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樓上那道威嚴的聲音,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演武場上激起千層巨浪。
所有玄鐵衛(wèi)的目光,都聚焦在顧長歌身上,充滿了震驚與探究。
失傳的軍中絕學?
這個文弱的少年,身上到底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一道身影從望樓上一躍而下,悄無聲息地落在場中。
來人身穿玄色麒麟甲,年約四旬,面容剛毅,一道猙獰的傷疤從左邊眉角,一直延伸到下頜,平添了幾分鐵血煞氣。
正是玄鐵衛(wèi)三大都統(tǒng)之一,肖烈。
肖烈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鎖定著顧長歌:“回答本統(tǒng)領(lǐng)的問題?!?/p>
演武場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顧長歌迎著那迫人的目光,神色卻依舊平靜。這個問題,他早有預(yù)案。
躬身一揖,顧長歌不卑不亢地開口:“回稟肖都統(tǒng),晚輩,并無師承?!?/p>
“胡說!”肖烈身后,一名小隊長喝道,“‘破鋒七式’乃我朝開國大將親創(chuàng),招式精妙,變化萬千,若無名師口傳心授,豈是能無師自通的!”
顧長歌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苦笑。
“都統(tǒng)明鑒。晚輩自幼喜讀雜書。數(shù)月前,曾在東市一處舊書攤上,淘到一本破損不堪的兵法殘卷,名為《北望隨筆》。書中并無高深武學,只是一位戍邊老卒的隨手記錄,其中,便夾雜著幾頁畫著小人的粗糙圖譜。”
“晚輩當時只覺有趣,便將圖形記在心中,時時揣摩。今日,不過是第一次,將心中所想,用于實踐。未曾想,竟是失傳的絕學。想來,那位不知名的戍邊老卒,或許才是我朝真正的隱世高人?!?/p>
這一番說辭,可謂是天衣無縫。
將源頭,推給了一本無法考證的“殘卷”和一位查無此人的“老卒”,既解釋了功法的來源,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運氣逆天、悟性驚人的絕世奇才。
“機緣”二字,最是玄妙,也最是無法辯駁。
肖烈深深地看了他許久,那目光,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剖開來看。
最終,肖烈那張萬年冰山般的臉上,竟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意。
“好,好一個‘殘卷奇遇’!”
拍了拍顧長歌的肩膀,那力道,重如山岳,“不管你是從書中悟得,還是得了鬼神傳授。你能讓‘破鋒七式’重現(xiàn)天日,便是我大夏之幸,是我北境軍之幸!”
“這,或許便是天意。”
肖烈轉(zhuǎn)過身,對著全場玄鐵衛(wèi),朗聲宣布:
“從今日起,顧長歌,便是我玄鐵衛(wèi)的記名成員。演武場內(nèi)所有器械、場地,皆可隨意使用?!?/p>
隨后目光,又落在了剛剛爬起來的孟石身上。
“孟石,你便做他的陪練。你的‘霸王體’,力大無窮,正可彌補他身板的孱弱。他的絕世技巧,也能打磨你那粗糙的招式。你們二人,當互為磨刀石,共同精進!”
“是!都統(tǒng)!”孟石聞言大喜,對著顧長歌,甕聲甕氣地笑道,“顧兄弟,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一場風波,就此化解。
顧長歌,也終于在這大夏最強的暴力機構(gòu)中,獲得了一張真正的“入場券”。
接下來的日子,顧長歌的生活變得異常規(guī)律。
白日,入御書房,為天子磨墨侍讀,應(yīng)對那君心如淵的試探與考校。
午后,則來到玄鐵衛(wèi)演武場,進行地獄式的修煉。
他的靈魂,是百戰(zhàn)不死的沙場宿將。他的意志,是千錘百煉的鋼鐵。
但這一具十六歲的身體,卻還是太過孱弱。
負重奔跑,練到虛脫。揮拳踢腿,練到抽筋。藥浴淬體,痛如凌遲。
每一天,顧長歌都是在挑戰(zhàn)著身體的極限。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卻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與踏實。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回到這具年輕的身體之中。
孟石成了他最忠實的伙伴,從最初的陪練到最后已然變成了半個學生,時常被顧長歌那超越時代的武學見解震驚得目瞪口呆。
而顧長歌在演武場上,也從一個需要技巧閃避的“文官”漸漸變成了一個能夠與孟石進行正面抗衡的“怪物”。
不知不覺,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這一夜,顧長歌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回到將軍府自己的書房。
桌上,一封用特殊方式送達的密信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信封上是一個清秀的“蘇”字。
顧長歌拆開信迅速地瀏覽起來。
信的內(nèi)容,有喜,亦有憂。
喜的是,蘇輕雪派去泉州的心腹已傳回消息。泉州都督羅成,在收到那封信后,二話不說,當夜便親率三千精兵以“清剿???,靖安海疆”為名對泉州港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盤踞在那里的所謂“??堋北灰痪W(wǎng)打盡。驗明正身之后,發(fā)現(xiàn)竟全是聚源祥陳家豢養(yǎng)的私兵。人贓并獲,羅成大怒,當場便將陳家在泉州的負責人斬首示眾。
滯留月余的鹽船終于得以出港,正日夜兼程向京城駛來。
而憂的是,陳家在京城的家主陳宏,在得知泉州慘敗后,仿佛一條被逼到絕路的瘋狗開始了瘋狂的反撲。
似乎猜到了背后有人在操縱,不等顧長歌的鹽船抵京便悍然發(fā)動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價格戰(zhàn)”!
陳家,將他們所有的食鹽庫存,以低于成本價三成的價格瘋狂地拋向市場!
妄圖以雄厚的資本搶在顧長歌之前徹底沖垮京城所有中小鹽商的心理防線,擾亂整個市場!
蘇輕雪在信中寫道,她雖已按計劃收購了部分商戶的供貨契約,但在陳家這等自殺式的沖擊下,資金已捉襟見肘,獨木難支。
在信的末尾,她焦急地問了兩個字。
“何解?”
顧長歌看完信,臉上沒有絲毫的焦急。
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自斷臂膀,自掘墳?zāi)埂?/p>
“陳宏啊陳宏,你可知,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這副不計后果的瘋狂模樣?!?/p>
他低聲喃喃自語。
“多謝你,將陳家百年的基業(yè),主動送到我的嘴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