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午后，陽光終于褪去了盛夏的灼熱，像被溫柔稀釋過一般，透過操場邊梧桐樹的枝葉，在紅色塑膠跑道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諝饫飶浡嗖荼粫袷斓南銡?，混合著淡淡的泥土味，還有遠處食堂飄來的飯菜香，構成了獨屬于秋日校園的氣息。體育課的鈴聲剛響過，同學們便像掙脫束縛的小鳥，歡呼著沖向操場，壓抑了一上午的活力瞬間迸發(fā)出來，連空氣都變得雀躍起來。
林漾不太喜歡體育課，尤其是需要劇烈運動的項目。她的體能向來不算好，跑步時總落在隊伍末尾，球類運動更是一竅不通，每次自由活動時，她都習慣性地躲到看臺上，找個陰涼的角落待著，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體育老師宣布自由活動后，她抱著水杯和英語單詞本，慢悠悠地走上看臺，選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坐下，看著同學們在籃球場上奔跑、跳躍，心里有些羨慕又有些膽怯。
“林漾，過來一起玩啊！”同班的女生在籃球場邊沖她揮手，林漾笑著搖了搖頭，舉起手里的單詞本晃了晃：“不了，我背會兒單詞！”其實她一個單詞也看不進去，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籃球場中央——江熠在那里。
他今天沒穿校服，換了件白色的運動T恤和黑色短褲，勾勒出少年挺拔清瘦的身形。陽光照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飽滿的額頭上，卻絲毫沒影響他動作的利落。他運球的姿勢很標準，手指靈活地控制著籃球，腳步輕快地避開防守隊員的阻攔，一個漂亮的轉(zhuǎn)身過人，緊接著起跳、投籃，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穩(wěn)穩(wěn)地落入籃筐。
“好球！江熠太棒了！”場邊爆發(fā)出女生們的歡呼聲，還有男生們興奮的口哨聲。江熠落地后，和隊友擊掌慶祝，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陽光灑在他的笑臉上，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林漾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趕緊低下頭假裝看單詞本，手指卻無意識地摳著書頁的邊角，耳朵卻豎得高高的，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精彩瞬間。
她發(fā)現(xiàn)江熠打球時和講題時判若兩人。講題時的他溫和耐心，語速放慢，眼神專注；而在球場上的他，眼神銳利而明亮，動作果斷而充滿力量，像一匹脫韁的駿馬，自由而熱烈。他總能精準地判斷隊友的位置，傳球及時又到位；面對防守時毫不畏懼，突破果斷又巧妙；投籃的姿勢更是漂亮，手腕輕揚間，籃球便應聲入網(wǎng)。
“江熠也太厲害了吧，不僅學習好，籃球也打得這么好！”“他剛才那個三分球帥炸了！”旁邊傳來女生們小聲的議論，語氣里滿是贊嘆。林漾的心里有點悶悶的，卻又忍不住贊同——江熠確實很優(yōu)秀，優(yōu)秀到讓她覺得有些遙遠，像天上的星星，只能遠遠看著。
中場休息時，江熠抱著籃球往看臺這邊走，額頭上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浸濕了脖頸處的衣領，運動T恤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洇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跡。他走到看臺下方，彎腰拿起放在臺階上的運動背包，從里面拿出毛巾擦了擦汗，手臂的肌肉線條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充滿了少年人的力量感。
林漾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水杯，看著他越走越近，心臟砰砰直跳，緊張得手心都冒出了汗。她想假裝沒看見，把臉埋進單詞本里，卻又舍不得移開目光，只能低著頭，假裝認真地看著單詞本上的“environment”，連字母都看得模糊不清。
“林漾？你怎么沒去玩？”一個清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運動后的微喘，卻依舊干凈好聽。林漾猛地抬頭，撞進江熠帶著笑意的眼睛里，他正站在看臺的臺階下看著她，手里還拿著一瓶沒喝完的礦泉水。
“我……不太會打籃球?！绷盅穆曇粲悬c小，帶著點不好意思，手指緊張地卷著單詞本的邊角，臉頰微微發(fā)燙。
“可以學啊，很簡單的?！苯谛α诵?，邁開長腿走上幾級臺階，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身上的陽光味和淡淡的汗水味混合在一起，意外地讓人安心，“我們班女生也有很多不會打的，大家都是隨便玩玩，沒人會笑話你的?！?/p>
他說話時，風剛好吹過，掀起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清澈的眼睛。林漾搖搖頭，還是沒勇氣：“我怕拖后腿?！彼龔男【筒惶瞄L運動，肢體協(xié)調(diào)性不好，每次嘗試新的運動項目都會出錯，久而久之就變得越來越膽怯。
