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把云湛兄妹沖到了廢棄的水閘口。
云蘅趴在生銹的鐵柵欄上嘔吐,懷里還死死抱著那個空鐵匣。云湛掰開她緊握的手指,發(fā)現(xiàn)掌心被匣邊割出了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漬中粘著半片沒被水泡爛的紙,上面"七號謄錄官"幾個字后面,隱約可見"趙"字的起筆。
"哥......"云蘅哆嗦著指向他腰間,"筆......"
謝清瀾的斷筆不知何時裂成了兩半,露出里面卷著的薄絹。云湛抖開一看,是張秋闈號舍的平面圖,第七號舍的位置被人用血畫了個叉,旁邊小字標注:"申時三刻,燭剪為號"。
遠處傳來雞鳴。天快亮了。
"先去找守碑人。"云湛撕下衣角給妹妹包扎,"他認得這圖上的標記。"
晨霧中的墳地靜得可怕。守碑人的槐樹洞敞著門,地上散落著打翻的藥碾。云湛剛彎腰去撿,后頸突然一涼——
"別動。"
是趙弘的聲音。這小子左臂纏著繃帶,右手持的短弩卻穩(wěn)得出奇:"我就知道你們會回來。"
云蘅突然踢翻藥碾,藥粉揚了趙弘滿臉。云湛趁機撲上去奪弩,卻被樹后閃出的兩個壯漢按在地上。趙弘抹著臉獰笑:"你以為謝清瀾為什么能撐到現(xiàn)在?是我爹給她下的'金魚散'每次只給半份解藥......"
"你胡說!"云蘅一口咬在壯漢手腕上。
趙弘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個金魚袋:"秋闈七號舍的謄錄官,是我二叔趙德芳。"他抖開袋中紙條,"猜猜誰被分到了七號舍?"
紙條上寫著云湛的名字,后面跟著"備卷第七"四字。
樹洞深處突然傳來咳嗽聲。守碑人拖著條血淋淋的腿爬出來,獨眼里閃著兇光:"小畜生......當年你爹在考場夾帶,現(xiàn)在你......"
趙弘抬手就是一箭。守碑人悶哼著倒下,手里卻拋出個物件——是方懷遠的朱砂筆,正扎在趙弘腳背上。
"跑!"守碑人嘶吼。
云湛抓起妹妹沖向墳地深處。身后傳來趙弘的慘叫:"給我追!那小子知道七號舍的秘密了!"
——
正午時分,他們躲進了荒廢的河神廟。云蘅從神龕下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硬如石塊的炊餅和半截蠟燭——顯然是有人提前藏好的。
"哥,看這個。"她掰開炊餅,里面裹著片薄鐵皮,上面刻著考場燭剪的圖樣。
云湛突然明白了薄絹上"燭剪為號"的意思。他摸出斷筆里的薄絹對著陽光細看,發(fā)現(xiàn)血跡標注處還有極淺的針孔——連起來正是北斗七星的形狀,第七星位置特意戳了個大些的孔洞。
"要混進謄錄所。"他捏緊鐵皮,"趙德芳申時三刻會在七號舍調(diào)包試卷。"
廟門突然被風吹開。兄妹倆警覺地回頭,卻見門檻上放著個包袱——是謝清瀾那件被血浸透的外衫,裹著半冊《科場條例》。云湛翻開被血染紅的那頁,上面記載著:"凡謄錄官不得擅改考生籍貫,違者杖一百"。而頁邊空白處,有人用炭筆潦草地補了句:"趙德芳,己卯年冒籍應考,真名徐阿七"。
"原來如此......"云湛攥緊書冊。趙家要調(diào)包的不僅是試卷,還有他的戶籍——就像當年他們冒名頂替別人中舉一樣。
云蘅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哥,你聽。"
廟外傳來規(guī)律的"咔嗒"聲,像是某種機關在運轉。云湛從破窗窺視,看見三個工匠打扮的人正在調(diào)試奇怪的裝置——那是裝在輪子上的謄錄案,案板下藏著夾層。
"午時三刻統(tǒng)一運入貢院。"為首的工匠低聲道,"趙大人吩咐,七號舍的機關要加裝兩重鎖。"
等他們走遠,云湛溜出去查看車轍痕跡。泥地上的紋路很特別,像是刻意做成的標記——每過七步就出現(xiàn)個魚尾圖案,與崇文碑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回到廟里,云蘅已經(jīng)用燭淚把鐵皮粘在了柴刀上:"哥,這樣像不像燭剪?"
夕陽透過破窗照在柴刀上,鐵皮邊緣的鋸齒投下詭異的陰影。云湛突然想起方懷遠說過的話:"考場如戰(zhàn)場,器物皆為兵。"
他掰開斷筆的最后一段,里面掉出三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泛著幽藍的光,與謝清瀾當初抵在趙弘喉間的筆鋒如出一轍。
"今夜混進謄錄所。"他把銀針別進衣縫,"明天讓趙德芳現(xiàn)出原形。"
暮色中,河神像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掉落的燭淚在神案上凝固,形狀恰似一條缺眼睛的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