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APP的到賬提醒在上午十點整準時彈出，周蔓盯著屏幕上“工資到賬10000元”的通知，指尖在屏幕上停頓了三秒。這是她堅持了十年的習慣——發(fā)薪日先給母親張桂蘭轉(zhuǎn)8000，剩下的2000勉強夠付房租和吃飯。
工位上，同事們正圍簇著討論新買的包包。林姐晃著手機笑嚷：“我搶了個限量款，你們摸這皮質(zhì)，滑得跟德芙似的！”周蔓低頭瞥了眼自己裂了三道縫的手機屏，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疼得她猛地回神。她迅速鎖了手機，起身往樓梯間走——那里安靜，適合處理“家務事”。
一、習慣性奉獻
轉(zhuǎn)賬界面的數(shù)字從10000跳到2000時，周蔓的手微微發(fā)抖。手機突然震動，母親的電話打進來，她深吸一口氣才接起：“媽，錢轉(zhuǎn)了?！?/p>
“才轉(zhuǎn)8000？”張桂蘭的聲音帶著不滿，“強子要買電腦，單位同事都換了最新款，他沒個好電腦撐不起場面，你再轉(zhuǎn)5000過來?！?/p>
周蔓靠在樓梯間的墻上，喉間泛起酸澀。弟弟周強剛?cè)肼毎肽?，月薪六千，買個五千的電腦不算過分，可她剩下的2000連下個月房租都懸?！皨?，我這個月……”
“別給我裝窮！”張桂蘭打斷她，“你弟以后還要結(jié)婚買房，現(xiàn)在連個電腦都舍不得，讓人怎么看他？你當姐的不能拖后腿！”
周蔓沉默著，眼前浮現(xiàn)出七歲那年的冬天。她放學回來凍得手腳冰涼，張桂蘭把她的手揣進自己懷里，呵著熱氣說：“我家蔓蔓的手要用來寫字，可不能凍壞了?！蹦菚r的母親，是會把唯一的暖手寶塞給她的人啊……
“媽，我想想辦法。”周蔓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嘆息。掛斷電話后，她打開借貸軟件，看著額度界面猶豫了許久。手指在“確認借款”上點了又點，最后閉著眼按下——反正這么多年，她早就習慣了拆東補西。
二、破碎的購物車
回到工位，周蔓點開購物車，里面躺著給張桂蘭選的駝絨保暖衣，是她半個月前就想下單的。再過兩天就是母親生日，可現(xiàn)在……她咬了咬嘴唇，點擊了“刪除”。手機屏幕的裂縫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是一道永遠愈合不了的傷口。
下午，周強的朋友圈更新了：【新電腦到手，感謝家人支持！】配圖里，銀色的筆記本在陽光下閃著光，周蔓盯著屏幕，突然覺得胃里一陣泛酸。她想起自己打三份工的日子：白天在公司敲代碼，晚上去便利店收銀，周末還要給學生補課。那些熬到凌晨的夜晚，手上的咖啡冷了又熱，只為了多賺點錢給家里……
“蔓蔓，發(fā)什么呆呢？”同事小夏戳了戳她，“剛才行政部說，你上個月的全勤獎到了，怎么沒見你開心？”
周蔓勉強笑了笑：“哦，可能是累了?！比讵?000塊，本來打算用來換個手機殼的，現(xiàn)在看來，又得給弟弟的電腦湊數(shù)了。
三、雨夜的崩潰
下班時，天空飄起了細雨，周蔓沒帶傘，縮著肩膀往公交站走。手機又震動起來，是張桂蘭的短信：【錢轉(zhuǎn)過來了嗎？強子等著用呢?！克驹谟昀?，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刪，最后回了句：【媽，我轉(zhuǎn)了?！?/p>
借貸軟件的到賬提示音和轉(zhuǎn)賬提示音幾乎同時響起，周蔓看著余額又變成三位數(sh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十年了，她像個永不停歇的陀螺，把所有的血汗都喂給了這個家，可什么時候，她才能真正為自己活一次？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的劉海，順著臉頰滑落。周蔓摸了摸裂屏的手機，想起剛才刪除購物車時，系統(tǒng)提示的“是否確認刪除”，就像她這些年無數(shù)次想要掙脫，卻又被“親情”二字拽回的命運。或許，她早該明白，有些枷鎖，不是不想逃，而是連逃跑的勇氣都被磨沒了……
四、出租屋的窒息
周蔓回到月租800的出租屋時，渾身已經(jīng)濕透。推開門，發(fā)霉的味道撲面而來，老舊的空調(diào)外機發(fā)出嗡嗡的轟鳴，卻吹不出一絲熱風。她摸索著打開燈，昏暗的光線下，墻角的霉斑像張牙舞爪的怪物。
房東的催租信息躺在手機里：【小周啊，這個月的房租該交了，再拖下去，我只能讓你搬出去了?！克⒅聊唬种冈凇盎貜汀辨I上停留許久，最后關掉了對話框。兜里的錢包癟癟的，除了剛借的5000轉(zhuǎn)出去，剩下的錢連吃飯都得精打細算。
從衣柜深處翻出件舊毛衣，周蔓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蒼白的臉。眼下的青黑遮都遮不住，頭發(fā)因為長期熬夜變得枯黃分叉。她摸了摸裂成蛛網(wǎng)的手機屏，突然想起三年前陳陽送她手機時的樣子——他笑著說：“蔓蔓，等你弟畢業(yè)，我們就結(jié)婚，到時候換個最新款的情侶機。”
可惜，陳陽沒等到那一天。周強的彩禮、首付，像座大山壓垮了他們的感情。而她的父母，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兒的一切都該奉獻給兒子，連分手時陳陽的解釋都被母親截下，變成了“他家人不同意”的謊言。
五、永無止境的索取