“不會的，”江熠把手里的礦泉水遞給她，瓶身上還帶著冰涼的水珠，“剛買的，沒開封，你喝吧，看你嘴唇都干了。”
林漾愣了一下，看著他遞過來的礦泉水，瓶身上印著她上次隨口提過喜歡的牌子?！安挥茫阕约汉劝?，你剛打完球。”她想拒絕，手指卻已經(jīng)下意識地伸了過去。
“我這里還有一瓶?！苯诓挥煞终f地把水塞進她手里，指了指放在旁邊的運動背包，里面果然還躺著一瓶沒開封的水，“快喝吧?！?/p>
林漾握著冰涼的礦泉水，指尖傳來陣陣涼意，剛好驅(qū)散了午后的燥熱。她偷偷看了一眼江熠，他正仰頭喝著水，喉結滾動的弧度在陽光下格外清晰，側臉的輪廓被陽光勾勒出金色的邊緣，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林漾的心跳又快了幾拍，趕緊擰開瓶蓋喝了一小口，礦泉水的清甜順著喉嚨流下去，連心里都甜甜的。
“你剛才一直在看我們打球嗎？”江熠放下水瓶，側過頭看著她，眼神里帶著點好奇。
“我……我在背單詞?！绷盅琶εe起手里的單詞本，臉頰燙得更厲害了，連耳根都紅了，生怕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心思。
江熠笑了笑，沒戳穿她的謊言，只是指了指籃球場：“其實打籃球和解數(shù)學題有點像，都需要找規(guī)律。你看，傳球要找角度，投籃要算力度，就像解題要找輔助線、算公式一樣，多練幾次就會了?！彼偰馨押敛幌喔傻氖虑槁?lián)系到一起，卻又說得格外有道理。
林漾看著籃球場上奔跑的同學們，心里有點動搖。她確實很想和江熠有更多共同話題，而不是每次都只能討論學習。“真的……很簡單嗎？”她小聲問，語氣里帶著點期待。
“當然，”江熠點點頭，眼里的笑意很真誠，“下次體育課我教你投籃吧，很簡單的，保證你一學就會?！?/p>
“可是……我怕學不會?！绷盅€是有點猶豫。
“沒關系，我教你啊?！苯谂牧伺男馗?，語氣帶著少年人的自信，“我的數(shù)學都能教會你，投籃肯定也能教會你?！彼D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補充道，“不過有個條件，下次數(shù)學小測你要考到90分以上（滿分150分），就算及格線以上的優(yōu)秀啦?！?/p>
林漾的心猛地一跳，抬頭看著他眼里的期待，用力點了點頭：“好！我一定努力！”她突然覺得，數(shù)學好像也沒那么難了，體育課也沒那么可怕了，因為有了一個值得期待的約定。
下半場比賽開始后，江熠站起身準備上場，臨走前又回頭叮囑：“記得喝水，別中暑了?！绷盅c點頭，看著他跑向籃球場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擰開礦泉瓶蓋，又喝了一小口，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流下去，仿佛能澆滅心里的緊張和不安。
接下來的比賽，林漾看得格外認真。她看著江熠在球場上奔跑、傳球、投籃，看著他和隊友配合默契，看著他進球后下意識地往看臺這邊看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時露出的笑容，心里像揣了顆糖，甜滋滋的。她不再覺得那些圍觀的女生刺眼，也不再覺得江熠遙不可及，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有了一個秘密的約定，一個關于數(shù)學和籃球的約定。
比賽結束時，江熠所在的隊伍以微弱的優(yōu)勢贏了。他抱著籃球往看臺這邊跑，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汗水順著發(fā)梢滴落，像一顆顆晶瑩的珍珠?！拔覀冓A了！”他在林漾面前站定，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運動短褲上，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星星，“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數(shù)學考到90分以上，我教你投籃?！?/p>
“嗯！我不會忘的！”林漾用力點頭，看著他眼里的光芒，心里充滿了動力。
那天的體育課結束后，林漾的手里還攥著那瓶沒喝完的礦泉水。瓶身上殘留著江熠的指紋，冰涼的觸感仿佛能一直傳到心里。她把礦泉水瓶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像珍藏一件寶貝。從那以后，林漾的數(shù)學筆記記得更認真了，遇到難題時也不再輕易放棄，晚自習時會主動請教江熠問題，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在期待著她的進步，有一個關于籃球的約定在等著她去實現(xiàn)。
操場邊的梧桐樹葉子一片片落下，籃球場上的歡呼聲一次次響起，而林漾心里的那顆種子，也在悄悄發(fā)芽，等待著開花結果的那天。她開始期待每天的數(shù)學課，期待晚自習的講解，期待下一節(jié)體育課的到來，期待著那個約定實現(xiàn)的時刻。這些細碎的期待像藤蔓一樣，在心里悄悄蔓延，纏繞著整個青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