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剛過，梅嶺的殘雪還未消盡，山坳里的藥田已冒出新綠。沈硯蹲在田埂上，
看著海老用特制的銀鋤翻動土壤，動作緩慢卻精準(zhǔn)，銀鋤劃過之處，
土塊里的蟲卵被一一挑出，落在旁邊的竹籃里?！斑@是蝕骨蠱的蟲卵?！焙＠现逼鹕?，
將銀鋤遞給沈硯，“埋在土里十年都能活，遇著血性就孵化。你看這顏色，發(fā)黑的是雌蟲，
帶金邊的是雄蟲，雌蟲鉆進人骨縫里，雄蟲守在心血處，相輔相成才能成勢。
”沈硯接過銀鋤，入手微涼，鋤刃上刻著細(xì)密的紋路，像是某種符咒。
“這銀鋤……”“飛鳥衛(wèi)的遺物。”海老瞇起眼睛，望著遠(yuǎn)處的梅林，
“當(dāng)年林靖遠(yuǎn)親手給我的，說銀能克蠱，讓我好生收著。沒想到啊，
三十年后倒成了清理梅嶺的利器?！彼鋈恢钢幪锝锹涞膸字暧酌纾?/p>
“那是新培育的海棠根，用你的血引過，能克皇室血脈里的血引?！鄙虺幙聪蚰菐字暧酌?，
莖葉泛著淡紫色，根須在土里盤成螺旋狀，與普通的海棠根截然不同?！坝梦业难?？
”“你是林靖遠(yuǎn)的侄孫，身上流著一半飛鳥衛(wèi)的血，
又與皇室沾親（蘇晚晴的母親是皇室旁支），正好能中和兩種血脈。
”海老從懷里摸出個陶甕，“這是用幼苗熬的藥汁，你帶去給皇上，每日摻在茶里，
三月后血引自解?！碧债Y封口處貼著張泛黃的紙，上面畫著株海棠，旁邊寫著“三月初三，
梅嶺聚”。沈硯認(rèn)出是夜無聲的筆跡，抬頭問道：“三月初三有什么事？
”“飛鳥衛(wèi)的舊部要聚一聚?！焙＠贤幪锶鲋蚧欠郏爱?dāng)年散在江南的弟兄，
如今大多成了藥農(nóng)、船工，我讓夜丫頭捎了信，想讓他們來認(rèn)認(rèn)門，也算給林家一個交代。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還有件事，漠北的秦姑娘被押來了，就關(guān)在山腰的石屋里，
你要不要去見見？”***石屋建在峭壁上，門口守著兩個佩刀的漢子，見沈硯過來，
紛紛拱手行禮，露出腰間的飛鳥令牌——那是夜無聲按舊制重鑄的信物，銅牌刻鳥，
銀牌刻花，金牌刻著“靖遠(yuǎn)”二字，只有沈硯和夜無聲各持一枚。“秦姑娘在里面待了半月，
除了要藥書，什么都不說。”左邊的漢子低聲道，“夜姑娘說她性子烈，讓我們別逼她。
”沈硯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藥味撲面而來。石屋不大，墻角堆著曬干的草藥，
秦姓女子坐在草席上，穿著粗布衣衫，頭發(fā)用根木簪束著，見有人進來，只是抬了抬眼，
繼續(xù)用樹枝在地上畫著藥方?！袄钺缘摹幽感M’配方，你改了三處?！鄙虺幎自谒龑γ?，
看著地上的字跡，“用曼陀羅根代替了罌粟，用蜂蠟封蠱蟲 instead of 人血，
最妙的是這處，加了海棠花蜜，能讓蠱蟲認(rèn)主?！迸庸P尖一頓，抬眼看向他，
眼神里帶著驚訝：“你看得懂？”“略懂些醫(yī)理?！鄙虺帍男渲忻隼钺缘乃幏剑?/p>
“你這改法，看似溫和，實則更毒。曼陀羅根讓人癲狂，蜂蠟遇熱才化，
海棠花蜜引蠱蟲入腦，是想讓中蠱者變成聽人擺布的瘋子，卻查不出蠱毒痕跡。
”女子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蒼涼：“不愧是沈尚書。我?guī)煾福ɡ钺裕┱f過，
天下能看透他藥方的，只有林家人?！彼脴渲澋舻厣系乃幏?，“我不是玄教的人，
是被他們抓來的藥農(nóng)之女。我爹當(dāng)年不肯幫李嵩煉蠱，被活活折磨死，我改他的方子，
就是想讓玄教的人自食其果。”沈硯看著她手腕上的疤痕，縱橫交錯，
像是被蠱蟲啃過：“那你為什么跟著玄教的分舵？”“為了找這個。
”女子從懷里摸出個小布包，里面是半塊玉佩，刻著“秦”字，
與海老藥田里的海棠根紋路一致，“我爹說，這玉佩能解開李嵩的所有蠱毒，
另一半在……”“在海老那里。”沈硯接口道，“他是你外祖父的師弟，
當(dāng)年你母親被玄教抓走，是他把你爹藏在梅嶺?！迸鱼蹲×?，
眼眶瞬間紅了：“我找了他們十五年……”***三月初三，梅嶺的梅林下擺滿了長桌，
飛鳥衛(wèi)的舊部們圍坐在一起，大多兩鬢斑白，卻個個精神矍鑠。海老坐在主位，
手里捧著林靖遠(yuǎn)的牌位，夜無聲站在他身邊，
逐一介紹著來人：“這位是當(dāng)年負(fù)責(zé)傳遞密信的陳舵主，
現(xiàn)在在蘇州開船行；那位是看管兵器庫的趙大哥，
如今在杭州打鐵……”沈硯看著他們胸前的飛鳥令牌，忽然覺得胸口發(fā)熱。
這些人當(dāng)年為了守護佛骨、隱藏密賬，隱姓埋名數(shù)十年，如今終于能光明正大地認(rèn)祖歸宗，
臉上的皺紋里都透著笑意?！吧蛏袝?，該你說幾句了。”海老朝他招手。沈硯走到牌位前，
深深鞠了一躬：“林二叔，列位前輩，今日能聚在此地，是因為我們都記得‘守護’二字。
飛鳥衛(wèi)雖已不在，但這份責(zé)任，我們會擔(dān)下去?！彼麖膽牙锩瞿前雺K“林氏藏書”玉印，
與夜無聲的飛鳥玉佩放在一起，“從今日起，梅嶺藥田歸飛鳥衛(wèi)舊部掌管，
所有解蠱的藥方公開，讓天下再無蠱毒之害?！北娙思娂娖鹕硇卸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