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煙霧散去后，我故意踢翻凳子，發(fā)出沉重的倒地聲。窗外靜了片刻，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漸遠。我從門縫看見春桃鬼鬼祟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第二天，相府飯桌上暗潮洶涌。
“聽說城南開了家新胭脂鋪？”二姨娘夾了塊水晶肘子放在我碗里，“明昭近日總?cè)ゴ榷魉律舷?，可見過？”
肘子肥膩的皮肉讓我反胃。母親走后，她終于能坐在主母位置上了，連筷子都換成了鑲金的。
“女兒是為母親誦經(jīng)?！蔽衣糁罪垼耙棠镌趺搓P(guān)心起胭脂鋪了？”
“好奇罷了。”她指甲上的鳳仙花汁紅得刺眼，“那掌柜的眉眼，倒與你有幾分相似?！?/p>
我將筷子"啪"地擱在碗上。
父親皺眉看過來時，我露出最無辜的表情：“姨娘這話奇怪，難不成我扮作男子去經(jīng)商？”
話一出口就暗叫不好。果然，二姨娘眼中精光一閃，而父親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明昭的婚事正在相看，傳出這種話成何體統(tǒng)！”
“婚事？"我喉頭發(fā)緊。
父親難得對我露出笑意：“陳侍郎家前日來提親了。雖說他們家公子比你小兩歲，但...”
但相府需要禮部的支持。后半句他沒說，可我懂。就像當(dāng)年娶母親是為了她父親在工部的關(guān)系，后來冷落她是因為外祖父獲罪流放。
回房后，我從枕下摸出母親的小瓷瓶。雷公藤，手札上說微量可治病，過量則致命。月光透過窗紙，在瓷瓶上投下蛛網(wǎng)似的陰影。
窗外傳來壓低的交談聲。我吹滅蠟燭貼墻聽著，是二姨娘和她的心腹王嬤嬤。
“必須在大婚前解決?！?/p>
“夫人放心，老奴找的人明晚就..."
“記住，要做得像自盡...那丫頭最近總?cè)ゴ榷魉?..“
我攥緊瓷瓶，突然想起母親手札最后一頁寫的話：“昭兒，必要時狠心不是罪過。在吃人的世道，善良需要牙齒?！?/p>
王大夫的藥廬藏在城西最窄的巷子里。我裹著粗布衣裳蹲在墻角，晨露浸透了鞋尖。藥童第三次潑出來的洗藥罐水里，都浮著同樣的褐色渣滓，那是馬錢子的碎殼。
“小兄弟?！拔覕r住那個打哈欠的藥童，遞上幾枚銅錢，“我家主子想問，這味藥可治什么病？”
藥童瞇眼看了看：“馬錢子？治癱癥的。不過...”他壓低聲音，“用量過了會要命，上月相府二姨娘才...”
他突然噤聲，警惕地打量我。我忙裝作咳嗽：“我主子是東街綢緞莊的，最近腿腳不利索...”
“原來是李掌柜家的人?！彼幫闪丝跉猓案嬖V你家主子，這藥得王大夫親自配，千萬別亂用。上回相府夫人就是..."他突然捂住嘴，拎著藥罐匆匆回屋。
我扶著墻慢慢站起來。
母親去世那晚，二姨娘親自端來的藥碗邊緣，就沾著這樣的褐色粉末。當(dāng)時她說是什么珍貴藥材，現(xiàn)在想來，怕是連掩飾都懶得做了。
雪霽閣后院的地窖里，我借著油燈翻看母親的手札。醫(yī)藥篇里清清楚楚寫著：“馬錢子，味苦性寒，通絡(luò)止痛。成人致死量約5-7克，中毒者初期抽搐，后期呼吸麻痹，血呈藍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