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滌塵**洛陽的黎明，總帶著一種沉淀千年的肅穆與清醒。廷尉府巍峨的闕樓，
在薄霧與初陽的浸染下，泛出青灰色的冷光，沉默地俯視著下方油亮的青石御道。
昨夜的露水尚未完全褪去，凝在石縫間，將晨曦折射成一片細(xì)碎跳躍的金芒，
宛如天公抖落了無數(shù)細(xì)小的金箔。班超獨(dú)立階下，晨風(fēng)拂過他洗得有些發(fā)白的深衣袍袖，
帶來一絲秋涼。他攤開手掌，
掌心似乎還殘留著康居老王臨別相贈那方“西行玉魄”的溫潤觸感，
以及老王那雙深陷眼眶里，混雜著感激與無盡憂慮的眼神。粟特商隊沉重的馱鈴聲，
駱駝頸下銅鈴的叮當(dāng)，還有康居老王那匹老馬踏在青石上緩慢而清晰的蹄音，
終于徹底消失在朱雀大街盡頭鱗次櫛比的坊墻陰影里，
仿佛被這座沉睡初醒的巨獸無聲地吞咽下去。“班兄，”肖天的聲音自身側(cè)響起，
帶著一絲熬夜后的沙啞。他按著腰間古樸的劍柄，那柄名為“流霜”的長劍穗子，
在微涼的晨風(fēng)里輕輕搖曳，流蘇拂過深青的劍鞘，發(fā)出細(xì)微的窸窣聲，“康居老王他們，
算是安穩(wěn)出城了。老王說，西市停留三日，處理完最后那些皮貨香料，便即刻西返。
還特意叮囑，定要在疏勒故地，為咱們備下窖藏最久的葡萄美釀?！彼旖青咧唤z笑意，
目光追隨著商隊消失的方向。班超微微頷首，目光緩緩掃過身邊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晨光勾勒出他們年輕臉龐的輪廓，雖有徹夜奔忙的倦意刻痕，
眼底卻跳動著火焰般未熄的亢奮與躍躍欲試。李芳正低著頭，
擦拭著隨身藥囊上沾染的幾點(diǎn)深褐色污跡——那是昨夜獄中塵埃與不知誰的血跡混合的印記。
她指尖的薄繭在清亮的光線下清晰可見，那是長年累月辨識草藥、研磨藥膏留下的無聲勛章。
她濃密的睫毛低垂著，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昨夜在陰森獄墻外焦灼守候的驚悸，似乎還頑固地殘留在這片陰影里，未曾完全散去。
“李姑娘，”班超的聲音溫煦如這初升的朝陽，驅(qū)散著秋晨的微寒，“昨夜，多虧了你。
那迷迭香粉，效力遠(yuǎn)超我之所料?！崩罘悸劼曁ь^，臉頰倏地飛起兩抹不易察覺的淡紅，
連忙擺手：“班兄過譽(yù)了，不過是些鄉(xiāng)野流傳的粗淺伎倆，
如何能與肖大哥、錢兄那般深入虎穴、直面兇險相比……”她說著，
目光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探尋飄向幾步之外的肖天。恰在此時，肖天也正望向她。
兩道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如同被無形的火苗燙到，兩人幾乎是同時猛地別開臉去。
那一剎那的空氣仿佛凝滯，隨即又被某種看不見的細(xì)碎電流噼啪擊穿，留下無聲的悸動。
“嘿！要論昨夜最出彩的，還得數(shù)陳丫頭那支胡旋舞！”馬火沖粗豪的大嗓門像炸雷般響起，
打破了那點(diǎn)微妙的凝滯。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著自己結(jié)實的大腿，
腰間碩大的酒葫蘆隨著動作咣當(dāng)作響，“那兩個獄卒的眼珠子，嘖嘖，都快從眼眶里掉出來，
黏在陳丫頭的腰身上嘍！要不是這調(diào)虎離山的妙計，咱哥幾個哪能這般順風(fēng)順?biāo)?/p>
”陳詭的身影，如同被這聲音牽引的一簇跳躍火焰，輕巧地旋到馬火沖身側(cè)，