手機又響了，是周強的視頻通話。周蔓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下表情才接通。屏幕里，周強抱著新電腦笑得燦爛：“姐，你看這配置，玩游戲可爽了！對了，我女朋友說下周要見家長，你給媽轉(zhuǎn)點錢買身新衣服唄，別讓人看不起?！?/p>
周蔓張了張嘴，喉嚨像塞了團棉花。她想起自己剛才刪除的保暖衣，想起房東催租的信息，想起借貸軟件里的欠款……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好，我想想辦法?！?/p>
掛斷視頻，周蔓蹲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里。黑暗中，手機屏幕的微光映出她泛紅的眼眶。十年了，她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等弟弟穩(wěn)定了，等父母享清福了，她就能為自己活了。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個家就像個無底洞，永遠填不滿，而她，早就把自己填了進去，連骨頭都不剩。
六、崩塌的前兆
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周蔓摸出兜里的藥盒——最近總是頭暈，她懷疑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卻連去醫(yī)院的錢都舍不得花。藥盒里的維生素片已經(jīng)見底，她倒出最后兩片，就著自來水咽了下去。苦澀在舌尖蔓延，像極了她這些年的人生。
“叮——”手機又彈出條消息，是購物車自動提醒：【您關注的駝絨保暖衣即將下架，點擊搶購】。周蔓看著那條消息，突然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原來，連系統(tǒng)都知道提醒她，有些東西錯過了就再也沒了，可她的家人，卻永遠不會記得，她也需要被關心，被疼愛……
第二天上班，周蔓頂著兩個黑眼圈，在會議室里頻繁走神。項目經(jīng)理敲了敲桌子：“周蔓，你對這個方案有什么想法？”
她猛地回神，看著PPT上密密麻麻的代碼，大腦一片空白。昨晚為了湊弟弟的“見家長經(jīng)費”，她又接了個兼職，熬夜改了三份方案，現(xiàn)在連基本的邏輯都理不清。
七、最后的崩塌
午休時，周蔓躲在樓梯間啃饅頭，手機突然收到銀行短信：【您的賬戶因頻繁借貸，風險等級上調(diào)，部分功能受限】。她盯著屏幕，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原來，連銀行都在提醒她，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岌岌可危，可她能怎么辦？
下午，張桂蘭的電話又準時響起：“蔓蔓，強子說他女朋友喜歡燕窩，你轉(zhuǎn)兩萬過來，讓你弟媳補補營養(yǎng)?！?/p>
周蔓握著手機的手青筋暴起，喉嚨里溢出一絲哽咽：“媽，我這個月……”
“又哭窮？”張桂蘭的聲音瞬間拔高，“你弟媳現(xiàn)在可是我們周家的功臣，懷了孫子呢！你當姑姑的這點錢都舍不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藏私，你工資一萬多，平時打三份工，能沒點積蓄？”
周蔓靠在墻上，眼前發(fā)黑。一萬多的工資，轉(zhuǎn)走8000，借了5000填電腦的坑，現(xiàn)在連房租都沒著落，哪來的兩萬？可母親的話像把錘子，一下下砸在她心上：“當年要不是我和你爸供你讀書，你能有今天？現(xiàn)在讓你幫襯下弟弟，就推三阻四，良心被狗吃了？”
十年前，父親下崗，母親擺地攤供她上大學的場景在腦海里閃過。那時的張桂蘭，會把客人剩下的半瓶礦泉水收起來，給她當?shù)诙斓脑绮?；會在零下十度的夜晚守著攤位，只為多賺十塊錢給她買復習資料……
“好，我轉(zhuǎn)?！敝苈K于開口，聲音輕得像喃喃自語。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把“拒絕”咽回了肚子里，就像過去的無數(shù)次一樣。
八、深夜的墜落
掛斷電話，周蔓打開兼職平臺，接了個通宵的翻譯任務。屏幕的藍光映著她慘白的臉，手指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擊，仿佛不知道疲憊。同事路過時，看到她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忍不住說：“周蔓，你這樣會垮的。”
她笑了笑，沒說話?？辶擞帜茉鯓?？這個家，早就把她的退路堵死了。
深夜，周蔓終于完成了翻譯任務，看著到賬的800塊，麻木地轉(zhuǎn)給了張桂蘭。手機提示音接連響起，借貸軟件的還款提醒、房租催繳、還有弟弟發(fā)來的“謝謝姐，你最棒了”。她盯著這些消息，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扶著桌子站起來時，周蔓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地上。同事們的驚呼聲模糊地傳進耳朵里，她卻只看到天花板上搖晃的吊燈，像極了這些年搖搖欲墜的人生。
在失去意識前，周蔓模模糊糊地想：或許，這次倒下，就能不用再起來了吧？至少，不用再面對永無止境的索取，不用再在深夜里抱著手機計算該借多少錢，才能填滿那個叫做“家”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