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默的“規(guī)矩”之下，石門工程隊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效率。短短三天時間，一個規(guī)劃有序的營地便徹底落成，而壩址周圍的材料儲備區(qū)，也堆起了一座座像小山似的、分門別類的土石堆。
然而，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隊員們對于陳默那種近乎偏執(zhí)的材料分類法，依舊抱有疑慮。在他們看來，土就是土，石頭就是石頭，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費時又費力。
尤其是土方組的隊員，他們覺得，把好好的黃土，非要分成什么黏土、沙土、壤土，簡直是多此一舉。不少人私下里議論，覺得陳總隊長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在紙上談兵。
陳默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情緒。他知道，思想的改造，不可能一蹴而就。光靠說教是不夠的，必須讓他們親眼看到事實，才能讓他們徹底信服。
這天下午，他通知所有隊長和組長，到營地前的一條小溪邊集合，說要給大家再上一堂“材料課”。
當眾人抵達時，發(fā)現(xiàn)陳默已經(jīng)提前在溪邊的空地上，用木板隔出了三個一模一樣的小方格。他讓張大山，分別將三種不同的土——純黃土、沙土、以及他精挑細選的優(yōu)質(zhì)黏土，填進了三個方格里，并都夯實了。
“各位，我知道，大家這幾天心里都在犯嘀咕，覺得我讓你們把土石分得那么細，是小題大做。”陳默站在三個土樣前，開門見山地說道，“今天，我就讓大家親眼看一看，這不同的土，到底有什么天大的區(qū)別?！?/p>
說著，他拿起一個木瓢，從溪里舀起水，緩緩地澆在了第一個裝滿“純黃土”的方格上。
一開始，黃土似乎沒什么變化。但隨著水越澆越多，眾人能清楚地看到，黃土的表面開始變得泥濘，并被水流沖刷出一道道細小的溝壑。
接著，陳默又將水澆在了第二個裝滿“沙土”的方格上。結(jié)果更加明顯，水幾乎是毫無阻礙地就滲透了下去，并將大量的沙子帶走，方格的邊緣很快就出現(xiàn)了垮塌。
最后，他將水澆在了第三個裝滿“黏土”的方格上。
奇跡發(fā)生了。
水流在黏土的表面，只是薄薄地浸潤了一層，便不再往下滲透。任憑陳默如何澆灌，那塊被夯實了的黏土，都像一塊涂了油的牛皮，堅固而穩(wěn)定，幾乎沒有絲毫的損耗。
“都看清楚了嗎？”陳默放下木瓢，指著三個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大聲問道。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直觀的對比給驚呆了。他們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這個實驗雖然簡單，但帶來的視覺沖擊，卻比任何說教都管用。
“我們未來的大壩，要承受的是比這溪水猛烈千倍、萬倍的洪水！如果用前面兩種土，結(jié)果會怎么樣，不用我多說了吧？”陳默的聲音，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我讓你們精挑細選的黏土，就是我們大壩的‘皮肉’！只有最致密、最防水的‘皮肉’，才能抵御洪水的侵蝕！”
“而那些沙土和碎石，也不是廢物。它們，將成為我們大壩的‘筋骨’！”
陳默趁熱打鐵，正式拋出了他此次備料階段的核心——三合土。
“從今天起，我們的石料組和土方組，將有一個全新的、最重要的任務——按照我制定的秘方，混合出一種遠比黏土更堅固、甚至堪比石頭的神物！我將它命名為——石門三合土！”
他讓人抬來了幾大筐已經(jīng)準備好的材料：石灰、黏土、沙子和碎石。
石灰，是陳默指導隊員們，用附近山里開采的石灰?guī)r，搭建土窯，煅燒了好幾天才得到的。這也是三合土配方中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所有人都看好我的步驟！”
陳默親自上手，他讓隊員們將煅燒過的石灰塊，澆水“熟化”，待其變成細膩的粉末后，再按照一個極其精確的比例，與黏土、沙子、碎石進行混合。
“記住這個比例！三份黏土、兩份沙、一份石灰、四份碎石！這個比例，多一點不行，少一點也不行！必須用我們統(tǒng)一制作的量斗來稱量！”
他一邊講解，一邊指揮著隊員們進行攪拌。這個過程，需要不斷地加水，并持續(xù)地翻動，直到所有的材料都均勻地混合在一起，變成一種灰色的、濕潤的半成品。
“好！把它填進我們預先做好的木質(zhì)模具里，然后，用石磙給我狠狠地夯實！直到再也壓不下去為止！”
幾名壯漢立刻上前，用盡力氣，將那混合好的三合土，夯實成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土磚。
“把它放在那里，晾干?！标惸钢粔K空地說道，“三天之后，我會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做‘堅如磐石’?！?/p>
為了確保三合土的量產(chǎn)質(zhì)量，陳默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包括李鈺都感到驚訝的決定——他宣布成立一支獨立的“質(zhì)檢隊”。
這支隊伍，由幾個心思縝密、做事認真的年輕隊員組成，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檢查每一批生產(chǎn)出來的三合土，是否嚴格按照標準流程來執(zhí)行。
“你們的權(quán)力，比所有的隊長都大！包括張隊長，也包括李部長！”陳默對著質(zhì)檢隊員們，嚴肅地說道，“任何一批沒有按照標準配比、或者攪拌不均勻的三合土，你們都有權(quán)力，直接宣布其為‘廢品’！并責令生產(chǎn)小組，立刻返工！”
“我不管是誰做的，也不管他是什么職位。在質(zhì)量面前，人人平等！我們的工程，不接受任何一點瑕疵！因為任何一點瑕疵，在未來，都可能變成一場吞噬我們家園的災難！”
陳默的這番話，擲地有聲。他將“質(zhì)量是生命線”這個現(xiàn)代工程的核心理念，用最直接、最嚴厲的方式，灌輸給了這支初生的隊伍。
從此，臥牛山下的工地上，多了一道奇特的風景線。
一群手臂上綁著紅色布條的年輕人，每天都像幽靈一樣，在各個工序之間來回穿梭。他們手里拿著小本子和量斗，一絲不茍地檢查著每一車材料的配比，監(jiān)督著每一次攪拌的均勻度。他們六親不認，鐵面無私，哪怕是自己的親叔伯，只要出了一點差錯，都會被他們毫不留情地記錄下來，并大聲地勒令其返工。
起初，這種做法引來了不少抱怨。許多老工匠更是覺得陳默是在“瞎折騰”，他們干了一輩子活，都是憑經(jīng)驗，哪里需要什么“規(guī)矩”？但當三天后，第一塊“石門三合土”磚，在眾人面前，用大錘都難以砸碎，展現(xiàn)出其驚人的強度時，所有的抱怨，都化為了對陳默的深深敬畏，和對“質(zhì)檢隊”的絕對認可。
他們終于明白，陳總隊長那近乎于變態(tài)的嚴格要求，到底是為了什么。
一個以質(zhì)量為核心的生產(chǎn)體系，就這樣，在臥牛山下，轟然運轉(zhuǎn)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