尾音帶著她特有的、慵懶又撩人的上揚(yáng)：“馬大哥這話，聽著像是夸我，細(xì)品又像是罵我呢？
”她纖細(xì)的指尖正靈活地把玩著一枚剛從西市淘來的琉璃珠，
澄澈的珠子在晨光里折射出變幻不定的七彩光斑，映在她狡黠的眸子里，“不過呀，
那些榆木腦袋的糙漢子，哪里懂得真正胡旋舞的萬種風(fēng)情？他們眼巴巴瞧的，
無非是裙擺飛旋時，那驚鴻一瞥的弧度罷了。”話音未落，她足尖輕點(diǎn)，腰肢猛地一擰，
石榴紅的裙裾“唰”地如怒放之花般旋開，在清冽的空氣中劃出一道耀眼的弧光，
裙裾翻飛間，一截欺霜賽雪、纖細(xì)玲瓏的腳踝驚鴻乍現(xiàn)。
這大膽的舉動惹得旁邊一直悶聲憨笑的石大夯，喉嚨里滾出兩聲壓抑不住的“嘿嘿”怪笑。
錢匿始終如同融入廷尉府高墻投下的那片深濃陰影里，沉默得如同石像。他一遍又一遍，
極其緩慢、極其專注地擦拭著那柄從不離身的烏沉短刃。刃面冷光流轉(zhuǎn)，
映出他毫無波瀾、近乎漠然的臉孔。昨夜那場刀光劍影、生死一線的牢獄劫殺，于他而言，
仿佛不過是拂去了刃口上沾染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直到張械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來，
將那個沾滿泥污、鼓鼓囊囊的粗麻布袋“咚”一聲沉悶地撂在青石地上，
發(fā)出刺耳的金鐵撞擊聲，錢匿擦拭的動作才極其細(xì)微地頓了一下，眼皮懶懶地撩起一線。
“這些丘林部的彎刀，”張械的聲音平淡無波，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
如同被千斤重?fù)?dān)壓垮的弓弦，“刀柄內(nèi)側(cè)，已用蝕針刻下獨(dú)門暗記。刀鞘縫隙中，
”他指了指布袋，“塞入了西域特有的‘風(fēng)滾草’種子。若鄭閹的爪牙循跡追查，
這些種子遇水生根，自會留下無法抹除的痕跡?！彼D了頓，仿佛在積攢力氣，補(bǔ)充道，
“那半塊隕石……石心已被我掏空，藏入半片記錄了鄭閹與丘林當(dāng)交易細(xì)節(jié)的羊皮殘卷。
火漆密封。”一直撫須旁觀的韓策眼中精光一閃，擊掌贊道：“妙哉！張兄這連環(huán)后手，
當(dāng)真是天衣無縫！鄭閹此番，縱有通天手段，也難逃這鐵證鑄就的囚籠！
”他自寬大的袖袍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色澤古舊的竹簡，簡牘邊緣被摩挲得光滑溫潤，
“昨夜馬市賬冊，
密檔；一份藏于邙山古寺三世佛腹中暗龕；最后一份……”他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已悄然送入竇固將軍親信之手。鄭閹這棵毒樹，根基已朽，大廈將傾矣！
”班超接過那卷尚帶著人體微溫的竹簡，
指尖緩緩撫過簡片上那些墨跡淋漓、記錄著骯臟權(quán)錢交易與異族勾結(jié)的字句，眉頭深深蹙起，
擰成一個沉重的結(jié)：“鄭閹雖倒，然廟堂之上，魑魅魍魎何曾斷絕？西域之局，
更是波譎云詭，兇險遠(yuǎn)勝洛陽十倍！康居商隊此番遭遇，
不過掀開了那巨大冰山微不足道的一角。若不徹底斬斷匈奴伸向西域的毒爪，重開絲路，
此等構(gòu)陷忠良、荼毒商旅的慘劇，必將如荒原野草，燒之不盡！”他猛地抬起頭，
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洛陽城層層疊疊的朱甍碧瓦、巍峨宮闕，
直直投向那遙遠(yuǎn)而蒼茫的西方天際。地平線盡頭，仿佛正卷起遮天蔽日的黃沙。
“博望侯（張騫）鑿空西域，揚(yáng)我漢威于絕域，已是二百年前舊事。星霜荏苒，榮光蒙塵。
