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翠云樓的老鴇竟然讓姑娘們把所有恩客全都打發(fā)走了,然后關起了大門,對外宣稱暫時歇業(yè)。
唯一沒打發(fā)的恩客就是屠文高,因為他是琴魔留下來的人。
一塵不染的梨花木案上擺著一架通體漆黑的七弦琴,琴魔坐在案邊冷冷地看著老鴇和屠文高,二人皆中了魔音摧心術,不得不聽命于琴魔。
“你們二人不要想著僥幸,中了我的摧心術,我隨時可以取你們的性命。乖乖的替我做事才是你們唯一的生路?!鼻倌У穆曇綦m好聽,但冰冷的語氣卻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聞言皆唯唯諾諾,滿口答應。
琴魔頗為滿意,問道:“云城最近可有什么稀奇事?”
老鴇聞言,努力想了一下,弓著腰滿臉堆笑道:“回主人,前不久城里來了一個江洋大盜叫野鷹公子,但被官府抓住了。我聽說昨天早晨他越獄了,中午的時候就又被抓住了,這事算奇事嗎?”
琴魔眼神一亮,微笑道:“算,你還知道什么?繼續(xù)說,越詳細越好。”
屠文高突然一拍腦門兒:“對了,我昨天還撞見過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推著車,車上拉著另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我懷疑他們要做壞事,就上去詢問緣由,結果那女人亮出了捕快牌。我這才知道衙門里的喬捕頭其實是個女人,這事夠稀奇了吧?”
琴魔沉聲道:“那被綁的男子的樣貌你可有看清楚?”
屠文高搖了搖頭,道:“沒,沒有。他當時蜷曲在單輪車上,臉朝著胸口,我看不見他的樣貌,只能大致判斷他應該挺瘦的,個子應該高高的,比我還高一些?!?/p>
琴魔的手握成了拳,冷冷道:“那個姓喬的女捕頭叫什么名字?”
屠文高道:“那牌子上寫的是喬萬綿。他不是云城本地人。具體的身份來歷只有縣太爺知道,我們外人不清楚,不過他的武功很厲害,像江湖個高手。”
琴魔心中一驚,拳頭已狠狠砸在梨花木案上,震的七弦琴嗡嗡響,屠文高和老鴇聽到響聲皆感到一陣暈眩。
琴魔抬手按住琴弦,忽然醒悟道:“喬萬綿,女人?喬、婉、娩!”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咬牙道:“正好,咱們新仇舊恨一起清算!我要讓你身敗名裂!”
數(shù)日后,云城里流傳出一條江湖逸聞。
江湖第一美人喬婉娩是個水性楊花三心二意的人,十年前,李相夷在東海大戰(zhàn)中失蹤了,她就轉投到肖紫衿的懷抱,這肖紫衿是李相夷的好兄弟,喬婉娩此舉不僅背叛了李相夷,還違背倫理綱常。
更令人發(fā)指的是,喬婉娩發(fā)現(xiàn)李相夷沒死之后,就果斷反悔了與肖紫衿的婚約,想與李相夷重修舊好,但李相夷不要她,她竟然來到云城糾纏李相夷。
琴魔只出了一個大綱,云城的男女老少們已自行想象出好多細節(jié)。大家把這件事當成了樂子,越傳越離譜。
僅半月時間,各種版本的“三角戀”情節(jié)就已在街頭巷尾傳開了。人們的觀點大同小異,都是罵喬婉娩不守婦道。
這日,喬婉娩處理完一樁鄰里糾紛,返程的途中感覺口渴,恰好路邊有個賣涼茶的攤子,她就買了一碗涼茶和幾塊糕點坐下來安靜地吃著。
茶棚里多是趕路之人,素不相識,少有攀談。但有一人很自來熟,逮著機會就與同桌之人攀談,聊著聊著又和鄰桌的人搭上了話。原本沉默的氣氛因為此人的緣故,慢慢地就熱鬧了起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從古往今來侃到天南海北,從田間地頭聊到江湖閑話。
“你們聽說了嗎?江湖第一美人喬婉娩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十年前她背叛了李相夷,十年后又背叛了肖紫衿,嘖嘖,真是不守婦道?!?/p>
“我還聽說,喬美人就是因為李相夷沒死,而且又回了四顧門,她才反悔了肖紫衿的婚約,還真是拿婚姻大事當兒戲?!?/p>
“我還聽說,那李相夷并不愿意接納喬婉娩,嫌棄她與肖紫衿在一起長達十年,說不定連那種事都做過無數(shù)次了。李相夷是何等人物,又怎么會要她這個殘花敗柳?”
