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已是深冬，姜若泠歇在院子里。
曾游韶匆匆走進，雪花落了滿肩。
“阿泠，你看，我為你新做了一件狐氅，穿起來一定更暖。”
目光觸及到她的那一刻，他的表情由喜悅轉變成擔憂。
姜若泠依靠在床邊，唇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
“阿泠，怎么回事？病又復發(fā)了嗎？”
她咳了兩聲，只覺得喉間又涌起那股熟悉的血腥氣。
“我沒事，許是最近太冷，染了風寒，歇息幾天便好了?！?/p>
曾游韶繃著臉靠近，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忙去把脈。
“阿泠，你的脈象又亂了，這不是簡單的風寒?！?/p>
他喊來身邊的侍衛(wèi)，
“大師兄如今是否還在白鷺山？”
“回殿下，宋公子人在白鷺山，但近期正在閉關，少說也要五日才能出來?！?/p>
“五日，這完全不夠。”
曾游韶將狐氅披在姜若泠的身上，將她抱起往外走。
“備馬車，我們現(xiàn)在趕去白鷺山！”
已經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曾游韶卻未曾合眼，始終守著虛弱的她。
“游韶，我沒事，你歇息一會吧?！?/p>
他握住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你不必擔心我，好好睡吧阿泠，不出半日，我們就會到了?！?/p>
“白鷺山有最好的冰釀，待你好了，帶你去看雪山，去飲好酒。”
“好，我答應你?！?/p>
姜若泠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覺得手腕一緊。
“游韶，怎么了？”
只見他神色冷峻，下一秒，她便被猛地拽向一旁。
耳畔風聲呼嘯，伴隨著利刃入肉的悶響。
她跟著回頭，心臟驟然縮緊。
曾游韶擋在她身前，后背插著一支淬了毒的短箭。
深色衣袍迅速被血浸透，暈開大片刺目的紅。
“沒事吧，阿泠？”
“我沒事，但是你流了很多血......”
曾游韶蹙著眉抬劍削去箭尾，用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沒事，我下去看看，你無論如何都不要出來。”
說罷，他干脆利落地下了馬車，很快同那群賊人打了起來。
雖然隨行有些侍衛(wèi)，但不敵對面人多，曾游韶又受了傷。
姜若泠緊張地隔著縫隙望向外面，看到曾游韶體力不支地撐著劍喘氣。
一個賊人小心翼翼地繞到他的后面。
“游韶，小心！”
聽到她的聲音，他很快轉身，一劍刺穿賊人的喉嚨。
廝殺中，一支毒箭再次瞄準了馬車里的姜若泠，飛速向她射來。
她慌亂地閉上眼，卻并未傳來預想中的疼痛。
“阿泠，別怕?！?/p>
是曾游韶再次擋在了她的面前。
毒箭從后面深深地刺穿他的心口，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卻仍死死護著她。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的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痛咳，隨即緩緩倒了下去。
“曾游韶！”
姜若泠凄厲地喚著他的名字，撲過去跪在他身邊。
指尖觸及他的肌膚，只覺一片冰涼，那溫熱的血正從他體內不斷流失，染紅了她的指尖。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曾游韶的狀態(tài)很不好。
她看著冷汗不斷地從他額前滲出，掀開簾子坐在駕板上。
“大家聽我說，就這一伙賊人，我們還有勝算！擅長騎術的現(xiàn)在立刻騎馬去白鷺山請求支援，其余人員和我隱進山林中，快！”
山林霧氣彌漫，姜若泠領著眾人躲在樹枝高大之處。
她感覺到懷里曾游韶的生命逐漸流失，哪怕自己也搖搖欲墜，卻還是硬撐著。
她不能倒下，還要等到救援。
不知過了多久，火把照亮了彌漫的霧氣。
“他們在那！快救人！”
看到趕來的眾人，她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
再醒來時，姜若泠躺在白鷺書院的客房。
“姑娘，你醒了?！?/p>
書院的侍女扶起她，將湯藥遞過去。
“你已經沒事了，姜姑娘。宋公子提前出關為你醫(yī)治，現(xiàn)在脈象已經穩(wěn)住了，只是還需要一味藥材才能徹底痊愈?！?/p>
她現(xiàn)在哪里還有心思管自己的身體。
她緊張地握住侍女的手腕，急迫地問:
“曾游韶呢？他在哪里？”
“曾公子在隔壁的臥房......誒，姜姑娘，你還不能下地隨意走動！”
姜若泠看到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曾游韶，只覺得心臟快要驟停。
她曾經以為，自己對他只是感激之情，并無男女之愛。
可此刻，看著他雙目緊閉、氣息奄奄的模樣，一股尖銳的痛楚從她心底炸開，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顫抖著探向他的鼻息，那微弱的氣流幾乎感受不到，眼淚瞬間決堤。
“宋公子，他何時才能醒來？”
“游韶中毒太深，雖然我已經幫他逼出淤毒，暫無性命之憂，但還要看他自己的毅力。”
“若是三日內可以醒來，那便無事，若是一直昏迷不醒，恐怕......”
姜若泠就這么守著他，可直至第三日夜里，他還是沒有半分清醒的跡象。
她再也忍不住，握著他的手痛哭起來。
“游韶，你醒醒......你不能睡......”
她聲音哽咽，指尖撫過他蒼白的臉頰。
“你說過要護我一世安穩(wěn)，你怎能食言？”
他一動不動，唯有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姜若泠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忽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那個總帶著溫和笑意的身影，早已在她心底生根發(fā)芽。
她習慣了他的目光追隨，貪戀著他的溫柔守護，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他。
“曾游韶，”
她俯下身，額頭抵著他的，淚水滴落在他冰冷的臉上，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你聽著，只要你能醒過來，我就嫁給你。此生此世，唯你而已。你聽到了嗎？”
話音未落，卻見他眼睫猛地一顫，原本緊閉的雙眼艱難地掀開一條縫。
他渙散的目光定定地望著她，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虛弱。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唇角牽起一抹極淺的笑意，氣若游絲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那說定了......你可不許騙我......”
姜若泠一怔，隨即淚如雨下，卻笑著用力點頭。
“不騙你，絕不騙你！你要快點好起來，我等著你娶我?！?/p>
他似乎松了口氣，看著姜若泠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將其貼在自己溫熱的臉頰上。
他們都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再也不會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