如今——”班超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砸在清冷的晨光里，“該輪到我們了！
該輪到我們這一輩漢家兒郎，去擦亮那塵封的印記，重續(xù)那中斷的脊梁！
”**酒肆論道**午后的“飲馬樓”，褪盡了清晨車水馬龍的喧囂。
陽光慵懶地斜穿過敞開的雕花木窗欞，在鋪著青磚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酒香、醬鹵肉食的氣息，
以及一種市井特有的、混雜著汗味與塵土的味道。三三兩兩的酒客散坐堂中，或低聲絮語，
或獨(dú)酌沉思。山羊胡的掌柜見班超一行十余人魚貫而入，臉上立刻堆起熟稔而殷勤的笑意，
小快步迎上：“班蘭臺令史，諸位壯士，今兒個還是照老規(guī)矩？桑落酒兩壇，醬羊肉三斤，
時蔬小菜若干？”“照舊，有勞掌柜?！卑喑h首，
目光習(xí)慣性地投向二樓臨窗那個熟悉的位置。厚重的榆木桌案，粗樸的長條板凳，
窗外是喧鬧的東市一角。正是在這里，
陳武剛?cè)玷F塔般的身軀和馬火沖那標(biāo)志性的大嗓門第一次闖入他的視線，
命運(yùn)的紅線由此開始纏繞。如今故人重聚，環(huán)坐一席，窗外市聲依舊，窗內(nèi)心境已迥然不同，
恍然竟有隔世之感。粗陶大碗盛滿琥珀色的桑落酒，
濃烈的酒香混合著醬羊肉的醇厚氣息在席間彌漫開來。酒過三巡，腹中暖意升騰，
話題自然而然地，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牽引，牢牢吸附在西域那片神秘而充滿荊棘的土地上。
呂文思輕呷一口酒漿，指尖習(xí)慣性地捻著修剪整齊的胡須，
另一只手緩緩展開他那柄素面折扇，手腕輕搖，帶起細(xì)微的風(fēng)聲：“自孝武皇帝鑿空西域，
置都護(hù)，設(shè)戊己校尉，西域便成我大漢西陲不可替代之屏障，亦是財貨流通之命脈。
”他折扇一頓，點(diǎn)在粗糙的桌面上，仿佛點(diǎn)在無形的輿圖之上，“然則王莽篡逆，神器蒙塵，
中原板蕩，烽煙四起。朝廷自顧不暇，西域都護(hù)府孤懸絕域，終至斷絕音訊，
至今已近一甲子矣！”他眼中掠過沉痛之色，將碗中殘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匈奴狼子，
趁此天賜良機(jī)，卷土重來，如毒藤蔓生。龜茲、焉耆諸國，甘為傀儡，仗匈奴之勢，
屢屢寇掠我河西敦煌諸郡，其鋒鏑之銳，已直逼玉門！”他目光灼灼掃過眾人，
“幸而今天子（漢明帝）英睿，承光武中興之烈，勵精圖治。竇固將軍提勁旅，出酒泉，
北伐匈奴，連戰(zhàn)皆捷！此正是一舉廓清玉門以西，重啟西域偉業(yè)之千載良機(jī)！”“砰！
”一聲悶響。陳武剛將一直倚在桌邊的沉重長戟輕輕頓在地上，戟鐏與青磚相觸，
發(fā)出沉悶的撞擊。他即便在這喧鬧酒肆，也片刻不讓這征戰(zhàn)伙伴離身。他雙手按在膝上，
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聲音沉郁如悶雷滾動：“某當(dāng)年在塔克拉瑪干大漠邊緣茍活時，
曾親眼目睹匈奴精騎如鬼魅般突襲一隊于闐玉石商人！那些胡商……妻離子散，
駝隊被劫掠一空，幸存者匍匐在滾燙的沙礫上，對著東方嚎啕大哭，血淚俱下，
嘶喊著‘漢家使節(jié)久不來，匈奴如狼入羊群’！
那慘狀……那絕望的哭喊……”他銅鈴般的虎目因憤怒而布滿血絲，胸膛劇烈起伏，
“某當(dāng)時便對著大漠落日立下血誓：若有朝一日能持此戟，為漢家效力，
定要那些豺狼血債血償，十倍償還！”他低吼著，聲震屋瓦，
桌上杯盞中的酒液被震得簌簌跳動，漾起圈圈漣漪。肖天一直安靜地聽著，
