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傳來尖銳刺痛,像有細(xì)針正順著血管往里鉆。林悅蜷縮的手指猛地抽搐,意識從混沌中掙脫的瞬間,她下意識抬手按住痛源——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淡粉色疤痕正微微發(fā)燙,三厘米長,邊緣微凸,形狀像一彎扭曲的月牙。
這不是停尸臺的金屬冷意。
記憶碎片如玻璃碴般扎進腦海:太平間慘白的燈光,白布覆蓋下逐漸僵硬的軀體,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以及墜落過程中那撕心裂肺的失重感。欄桿在掌心刻出的血痕,與此刻手腕上的疤痕完美重合。
林悅猛地坐起身,硬木板床發(fā)出"吱呀"的呻吟。她環(huán)顧四周,心臟驟然縮緊。約八平米的房間,墻面受潮斑駁,灰黑墻皮下露出水泥底色,泛黃的明星海報(趙麗穎、楊冪)邊角卷起,像被遺棄的夢。硬木板床上鋪著洗得發(fā)白的格子棉被,被角磨出毛邊,床單靠近枕頭處有塊洗不掉的咖啡漬。床頭柜掉漆嚴(yán)重,電子日歷屏幕閃爍著廉價藍(lán)光,右下角有道裂痕,像道猙獰的疤??諝庵衅≈舅?、霉味與隔壁洗衣房飄來的洗衣粉混合氣息,陰冷潮濕感透過單薄睡衣滲入骨髓。
這是林家別墅的傭人房,位于西北角,緊鄰洗衣房,沒有獨立衛(wèi)浴。她在這里住了十八年,直到被真正的林家千金林夢瑤取代。
林悅顫抖著拉開床頭柜最底層抽屜??p隙中透出的微弱金光映入眼簾,指尖觸到冰涼光滑的物體——直徑約十厘米的雕花青銅古鏡,邊緣刻著纏枝蓮紋,鏡面蒙著薄塵卻異常光滑。入手瞬間,一股暖流順著指尖蔓延至全身,驅(qū)散了滲入骨髓的寒意。這是外公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前世她隨手丟在抽屜角落積灰,此刻卻像有生命般與她共振。
視線移回電子日歷,屏幕上閃爍的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瞳孔——2023年9月15日。林悅的呼吸驟然停滯。林夢瑤回來的第三天。距離她被趕出林家,距離她從十八樓天臺墜落,還有整整九十二個日夜。
她真的回來了?;氐搅诉@場噩夢開始的時候。
手腕內(nèi)側(cè)的疤痕又開始隱隱作痛。林悅低頭凝視那道淡粉色印記——上周她"不小心"被樓梯扶手劃傷,現(xiàn)在想來,分明是林夢瑤故意推她時留下的痕跡。前世的她愚蠢地相信了道歉,還反過來安慰這個搶走她一切的"妹妹"。
"真傻。"林悅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她掀開被子走到窗前,玻璃蒙著灰,窗外是初秋的陰雨天,鉛灰色云層低低壓著,天光昏暗得如同黃昏。雨水敲打著玻璃,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窗玻璃映出她的倒影——蒼白消瘦的臉龐,眼下青黑,長發(fā)枯黃干澀,穿著洗變形的灰黑色T恤,領(lǐng)口繡著的"林"字已模糊不清。
而就在這棟別墅的另一端,真正的千金林夢瑤正享受著本該屬于她的一切。
林悅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前世畫面在腦海中翻滾:林夢瑤穿著她的裙子,戴著她的首飾,用著她的房間;父母對林夢瑤噓寒問暖,對她卻冷若冰霜;最后那天,天臺上的風(fēng)很大,林夢瑤穿白色連衣裙站在風(fēng)里,聲音甜膩卻冰冷:"姐姐,你占了我十八年人生,該還給我了。"母親別過臉:"瑤瑤才是我們的女兒。"父親冷漠地說:"公司股份必須轉(zhuǎn)讓給瑤瑤。"墜落瞬間,她看見林夢瑤嘴角勾起的得意笑容。
"這一世,不會再讓你們得逞。"林悅對著窗玻璃中的倒影輕聲說,眼中閃爍著冰冷的火焰。
她回到床邊,拿起青銅古鏡仔細(xì)端詳。鏡面冰涼,入手卻帶著奇異暖意。忽然,鏡面騰起一層薄霧,淡金色字跡緩緩浮現(xiàn):"《青蛇劫》女三試鏡,9月18日,星耀影視基地3號棚。"字跡停留十秒,化作青煙消散,鏡背的纏枝蓮紋似乎在微光中微微蠕動,像有生命般。林悅心中一驚,指尖撫過紋路,觸感粗糙依舊,仿佛剛才的蠕動只是錯覺。
床頭柜上的電子日歷顯示6:45。按照林家規(guī)矩,她該去準(zhǔn)備早餐了。但今天不同了。林悅脫下舊T恤,從衣柜里翻出相對體面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過季款式,至少沒有污漬破損。她對著模糊的窗玻璃整理頭發(fā),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
走廊里彌漫著咖啡香氣,與傭人房的霉味形成鮮明對比。林悅沿厚地毯樓梯往下走,盡量放輕腳步。客廳里已傳來說話聲,她走到樓梯轉(zhuǎn)角停下。
林夢瑤穿著藕粉色定制連衣裙,裙擺繡著細(xì)小珍珠,親昵地坐在林母身邊,將剝好的荔枝喂到林母嘴邊:"阿姨,嘗嘗這個,嶺南空運來的,特別新鮮。"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像黃鶯出谷,喉間卻無吞咽動作,眼底也無濕潤——標(biāo)準(zhǔn)的假哭預(yù)備姿勢。
