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事故后，蘇小小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不再偷偷摸摸抄作業(yè)，反而異常乖巧老實，甚至有點拘謹(jǐn)，每天在我身邊進(jìn)進(jìn)出出都透著點小心翼翼的不自然。
偶爾不經(jīng)意和我目光相接，她立刻就會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彈開視線，白皙的耳垂泛起粉色，頭頂則持續(xù)飄著一片高速刷屏的混亂彈幕：
【那天那個墨水瓶怎么就沒拿穩(wěn)呢太丟人了】
【他肯定還在生氣墨水很難洗掉的我知道】
【他到底是看見書還是看見……】后面跟著一堆意義不明的亂碼。
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高中畢業(yè)聚餐，人群的喧鬧和包廂里的熱氣終于沖散了些我們之間的微妙距離。
氣氛炒熱后，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簡單的規(guī)則：輪流接受挑戰(zhàn)，由提問者指定其中一題。大家投票猜答主回答是否為真心話，猜錯罰酒。
起初是些不痛不癢的問題。
輪到陳剛，他滿臉壯烈：「我選大冒險！兄弟有什么沖我來！」
坐他旁邊的人笑出一臉褶子：「行！去隔壁包廂門口深情告白三分鐘！」
陳剛臉都綠了：「兄弟？！」
他頭頂刷過一行悲憤大字：【你這損友等著明天被我套麻袋吧！】
在眾人「深情點！」的哄笑聲中，他僵硬地沖門外喊了幾句「我敬你是條漢子」落荒而逃。
酒瓶又轉(zhuǎn)了幾輪，尖叫聲中，瓶口晃晃悠悠，最終停在了我面前。
提議的人還在琢磨問題，旁邊的蘇小小突然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得讓起哄聲瞬間小了下去。
她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前傾，手指緊張地絞著面前印著向日葵圖案的桌布，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手邊那杯才倒上小半的啤酒幾乎要被她的緊張捏碎。
「林陽，」她抬起頭，濃密的睫毛下，那雙慣常閃爍著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濕潤的霧氣，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近乎懇求般的試探。
包間里迷幻的彩燈光線跳躍著落在她的面頰上。
她的問題清晰地傳遞出來，帶著某種緊繃的音弦：「你最想交往的人……在現(xiàn)場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包廂似乎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背景旋律還在兀自流淌。
所有人的目光——促狹的、好奇的、八卦的——一下子全部聚焦到我臉上。
而蘇小小頭頂，正瘋狂炸開一排巨大到快占據(jù)整個天花板的七彩霓虹炫光彈幕，幾乎蓋過了包廂里的所有光源：
【是我！是我！快說是我啊林陽！】
啤酒的泡沫在杯沿滋滋細(xì)響。
我看著她頭頂那片閃爍不定、充滿期盼的喧囂光芒，沒忍住，短促地笑出了聲。
身體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隔著桌上幾碟沒怎么動過的涼菜和小吃，目光掃過她瞬間繃緊的下顎線，然后輕易地越過她單薄的肩頭，落向包廂靠后、安靜坐在角落的一位女生。
聲音不高，語氣坦然得如同在討論明天的天氣：
「是啊。」
在所有人，尤其是蘇小小驟然爆發(fā)的、幾乎是實質(zhì)性刺穿我皮膚的目光注視下，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靥?，朝著那個角落的方向輕巧一指。
「喏，就在你背后刷手機(jī)的那位?！?/p>
時間凝固了一秒。
「??？！」
蘇小小錯愕地低叫一聲，身體以一個迅猛的幅度唰地轉(zhuǎn)了過去。
視線直直撞上后排角落里，聞聲抬起頭來、一臉茫然、手里還捏著手機(jī)的文藝委員。
系花周清，我們班公認(rèn)的女神級人物。
她疑惑地看著蘇小小突如其來的灼熱瞪視，又看了看我，似乎完全沒明白自己怎么被卷入了這場奇怪的聚焦中心。
蘇小小的身體徹底僵住。
她頭頂那片七彩炫光「噗」地一聲熄滅了，像被冷水徹底澆透。
隨即被一片濃重壓抑、漆黑如墨的巨大蘑菇云團(tuán)取代，里面瘋狂滾動著幾個猩紅帶閃電的大字：
【林！陽！你！瞎！了！嗎??？】
【周清？為什么是她？什么時候的事？！】
【眼睛不要了可以捐掉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