此刻放下手中摩挲許久的酒碗，清朗的聲音如溪水流淌，撫平了激憤的空氣：“陳兄血性，
令人感佩。然西域廣袤，非止龜茲、焉耆。其國數(shù)十，其情萬端。莎車、疏勒、于闐諸國，
其王室血脈中，流淌著對大漢的敬仰與向往，其民眾心中，未嘗不懷念昔日絲路暢通之繁盛。
只是迫于匈奴強(qiáng)弓硬弩之威，刀斧加頸之危，不得不忍辱屈膝，虛與委蛇。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色澤暗黃的羊皮，小心翼翼地在油膩的桌面上展開。
——曲屈盤繞的佉盧文與方正端嚴(yán)的漢隸——對照著勾勒出西域諸國的山川輪廓、城池位置，
更在國名旁以小字標(biāo)注著密密麻麻的注記?！按四丝稻永贤跖R別所贈，
其上詳錄諸國權(quán)貴：何人親漢，心向長安；何人附匈，甘為鷹犬；何人首鼠兩端，
可爭取亦可震懾……此物于我輩日后西行，無異于指路明燈，破霧之炬！
”李芳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那珍貴的羊皮輿圖，凝神細(xì)看。她纖細(xì)的指尖帶著醫(yī)者的謹(jǐn)慎，
輕輕點(diǎn)在“于闐”二字之上，秀眉微蹙：“于闐美玉，冠絕西域，然其國中巫風(fēng)之盛，
亦令人心悸。聽聞其國大巫，擅以詭異蠱術(shù)操控君王、愚弄民心，動輒以神意之名，
行悖逆之事。欲得于闐真心歸附，必先破此巫蠱邪氛！
”她眼前仿佛又閃過昨夜廷尉府牢獄中，
那位康居中蠱貴族扭曲痛苦的面容和皮膚下詭異的蠕動，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我已連夜將恩師所傳、扁鵲一脈秘藏的解蠱祛毒之方細(xì)細(xì)錄下，或能……聊作應(yīng)對之資。
”“解蠱？”陳詭細(xì)長的眉毛一挑，紅唇勾起一抹帶著冷意的弧度，
指尖把玩的琉璃珠在掌心滴溜溜亂轉(zhuǎn)，折射出幽光，“比起那些蠕蟲毒物鉆心蝕骨的蠱，
某倒覺得，這世間最毒最難解的，是人心之蠱！”她的聲音依舊帶著慣有的柔媚，
此刻卻淬上了冰凌般的鋒芒，“龜茲王絳賓，仗著匈奴撐腰，
悍然殺害我大漢西域都護(hù)陳睦及吏士兩千余人！此等血海深仇，
若不以雷霆霹靂之勢嚴(yán)懲首惡，震懾群小，何以告慰忠魂？何以令西域諸國畏威而懷德？
”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卻字字如刀，“某昔年假扮舞伶，混入龜茲王庭獻(xiàn)藝，
曾親見其宮殿主梁之上，以金漆遍繪猙獰的匈奴狼頭圖騰！那狼眼森然，日夜俯視龜茲王座！
此等狼心狗肺之徒，斷不可存半分僥幸姑息之念！”“說得好！”馬火沖聽得血脈賁張，
猛地一掌拍在厚實的榆木桌面上，震得杯盤碗盞齊齊一跳，湯汁四濺。
“管他娘的什么巫蠱邪術(shù)、狼頭圖騰！老子的丈八馬槊一到，保管叫那些不知死活的胡王，
一個個跪得比兔子還快！想當(dāng)年，老子單人獨(dú)騎，
硬生生沖垮了鄯善老王那花里胡哨的儀仗隊，那些個平日里耀武揚(yáng)威的胡兵，嚇得哭爹喊娘，
屁滾尿流！哈哈哈！”他放聲狂笑，聲震屋宇，引得二樓其他幾桌酒客紛紛側(cè)目，
面露驚詫或不滿?！皣u！馬兄！”韓策連忙以手虛按，示意他收聲，自己也壓低了嗓音，
語速卻極快，“勇猛自是破敵鋒鏑，然則謀略方為定鼎基石！西域諸國，星羅棋布，
利害交織，牽一發(fā)必動全身！若一味恃強(qiáng)凌弱，揮戈相向，
只會逼迫那些原本搖擺之國心生恐懼，抱成一團(tuán)，徹底倒向匈奴懷抱！”他說著，
如同變戲法般從袖中取出一把打磨光滑的骨質(zhì)算籌，手指翻飛，