"瑤瑤真懂事,"林母笑得合不攏嘴,親昵地?fù)崦念^發(fā),"比某些不懂事的孩子強多了。"林父坐在對面沙發(fā)看報紙,聞言冷哼一聲,眼中不滿顯而易見。
林悅站在陰影里,冷眼看著這一幕。十八年養(yǎng)育之恩,在親生女兒面前一文不值。她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曾這樣抱著她剝荔枝,那時母親眼中還有一絲溫情。
林夢瑤似乎察覺到什么,轉(zhuǎn)過頭看見樓梯口的林悅,臉上立刻綻放甜美笑容:"姐姐,你醒啦?快來吃早餐,我特意給你留了牛奶和面包。"
林母也抬起頭,笑容瞬間消失,換上不耐煩:"站在那里干什么?還不快去準(zhǔn)備早餐!瑤瑤都等半天了。"
林悅沒有動,目光落在林夢瑤左手腕上。那里戴著一條玫瑰金手鏈,吊墜是小巧的兔子——她的生肖。這條手鏈?zhǔn)峭夤退氖藲q生日禮物,全球限量版卡地亞,價值不菲。前世她死后,林夢瑤戴著它參加了她的葬禮。
"這條手鏈......"林悅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我外公送我的生日禮物。"
林夢瑤立刻紅了眼眶,抽噎著褪手鏈:"對不起姐姐,媽媽說看我喜歡就借我戴戴......我這就還......"她的手指故意在手鏈扣上磨蹭,制造艱難解開的假象。
"算了算了,"林母按住她的手,指甲劃過真皮沙發(fā)發(fā)出刺耳聲響,"一條手鏈而已,瑤瑤喜歡就戴著吧。悅悅你都多大了,還這么小氣,跟妹妹搶東西像什么樣子。"
林父放下報紙,報紙摔在茶幾上發(fā)出突兀聲響:"主臥已經(jīng)讓給瑤瑤了,你今天就搬到樓下車庫旁邊的那個房間去。傭人房太小了,以后就讓張媽住吧。"
林悅緩緩走下樓梯,站到客廳中央水晶燈下。暖黃色光線照亮她蒼白的臉龐,也照亮她眼中的冰冷。"主臥不能讓。"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遍客廳。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父林母驚訝地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懦弱的林悅會頂嘴。
林夢瑤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被委屈取代:"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搶你的房間的,如果你不愿意......"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林悅打斷她,目光直視林父,"主臥衣柜里,還掛著我十歲時得全市鋼琴比賽金獎的照片;書桌上,有外公每年給我寫的生日賀卡。林夢瑤,"她轉(zhuǎn)頭看向一臉無辜的女孩,"你要住進去,是打算把這些都燒了嗎?"
林夢瑤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水晶燈光恰好捕捉到她嘴角閃過的一絲得意,快得像錯覺,卻被林悅清晰捕捉。
"林悅!你怎么跟妹妹說話呢?太沒有規(guī)矩了!"林父氣得臉色鐵青,他沒想到逆來順受的養(yǎng)女竟敢頂嘴。
"規(guī)矩?"林悅冷笑,"這個家里什么時候有過我的規(guī)矩?十八年來,我像傭人一樣伺候你們,換來的就是把我趕出房間,把我的東西都扔掉嗎?"
"你......"林父氣得說不出話。
林母站起來,指著林悅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白眼狼!我們白養(yǎng)你十八年了!早知道你這么不懂事,當(dāng)初就不該把你抱回來!"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刺穿心臟。林悅平靜地看著她:"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談?wù)創(chuàng)狃B(yǎng)費吧。十八年的養(yǎng)育之恩,我會一筆一筆算清楚,然后還給你們。從今天起,我不再是林家的女兒。"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你去哪里?!"林父怒吼。
"回我的房間。"林悅頭也不回,"在我找到合適住處前,我還會住在這里。但我的東西,誰也不準(zhǔn)碰。"
她走上樓梯,身后傳來林母氣急敗壞的咒罵和林夢瑤假惺惺的勸解聲?;氐絺蛉朔?,林悅反鎖房門,背靠門板脫力滑坐——剛才的對峙幾乎耗盡她所有力氣,卻也帶來釋放后的輕松。她終于邁出了反抗的第一步。
半小時后,敲門聲響起,伴隨著林夢瑤甜得發(fā)膩的聲音:"姐姐,你在里面嗎?我給你端了牛奶和早餐過來。"
林悅迅速將古鏡放回抽屜,整理表情開門。林夢瑤端著托盤站在門口,上面放著牛奶、三明治,還有《盛夏戀歌》劇本。她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仿佛剛才的沖突從未發(fā)生。
"姐姐,剛才的事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惹你生氣。"林夢瑤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樣子,"你別生爸爸媽媽的氣了,他們也是太高興我回來了......"