“如此說來,那喬美人真是太過不知廉恥了,竟然還好意思糾纏李相夷。當年是她背叛李相夷在先,嘖嘖,什么人呀?”
“聽說這消息是肖紫衿放出來的,因為喬美人辜負了他的深情,他不甘心,就想把喬美人逼回他的身邊?!?/p>
“原來如此,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喬美人的錯,是她先辜負了李相夷,又耽誤了肖紫衿十年。人肖紫衿這么做情有可原??!”
眾人越聊越起勁兒,完全不知角落里坐著的人已面如死灰。
盛夏的天氣炎熱無比,喬婉娩的心卻冷若寒冬,痛如刀絞,隨著呼吸節(jié)奏,胸腔里一陣陣痙攣抽痛。
茶攤老板發(fā)現(xiàn)喬婉娩不太對勁,于是上前笑著詢問:“客官,您沒事吧?”
喬婉娩微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快速走出了茶攤,直到徹底聽不見那些流言蜚語。
前方不遠處,一個紫衣男子正負手站在道路中央,他的身材魁梧高大,面容英朗俊美,看到喬婉娩朝自己走來,不由得滿心欣喜道:“婉娩,我終于找到你了!”
喬婉娩還在想那些流言,猛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識以為是李蓮花來尋自己,心中驚訝又欣喜,但在看清前方之人時不禁怒火中燒。
“肖紫衿,那些謠言是你散布的?”喬婉娩幾乎是咬牙切齒問出這句話。
肖紫衿緊走幾步來到喬婉娩面前,伸手要拉她的手,同時又歡喜又委屈道:“婉娩,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你?!?/p>
“夠了!”喬婉娩狠狠地拍開了肖紫衿的手,怒不可遏道:“肖紫衿,我縱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大可以與我算賬,何至于使這等下作手段?你連自己的名節(jié)也不要嗎?我若水性楊花,那你是什么東西?”
肖紫衿揉著被打的手,眼底滑過一抹狠戾的冷意,撇嘴微笑道:“我們早都當著全江湖人的面辦過婚禮了,就差一個拜天地而已,全江湖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反悔無效,我這么做都是為你著想?!?/p>
喬婉娩頓時氣火攻心,揚手扇向肖紫衿的臉,對方提前側身避過,還順勢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調笑道:“干嘛這么生氣?難不成是你害羞了?”
“你混蛋!”喬婉娩掙不開被鉗制住的手腕,只好換另一只手再打過去。肖紫衿卻出其不意點了她穴道。
“喬婉娩,你就這么想打我?是因為李相夷那個小人嗎?我陪你的時間比你們相愛的時間都多三四年呢,我的一片真心被你玩弄了十年,我當然要找你收回成本了?!毙ぷ像频谋砬橐延行┆b獰。
喬婉娩不禁心中一寒,冷冷道:“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否則……”
“否則怎么樣啊?”肖紫衿瞇起眼睛伸手在喬婉娩的臉頰和脖子上輕輕摸了摸,然后竟厭惡道:“我當這江湖第一美人是什么天仙人物?原來也不過如此?!?/p>
喬婉娩的臉瞬間紅透,羞憤道:“肖紫衿,你若實在恨我,要殺要剮都隨便,折辱我算什么本事?”
肖紫衿的眼睛轉了轉,揶揄道:“我們相處了十年,被我摸一摸怎么了?還是說你要為李相夷守節(jié),連碰都不讓我碰了?”
