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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古宅午夜啼聲 司馬上松 106948 字 2025-08-12 06: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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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穿窗時,金紅的光斜斜切過博古架,在第三層的青銅爵杯上晃出細碎的光斑。婉娘的指尖正卡在牡丹紋暗槽里,三趾龍爪紋的棱角硌著指腹,像摸到父親刻鎖時總留的那點毛刺——七年前他教她認玲瓏鎖,指尖劃過鎖身紋路時,也是這樣帶著微刺的觸感。

“咔嗒”一聲輕響,不是機括動了,是陸景淵的靴底碾過院角碎石。玄色袍角掃過博古架的瞬間,帶起一陣冷香,混著他腰間佩刀的鐵銹氣,像七年前那個雪夜,錦衣衛(wèi)踹開蘇府大門時的味道。

“這線?!彼蝗凰Τ霭攵毋y灰絲線,線尾玉珠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懸在婉娘鼻尖三寸處。她看清線頭上纏的半片枯葉,是老夫人常繡的秋菊瓣,針腳里還沾著點西跨院的青苔——今早她在石凳下摸到這線時,露水還沒干透。

“蘇家‘鎖心繡’的收尾手法,”陸景淵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刀鞘蹭過青石,“姑娘藏在袖中做什么?”

婉娘的指甲猛地掐進掌心,髻中藏的繡針尾硌得頭皮發(fā)疼。那針尾是母親親手鏨的玲瓏鎖紋,此刻倒像要鉆透皮肉,刺出她藏了七年的名字。“不過是丫鬟掉的尋常繡線?!彼词謱⒗C針往髻深處按了按,銅質(zhì)針尾貼著顱骨,涼得像塊冰,“大人查蘇家余孽查得緊,連繡線都要驗看?”

陸景淵沒接話,突然伸手按住她貼在窗欞上的手背。他的掌心燙得嚇人,拇指故意碾過她虎口的繭子,力道重得像要磨掉那層硬皮。婉娘猛地想抽手,卻被他攥得更緊——那繭子是十年磨出來的,從七歲握第一根繡針,到后來學(xué)修首飾,再到用刻刀磨鑰齒,層層疊疊,藏著她所有不敢言說的過往。

“這繭子,”他的佩刀隨著動作輕蹭她的手腕,冰涼的鞘身壓著脈搏,像條吐信的蛇,“至少磨了十年。蘇家滅門時,姑娘多大?”

袖中銅鈴?fù)蝗惠p響,是藏在袖口的機關(guān)鳥哨子被碰動了。哨子是父親用機關(guān)鳥的翅骨做的,哨口半月形的磨損處硌著皮肉,像他臨終前塞給她時,指腹蹭過她掌心的溫度。婉娘猛地抽手,帶倒了旁邊的青瓷瓶。

“哐當”一聲脆響,蓋過了她牙齒打顫的聲息。碎片濺在青磚上,其中一塊彈到她鞋尖,是她去年補過的緞面鞋,鞋跟處還藏著半枚青銅鑰齒——今早從石凳下摸來的,形狀正好能對上博古架暗槽的缺口。

“修補首飾的匠人,誰手上沒點繭子?”她彎腰去撿碎瓷片,指尖故意在最鋒利的碴口上一劃,血珠滴在青磚縫里,像七年前張嬤嬤繡帕上暈開的血?!暗故谴笕?,對蘇家繡活這般清楚,莫不是當年抄家時,也順手收了幾件?”

陸景淵突然低笑,笑聲裹著刀鞘的寒氣,吹得燭火晃了晃。他抬手叩向身后的盤龍柱,指節(jié)落在第七片鱗甲上,“咔”地凹陷半分,露出細如發(fā)絲的水銀槽。婉娘的呼吸頓了頓——這槽口的弧度,和她今早摸到的暗扣嚴絲合縫,連槽底那點極小的銹跡,都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七年前蘇府地牢,”他的指尖在鱗甲凹槽里慢悠悠轉(zhuǎn)了半圈,帶起點水銀的腥氣,“有個繡娘被毒針射穿咽喉,針尾就纏著這銀線?!?/p>

婉娘的后頸突然沁出冷汗。張嬤嬤倒在血泊里的模樣猛地撞進腦海,她懷里那張繡帕上的龍爪紋,血珠暈開時正好遮住最后半枚玲瓏鎖鑰的位置——那是母親留給她的保命符,張嬤嬤咽氣前,指尖在她手心里劃的最后一個字,就是“鎖”。

“她懷里揣著半張繡帕,”陸景淵的聲音像淬了冰,“上面的龍爪紋,和姑娘方才摳的暗槽一模不差。”

“大人記錯了?!蓖衲飶澭焖榇善讣夤室庠谧钿h利的碴口上一劃。血珠滴在青磚縫里,暈開一小朵暗紅,像那年張嬤嬤繡帕上的血?!褒堊υ撚形逯?,繡三趾的是民間匠人圖省事,哪配得上蘇家名頭?”