"有事說事。"林悅打斷她,語氣冷淡。
林夢瑤肩膀微顫,抬起頭眼圈紅紅的,聲音帶哽咽:"我知道姐姐一直想進娛樂圈當(dāng)演員,爸爸托關(guān)系給你拿了一個劇本,是女二號,戲份比女主角還出彩呢。"她遞過劇本,封面上出品方是林氏集團投資的子公司。
林悅接過劇本瞬間,口袋里的古鏡突然燙得像烙鐵!她強忍著才沒叫出聲,指尖傳來的灼熱感讓她指尖蜷縮,青筋微顯。她不動聲色翻劇本,余光瞥見鏡面浮現(xiàn)猩紅文字——需傾斜45度才能看清:"《盛夏戀歌》男主李哲,10月15日因吸毒被抓,劇集全網(wǎng)下架。"文字停留幾秒,化作青煙消散,灼熱感也隨之褪去。
林悅心中一凜,翻開林夢瑤特意折角的第36頁。女二關(guān)鍵臺詞"我愿意為你放棄一切"旁用紅筆標(biāo)注:"此處需聲嘶力竭,情緒越激動越好。"她冷笑——這段戲背景是女主剛流產(chǎn),如此表演只會讓角色顯得惡毒至極。
林夢瑤湊過來看她表情,頭發(fā)故意蹭到林悅肩膀,制造親密假象:"姐姐覺得怎么樣?導(dǎo)演后天就要試鏡了。"
林悅合上書,直視她眼睛:"李哲上個月被拍到和網(wǎng)紅在酒店門口拉拉扯扯,你確定這劇能播?"
林夢瑤臉色瞬間蒼白,眼神慌亂閃爍:"那...那都是謠言,沒有的事......"
"是嗎?"林悅不置可否,將劇本放在托盤上,"這個角色我不適合,你還是找別人吧。"
林夢瑤徹底愣住,似乎沒想到她會拒絕。"姐姐,你...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她聲音帶哭腔,"我知道錯了,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啊......"
"我的前途我自己決定。"林悅打斷她,"牛奶和三明治留下,你可以走了。"
林夢瑤咬著嘴唇,在林悅冰冷注視下,最終默默離開。
林悅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上長舒一口氣。她走到床邊坐下,從抽屜拿出古鏡——灼熱感已消失,鏡面冰涼光滑。她拿起《盛夏戀歌》劇本靠近,鏡面毫無反應(yīng);換成手機里的娛樂新聞,依舊沒變化。"看來只有接觸相關(guān)物品時才會預(yù)警,而且僅限娛樂圈..."林悅?cè)粲兴迹?還需要我主動觸發(fā)..."
她將古鏡放在臺燈下仔細(xì)觀察,鏡面反射燈光在天花板投射出模糊影子。林悅調(diào)整角度,驚訝地發(fā)現(xiàn)影子像一條蛇的形狀!她剛要細(xì)看,蛇形影子突然動了一下,仿佛轉(zhuǎn)過頭來直視著她。林悅嚇了一跳,手中鏡子差點掉落。定神再看時,影子已消失,只剩普通燈光反射。
"難道是我眼花了?"林悅喃喃自語,心中升起一絲不安。這面古鏡,似乎比她想象的更神秘。
林悅將《盛夏戀歌》劇本扔在書桌,翻開手機日歷,在9月18日畫了個大圈,旁邊寫下:"青蛇劫·女三"。鏡頭拉遠(yuǎn),她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外公,等著我。"林悅輕聲說,目光轉(zhuǎn)向床頭柜上外公的黑白照片——老人穿中山裝,笑容慈祥。"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fù)我們。"
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烏云散去,一縷月光穿透云層,照亮房間一角。林悅站在月光下,一半在陰影里,一半被照亮,仿佛預(yù)示著她即將從黑暗走向光明。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在偷聽。林悅警覺地看向門口,腳步聲迅速遠(yuǎn)去。她走到門邊,透過門縫看見林夢瑤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手里拿著手機,屏幕亮著,隱約可見微信界面:"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計劃B啟動"。
林悅眼神冷了下來??磥硭霓D(zhuǎn)變已引起對方警惕。很好。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游戲,才剛剛開始。她拿起青銅古鏡,鏡面反射著月光,在墻上投下淡淡的蛇影,這一次,她清晰地看見蛇影的舌頭微微吐出,像在無聲地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