在油膩的桌面上叮叮咚咚地擺放起來。片刻間，
一個由算籌構(gòu)成的、極其簡略卻神韻初具的西域形勢圖便躍然桌上?！爸T位請看！
龜茲與莎車，為爭奪姑墨綠洲水草，世仇宿怨，幾代君王血染黃沙；疏勒老王新喪，
其弟與老王之子為爭大位，各自引外援，國內(nèi)暗流洶涌，一觸即發(fā)；焉耆王貪婪無度，
連年加征重稅，其治下貴族早已怨聲載道……”韓策指尖在代表各國勢力的算籌間快速點(diǎn)過，
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精光，“若能巧妙利用其國仇家恨、內(nèi)憂外患，借力打力，分化瓦解，
何須耗費(fèi)我大漢多少兵卒錢糧？事半功倍，猶未可知！”眾人正聽得入神，議論愈加熱烈，
忽聞樓下傳來一陣激烈的喧嘩吵鬧，夾雜著伙計尖利的呵斥和一個粗豪嗓音的憤怒反駁。
“憑什么攔著老子？老子是來吃酒的！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去去去！也不撒泡尿照照！
就你這身破布爛衫，也配進(jìn)我們飲馬樓？別污了貴客們的眼！快滾！
”班超循聲向樓梯口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粗陋褐色短打、身材異?？嘈蹓训臐h子，
正被兩個青衣伙計連推帶搡地往外趕。那漢子梗著脖子，滿臉漲紅，像一頭被激怒的牯牛。
班超定睛一看，濃眉微展，揚(yáng)聲喚道：“趙兄！緣何在此？”那魁梧漢子聞聲猛地回頭，
一見是班超，臉上暴怒之色瞬間化為憨厚喜悅，咧開大嘴笑道：“班兄！真是你啊班兄！
俺從扶風(fēng)老家一路尋來，打聽到你在洛陽，這不就找來了嘛！”他撓著剃得精光的后腦勺，
嘿嘿笑著，帶著幾分窘迫，“剛才……剛才這倆伙計嫌俺這身行頭埋汰，死活不讓進(jìn)，
嘿……”坐在外側(cè)的郭猛早已起身，幾個大步跨到樓梯口，
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將趙勇雄那鐵塔般的身軀拽了過來，親熱地拍著他厚實如城墻的肩膀，
震得咚咚作響：“好你個趙大個兒！來得正是時候！來來來，快坐下！
兄弟們正說到要出塞去西域，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你這身拔山扛鼎的神力，
到了那黃沙大漠，正是大鵬展翅，蛟龍入海！大有用武之地！”“出塞？去西域？
”趙勇雄銅鈴般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爆發(fā)出驚人的光亮，
巨大的拳頭猛地砸在自己厚實的胸膛上，發(fā)出擂鼓般的悶響，“好！好極了！俺都聽班兄的！
班兄指東，俺趙勇雄絕不往西看一眼！讓俺打狗，俺絕不攆雞！
”他那甕聲甕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的誓言，帶著一股子鄉(xiāng)下人特有的質(zhì)樸與蠻橫，
引得席間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一陣開懷大笑。
班超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一張張鮮活的面孔：肖天的沉靜儒雅，陳武剛的剛毅勇猛，
李芳的聰慧堅韌，馬火沖的粗豪狂放，韓策的機(jī)敏善謀，陳詭的嫵媚狠辣，郭猛的沉穩(wěn)可靠，
錢匿的陰鷙內(nèi)斂，石大夯的憨直忠勇，呂文思的博古通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