“哦?”陸景淵突然俯身,掌心按在她流血的手背上。滾燙的溫度透過皮肉傳來,他的拇指碾過血珠,往旁邊百子傀儡的關(guān)節(jié)處一抹。“姑娘看清楚——這傀儡肘關(guān)節(jié)的鎖扣,是不是三趾龍爪紋?”

銅制關(guān)節(jié)在血珠浸潤下,突然浮現(xiàn)出淡紅紋路,像活過來的小蛇。婉娘的呼吸猛地滯住——是蘇家“血顯紋”,父親總說這是玲瓏鎖的魂,需直系血脈的血才能激活。七歲那年她劃破手指,血滴在父親的鎖具上,就是這樣浮出淡淡的紅痕,像開了朵極小的花。

“不過是些花哨技法?!彼偷爻槭?,手背撞在博古架銅角上,疼得眼前發(fā)黑。百子傀儡被震得傾斜,腹內(nèi)簧片“嗡”地顫了顫,傳出極輕的“咔嗒”聲——是她今早沒關(guān)緊的留聲機關(guān),里面錄著忠伯說的“顧家藏著真鎖鑰”。

陸景淵的目光掃過傀儡敞開的腹腔,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佩刀鞘貼著她的脖頸,冰涼的觸感像條蛇,他的聲音壓得只有兩人能聽見:“七年前蘇家滅門,有個丫鬟抱著傀儡從后巷跑,被一箭射穿心口。那傀儡腹里,藏著半枚青銅玲瓏鎖,主審官陸某親手取出來的?!?/p>

“陸某”二字剛落地,婉娘突然掀翻案上的茶壺。沸水潑向陸景淵的瞬間,她攥緊碎瓷片往傀儡腹里探——那里藏著今早從石凳下?lián)斓淖謼l,胭脂寫的“陸府有假鎖”還帶著點潮氣。

“放肆!”陸景淵側(cè)身避過沸水,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指節(jié)捏得極緊,骨頭相撞的脆響混著冷笑,“姑娘急著毀什么?是這傀儡腹里的留聲簧片,還是藏在里面的半張繡帕?”

婉娘的指尖在傀儡腹腔里摸到了硬物——不是她藏的字條,是塊冰涼的青銅。陸景淵的佩刀不知何時抵在了她腰側(cè),刀刃劃破衣料的輕響里,他貼著她的耳際說:“這鎖,七年來只認過一次血。”

博古架上的銅爐突然晃了晃,三粒爐灰落在陸景淵的玄色袍角。婉娘盯著那處污漬,突然笑了:“大人私藏蘇家罪證,就不怕被言官參一本?還是說,這鎖根本不是罪證,是你們陸家構(gòu)陷蘇家的鐵證?”

她猛地屈肘撞向他的肋下,陸景淵踉蹌半步,眼底閃過一絲銳光。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腰間玉佩——玉背凹槽竟與傀儡腹里的青銅鎖鑰嚴絲合縫,連凹槽邊緣那點極小的缺口,都像特意為這鎖鑰留的。

“姑娘看清楚,”他將鎖鑰往玉佩上一按,“咔”的一聲咬合,“這鎖是從蘇府主臥室搜出來的,鎖芯內(nèi)側(cè)刻著‘陸’字——當年你父親親手給的,說是‘保命符’?!?/p>

婉娘的瞳孔驟然收縮。那“陸”字刻得極淺,筆畫里還留著父親特有的顫筆——七年前那個雪夜,她躲在機關(guān)柜里,確實看見父親將一枚青銅鎖塞進陸主審官手里,鎖身碰撞的脆響,和此刻鎖鑰嵌進玉佩的聲音一模一樣。

“一派胡言!”她抓起案上的燭臺砸過去,蠟油濺在陸景淵的手背上,他竟沒躲?;鸸饫铮辞逅⒖诘陌毯邸潜涣岘囨i的倒刺劃的,父親右手上也有一道相同的疤,是教她開鎖時不小心被劃的,當時他還笑說:“咱們蘇家的鎖,認主呢?!?/p>

