輕聲問道，琥珀色的眼眸里泛著水光，眼尾帶著些許笑意。
“是這樣的，聽尹老師說你之前在學校成績也很好，咱們班上有一個學習小組，想邀請你一起加入？”宋樾寒是班里常年第一，學習小組也是經(jīng)由他組織起來的，里面都是班里成績拔尖的同學。
“好的班長，可以加入?！苯τ趯W習上的事通常都很上心，答應的也很快。
“我們是每周六下午在槐興路的圖書館一起學習，聶清寧也在，到時候讓她帶著你來。”說著又遞給她一張學習計劃表，“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問題你隨時來問我?！?/p>
“謝謝你呀，班長！”姜妤淺淺的笑浮現(xiàn)在臉龐，又跟宋樾寒請教著班級里的一些事情。
3
“呲 ——” 一道刺耳的聲音傳入兩人耳膜，身后的課桌響起劇烈的摩擦聲。課桌的晃動讓姜妤回頭，正看見于鶴川踹開椅子準備坐下，金屬椅腳在地面劃出尖銳的聲響。
“川哥這是吃炸藥了？”
“你有什么問題么？”
陸晟瞥見他露出了想刀人的眼神，默默的吐了吐舌頭遁走了。于鶴川抓起桌上的礦泉水瓶，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猛灌一口，水珠順著脖頸滑進衣領(lǐng)，他卻渾然不覺。
姜妤看清來人，轉(zhuǎn)頭跟要走的宋樾寒說著謝謝，然后繼續(xù)看著手里的學習計劃表。
于鶴川看著宋樾寒走回座位了，而后露出個痞氣的笑扯了扯她的發(fā)帶：“妹妹，和咱們班學霸聊什么呢？”
“沒什么?！苯ヮ^也沒回，聲音淡淡的。
于鶴川 “嗤” 地冷笑一聲，隨手將空瓶精準投進垃圾桶，金屬碰撞聲叮叮當當：“學習這么有意思？”
“......”
“妹妹，要不你也教教我怎么學習呢？”于鶴川突然拿起練習冊戳了戳姜妤的背，“給我講個題唄！”
姜妤聽著他玩世不恭的聲音又從背后響起，假裝沒聽到，繼續(xù)看著自己的書，不想理他。
背后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還沒等姜妤反應過來，于鶴川已經(jīng)大喇喇的坐在了聶清寧的座位上，他的腿又長，故意踩在姜妤的椅子上，抖個不停。
“喏妹妹，講講唄！”
姜妤的椅子被他抖抖抖的無法再專心寫字，有些氣不過，低頭準備踩他一腳。于鶴川眼疾手快的將腳收回，一把撈過她的手腕抓在手心，白的晃眼的纖細手腕在他手里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碎掉。
“喂！你放開我！我跟你講?。 苯ビ行饧绷?，慌忙要甩開他的手。
作為體育生的他力氣本來就大，哪是她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兔子能比的。
“那你還跟不跟我鬧了？”于鶴川微微前傾，湊到她耳邊呼出一口熱氣。
姜妤還沒來得及回應，上課鈴驟然響起，于鶴川站起來舌尖拱了拱臉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整個下午的課，于鶴川都趴在桌上要么睡著，要么在草稿紙上胡亂畫著。他煩躁地將紙揉成團，回想著剛剛在門口看到她跟別的男生軟軟的說話的表情，想不通她總是對著自己硬邦邦的，又冷淡又疏離，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危機。
4
晚自習小休的時候，姜昭發(fā)來消息說要開車來接，自開學后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哥哥了，姜妤放學后繞開熱鬧的走廊，腳步帶風，想快點到校門口。
轉(zhuǎn)角處冷不丁撞上一團帶著熱氣的堅硬胸膛。
“這么急，是要去赴誰的約？” 于鶴川垂眸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單手撐在墻上，將她困在陰影和燈光交界的角落，是剛訓練完，額前碎發(fā)還沾著汗，身上雪松混著皂角的氣息裹著汗意撲面而來。
姜妤不太自然的縮了縮，貼著墻面：“和你沒關(guān)系，請讓開。”
于鶴川卻慢條斯理地晃了晃手里的籃球，故意又往前貼近，桃花眼里盛滿戲謔：“怎么會沒關(guān)系？你今天還沒教我做題呢？”
說著，他突然俯身，距離近得能讓姜妤看清他睫毛上細小的汗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
“沒有，你別離我太近?！?姜妤想從另一側(cè)躲開，側(cè)身時書包帶被他修長的手指勾住，輕輕一扯。
“妹妹，別這么冷漠。” 于鶴川也不惱，反而湊近她，聲音低低的：“周六籃球場，我再帶你練練球?！?/p>
姜妤偏過頭，想起周六還要去參加學習小組便拒絕了他：“我不一定有空?！?/p>
“那我就一直等?！?于鶴川的聲音突然認真起來，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fā)頂，動作輕柔又自然，“等到你有空為止?！?說完，他直起身子退開，給她留出安全距離，球衣被風吹起，腳步又頓了頓。
姜妤望著他的背影小聲說：“我哥哥可以教我，就不麻煩你了。”
于鶴川眼里的光漸漸淡了下去，有點自嘲的說著：“是呀，有姜隊在，我又能教你什么呢？”
“謝謝?！苯ミ€是道了謝，繼續(xù)朝校門口走去。剛邁出步子，就聽見 “啪嗒” 一聲 —— 書包里的筆記本掉在地上。剛剛的拉扯讓書包鏈子劃開了口子。
“喂?！?于鶴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迷糊?！?/p>
于鶴川撿起掉落的紫色封面的本子，垂眸翻開封皮，看到扉頁上清秀的字跡，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給我！” 姜妤伸手去搶，指尖卻擦過于鶴川的掌心。他的手很大，骨節(jié)分明，掌心的薄繭輕輕蹭過她的皮膚，像被羽毛掃過似的發(fā)麻。
姜妤躲開了他的觸碰，于鶴川眼疾手快反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校服布料燙得她心跳漏拍，眼神直直的望著她，帶著一絲繾綣。
“喏，還你?！?于鶴川松開手時，把筆記本輕輕放進她書包，還細心地拉上拉鏈，姜妤沒在搭理他，跑進了夜色里。
望著她纖瘦的背影，于鶴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還殘留著一絲絲橙子奶糖的味道。
“川哥！”陸晟從于鶴川手里搶過籃球，剛剛那一幕好巧不巧被他盡收眼底，倆人之間大概是個什么氛圍，陸晟已經(jīng)猜到個七七八八了，他又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于鶴川的肩頭，“你不對勁啊，怎么老調(diào)戲新同學?。俊?/p>
“怎么，你有意見？”于鶴川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朝教室走去。
“哎喲川哥，我可不敢?！标戧晒吠鹊恼f道，“不過我就是覺得，你就像中邪了，老跟新同學套近乎，你覺得呢？”
他一說完，腦門就被挨了一記巴掌，他立刻噤聲，不再多話，勾搭著于鶴川的肩膀又笑嘻嘻的打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