“蘇家滅門那晚,”陸景淵抹掉手背上的蠟油,疤痕在火光下像條扭曲的蛇,“你躲在書房的機關(guān)柜里,柜門板上有塊松動的楠木片,是你小時候總摳著玩的?!?/p>

婉娘的后背“唰”地沁出冷汗。那機關(guān)柜是父親特意為她做的,柜角刻著她的小名“囡囡”,楠木片下藏著半塊應(yīng)急的干糧,是她換牙時總偷偷啃的桂花糕——這事,除了被滅口的老仆,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大人查案,連孩童玩鬧的地方都記得清楚?”她退到博古架旁,指尖摸到那尊百子傀儡的頭顱——那里有個旋開式暗格,藏著她剛寫的字條:“陸景淵識得血顯紋,危險。”

陸景淵突然從懷中掏出個錦袋,倒出三枚青銅碎片。碎片拼合后,正是玲瓏鎖的形狀,鎖孔里還卡著半根絲線——是蘇家特制的“鮫人淚”染的,遇熱會顯字。

“這是從蘇府井里撈的,”他將碎片往燭火上湊,絲線漸漸顯出暗紅字跡,“上面寫著‘陸某親啟’,姑娘說,你父親要給我父親什么要緊東西?”

字跡是父親的親筆!婉娘的指甲深深掐進傀儡頭顱的暗格里,字條被揉得發(fā)皺。她盯著那碎片——七年前井里確實撈出過燒毀的鎖片,王伯說那是父親故意毀掉的罪證,原來還有碎片被陸家人藏著。

“晚輩不懂?!彼偷匦_傀儡頭顱,將字條塞進去,“大人與其在我這浪費時間,不如去問問忠伯——他剛在西跨院燒的,可不只是黃紙?!?/p>

陸景淵的目光突然轉(zhuǎn)向西跨院方向。風里傳來隱約的焦糊味,混著淡淡的硝石味——是制作機關(guān)引信的材料,王伯說過,這種硝石混了硫磺,燒起來煙是青的。他對隨從揚了揚下巴:“去看看忠伯在燒什么,帶他過來?!?/p>

兩名錦衣衛(wèi)剛轉(zhuǎn)身,婉娘突然撞開陸景淵往外沖。袖口的機關(guān)鳥哨子“啾”地響了一聲,是給王伯報信的暗號——這哨音是父親用機關(guān)鳥的翅骨做的,高低音混著三短一長,只有王伯能聽懂是“有危險”。

“攔住她!”陸景淵的喝聲剛落,婉娘已被一名錦衣衛(wèi)扣住胳膊。那錦衣衛(wèi)的手勁極大,她的手腕被捏得生疼,袖中那半枚從石凳下?lián)斓那嚆~鑰齒硌著皮肉,像要嵌進骨頭里。

“姑娘急著去哪?”陸景淵慢悠悠走過來,靴底碾過她掉在地上的發(fā)簪——簪頭是朵蓮花,花蕊處藏著極小的銅鉤,是開玲瓏鎖的專用工具,父親說這鉤能挑開最細的鎖芯簧片?!笆遣皇且ゼ偕胶蟮拿艿溃磕抢锊刂阋业臇|西?”

婉娘的胳膊被攥得更緊了。假山密道是今早剛發(fā)現(xiàn)的,入口被藤蔓蓋著,撥開的暗號是“左三右五”,是父親教她的第一組機關(guān)密碼——陸景淵怎么會知道?

“大人監(jiān)視我?”她猛地抬腿踹向錦衣衛(wèi)的膝彎,趁其吃痛松手的瞬間,抓起案上的剪刀抵在自己頸間,“再逼我,我就死在這——看你怎么向顧老爺交代!”

剪刀刃貼著脖頸,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陸景淵的瞳孔驟縮,下意識往前一步,佩刀鞘撞到博古架,架上的青銅鼎“哐當”落地,砸出個深坑,露出下面的石板——石板上有個圓形凹槽,正好能放下那枚青銅鎖鑰。

“這宅子的機關(guān),”陸景淵的聲音突然放軟,目光掃過那凹槽,“是你父親監(jiān)工修的吧?他在正廳地磚下留了總樞紐,用的是二十八宿紋,你小時候總愛在上面跳格子?!?/p>

婉娘握著剪刀的手開始發(fā)顫。正廳地磚的二十八宿紋,第三塊地磚下藏著她的存錢罐,是她攢了三年的銅板,父親總說“囡囡的嫁妝錢,要自己鎖好”——這事除了燒成灰的老仆,再沒人知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的聲音帶了哭腔,剪刀刃已壓出紅痕,“蘇家已經(jīng)滿門抄斬了,你們陸家還想趕盡殺絕嗎?”

陸景淵突然揮手讓隨從退下。穿堂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混著西跨院隱約傳來的咳嗽聲——是忠伯被煙嗆著了。他蹲下身,撿起那枚蓮花簪,用指尖摩挲著花蕊銅鉤,動作竟有些輕。

“七年前抄家的侍衛(wèi)里,”他的聲音像落在地上的月光,很輕,“有個叫趙三的,收了顧家五十兩銀子,把個女娃從后門送走了。那女娃當時穿著件紅棉襖,袖口繡著半朵牡丹,是沒繡完的?!?/p>

婉娘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緊了。那件紅棉襖是母親臨終前給她做的,牡丹繡了一半就咳血了,后來忠伯帶她逃時,袖口的線頭在翻墻時勾在了荊棘上,扯出半寸長的毛邊——趙三怎么會知道?

“趙三上個月死在詔獄了,”陸景淵的指尖劃過簪頭的花瓣,“死前說那女娃懷里揣著個木偶,木偶關(guān)節(jié)能拆開,藏著半塊玲瓏鎖鑰?!?/p>

剪刀“當啷”落地。婉娘看著他手中的蓮花簪,突然明白過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是蘇微婉,知道她藏著鎖鑰,甚至知道母親沒繡完的牡丹缺了哪片花瓣。

“所以呢?”她站直身體,手背的血珠滴在青磚上,暈開一朵朵小紅花,像那年她在父親的鎖具上滴的血,“大人現(xiàn)在就要抓我回去領(lǐng)賞?”

陸景淵突然將青銅鎖碎片塞進她手里。碎片的棱角硌著她的掌心,和記憶中父親遞鎖時的觸感一模一樣,連碎片邊緣那點被火燎過的焦痕,都像同一個地方燒的。

“這鎖缺了一塊,”他指著碎片的缺口,“在顧家?guī)旆康淖咸茨竟窭铩D枪褡拥臋C關(guān),你父親教過我怎么拆——第三層抽屜的底板,往左推半寸,能避開里面的毒針。”

婉娘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殺意,只有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像藏著許多沒說出口的話,像父親臨終前看著她的眼神,有痛,有愧,還有點說不清的期盼。

西跨院的火光突然亮起來,映得窗紙通紅。忠伯的叫喊聲混著木頭爆裂的脆響傳來,陸景淵的隨從沖進來:“大人,忠伯把百子傀儡扔進火里了!”

婉娘的心猛地一沉。那傀儡腹里有她剛藏的留聲簧片,錄著忠伯說的“顧家藏著真鎖鑰”!

“去看著他,”陸景淵沒動,只是盯著婉娘,“別讓他把剩下的傀儡都燒了。”

隨從剛跑出去,他突然從袖中掏出張字條,拍在案上。字條是用朱砂寫的,筆跡潦草:“百子傀儡有三尊,真鎖在第三尊腹里,陸景淵不可信?!?/p>

是王伯的字跡!婉娘看著那字條,又看看陸景淵——他竟把王伯的示警給她看?

“你父親當年,”陸景淵的指尖劃過字條上的“陸”字,“是想聯(lián)合我父親揭發(fā)顧家調(diào)換貢品,可惜被人告密了?!彼蝗惶а郏抗怃J利如刀,“告密的人,袖上繡著顧家的合族紋章。”

婉娘的呼吸驟然停滯。合族紋章——今早檢查血綾羅時,邊緣確實繡著半枚,當時只當是兩家合作的標記,原來還藏著這層意思。

“我父親臨終前,”陸景淵的聲音壓得極低,“把青銅鎖給了我,說‘若遇蘇家后人,把鎖還她,告訴她真相在紫檀柜’。”他突然從腰間解下玉佩,塞進她手里,“這玉佩能打開顧家地宮的門,你去不去?”

玉佩的溫度燙得她手心發(fā)顫。她看著陸景淵——他的玄色袍角還沾著西跨院的煙灰,虎口的疤痕在燭火下若隱若現(xiàn),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陸家有好人,也有壞人,要分清楚。”

西跨院的火漸漸小了,傳來錦衣衛(wèi)的呵斥聲。婉娘攥緊手中的青銅碎片,碎片的缺口與玉佩背面的凸起嚴絲合縫。

“大人就不怕我跑了?”她將玉佩塞進袖中,指尖觸到那半枚鑰齒,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

陸景淵突然笑了,抬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鬢發(fā)。他的指尖帶著薄繭,劃過她耳后的碎發(fā)時,動作竟有些溫柔。

“你若想跑,”他的目光落在她攥著碎片的手上,“七年前就不會藏在顧家了?!?/p>

婉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知道她七年來一直藏在顧家附近?王伯說她住的雜貨鋪是顧家老仆開的,難道陸景淵早就知道?

“去庫房看看吧,”陸景淵轉(zhuǎn)身走向門口,玄色袍角掃過地上的碎瓷片,“紫檀木柜的毒針,我知道怎么避開——你父親教的法子,管用?!?/p>

他的腳步聲漸遠時,婉娘突然抓起那尊百子傀儡??茴^顱的暗格里,字條還在。她摸出字條展開,燭光下突然發(fā)現(xiàn)背面還有字,是用極細的筆寫的:“我父親的鎖,是假的,真鎖在你母親的嫁妝箱里,箱角刻著你的生辰。”

母親的嫁妝箱!婉娘的指尖突然發(fā)抖——那箱子被忠伯藏在顧家祠堂的神龕后,她去了三次都沒找到機關(guān),原來要按生辰才能打開。

窗外傳來更夫敲二更的梆子聲,混著庫房方向隱約傳來的木頭爆裂聲。婉娘將青銅碎片和玉佩塞進袖中,抓起地上的剪刀藏進腰間。

陸景淵的聲音突然從院外傳來,輕得像風:“第三尊傀儡在書房的屏風后,別被忠伯騙了?!?/p>

婉娘猛地推窗看去,只見他站在月洞門旁,玄色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他腰間的玉佩垂在衣外,隨著動作輕晃,像在給她指引方向。

書房的屏風后,果然立著第三尊百子傀儡。傀儡的足底刻著極小的“三”字,婉娘旋開足關(guān)節(jié),里面藏著半張地圖,標注著地宮入口在祠堂神龕左數(shù)第三塊磚下。

地圖的邊角粘著根絲線,是“鮫人淚”染的。婉娘將絲線湊到燭火上,漸漸顯出“亥時”二字——離現(xiàn)在還有一個時辰。

她將地圖藏進發(fā)髻,轉(zhuǎn)身時,看見窗紙上印著兩個黑影。是陸景淵的隨從,他們沒進來,只是守在窗外,像在保護她,又像在監(jiān)視她。

遠處的庫房突然傳來“轟隆”一聲悶響,緊接著是忠伯的慘叫聲。婉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果然在毀證據(jù)!

她抓起案上的青銅鼎,砸向屏風。屏風倒塌的脆響里,她沖出門,正好撞見陸景淵。

“祠堂?!彼徽f兩個字,轉(zhuǎn)身就走。玄色袍角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風,吹得她鬢邊的碎發(fā)亂舞。

祠堂的門虛掩著,神龕后的地磚果然有松動的痕跡。陸景淵蹲下身,用玉佩在磚縫里劃了半圈,地磚“咔”地彈開,露出黑黝黝的洞口,里面飄出淡淡的霉味,混著熟悉的檀香——是父親常用的迦南香,他總說這香能安神,也能掩蓋機關(guān)的鐵銹氣。

“下去看看?”陸景淵轉(zhuǎn)頭看她,月光在他眼底映出兩個小小的她。

婉娘的指尖觸到腰間的剪刀,又摸了摸袖中的青銅碎片。她看著洞口深處,那里藏著蘇家滅門的真相,藏著父親和母親的心血,也藏著她七年隱忍的所有意義。

“走?!彼纫徊教讼氯?,腳尖落地時,觸到冰涼的石階。石階的壁上刻著極小的“蘇”字,是父親的筆跡,筆畫里還留著他咳血時抖的那一下。

陸景淵的腳步聲緊隨其后,在地宮的空蕩里傳出回響。婉娘的手按在腰間的剪刀上,另一只手緊緊攥著那半塊青銅碎片——無論前面等著她的是什么,她都要走下去。因為她是蘇微婉,蘇家的女兒,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必須完成的事。

地宮深處傳來水滴的脆響,像有人在黑暗里,輕輕轉(zhuǎn)動著命運的鎖芯。而婉娘知道,從她踏入這地宮的瞬間起,這場關(guān)于玲瓏鎖的博弈,才真正開始。


更新時間:2025-08-12 06: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