“你……你怎么會變得這么無恥?十年里,我們之間何時不是以禮相待?你我何曾有過逾矩行為?”喬婉娩氣憤傷心道:“你現(xiàn)在的樣子,在我眼里簡直畜牲不如!”
“呵呵呵呵?!毙ぷ像频难凵裎㈤W,一邊笑一邊鼓起了掌,感慨道:“真沒想到你們還是一對潔身自愛的情侶?!?/p>
喬婉娩愣了一下,此刻才發(fā)覺面前的肖紫衿不太對勁,正常情況下,肖紫衿就算情難自己也絕不會侵犯她,這個肖紫衿的行為著實有些反常。
“喬美人,你終于發(fā)現(xiàn)端倪了?呵呵哈哈哈……”肖紫衿笑夠之后,緩緩地從懷里掏出一節(jié)繩子將喬婉娩緊緊綁住,然后又刮了一下她的臉頰,得意道:“現(xiàn)在我可以解答你的疑惑了。睜大眼睛看清楚了?!?/p>
隨著人皮面具的脫落,肖紫衿的五官逐漸被琴魔面容取代。
喬婉娩不禁失笑,心中五味雜陳,喜的是這些謠言不是肖紫衿散布的,悲的是謠言一旦散播開就止不住了,恨的是琴魔的手段太卑劣無恥!
“竟然是你!琴魔,你來得挺快?!?/p>
“哼!我是來找你算總賬的。五年前你和肖紫衿聯(lián)手將我重傷,害我失去了半數(shù)修為,落下了難以治愈的內傷,如今你又抓了我的徒兒,此仇我必要向你雙倍討回!”琴魔說完,不給喬婉娩再開口的機會,直接出手在她后頸劈了一掌。
喬婉娩當即軟倒在地,不省人事。
琴魔朝遠處打了個手勢,從道路的拐彎處立即駛來一輛馬車,駕車的是屠文高。
“駕駕,吁——”
屠文高在琴魔三步之遙處停車勒馬,一跳下車就看見躺在地上的喬婉娩,頓時雙眼放光,向琴魔諂媚道:“主人,您都勞累半天了,請上馬車里休息。這個女人,就讓小的把她搬到車里吧?!闭f話間,手已快伸到喬婉娩的脖頸處和胸口。
“滾一邊去!”
琴魔一聲厲喝,抬腳將屠文高踹出了一丈遠,她最厭惡貪淫好色之人,屠文高這副一見到美女就失智的模樣令她殺氣陡生。
屠文高正色心熾盛,冷不防被踹,心里也生出了無名火,奈何受制于人,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琴魔親自扯著喬婉娩身上的繩子將她提上了馬車。屠文高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乖乖地坐到車轅上趕馬。
車內,琴魔靠著車廂坐著,喬婉娩側身蜷曲在車板上,盡管渾身沾滿塵土,仍隱隱透出一股優(yōu)雅的氣質。
琴魔探究地盯著喬婉娩,為她的美麗感到困惑。一般的美人只在醒著的時候才楚楚動人,睡著或者死了就會丑態(tài)百出,只會令人生厭,而喬婉娩卻依然美麗如常。
真正的美是貞潔自守,無論男女,只有不被**侵蝕純潔本心的人,才能獲得恒久美麗的相貌,只因相由心生。
琴魔雖然痛恨喬婉娩和肖紫衿,剛才得知兩人相伴十年都不曾有逾矩行為,不禁對喬婉多了幾分好感,所以才阻止屠文高輕薄喬婉娩。這樣的女子可殺不可辱。
馬車在泥土路上帶起長長的煙塵,一陣清風吹過,轍痕和馬蹄印漸漸淡去,只有路邊的野花野草隨風搖擺。
太陽漸漸西斜,縣衙里捕快們都已下職回家了。李蓮花久等不見喬婉娩歸來,心中莫名惴惴不安,就一直在小院中徘徊。
尹知縣處理完最后一道公務回到縣衙內院時,迎面就看見了李蓮花。
“李先生,你是在等喬姑娘嗎?”
“是的,喬姑娘從早晨出門之后一直沒有回來,我在等她一起吃晚飯?!崩钌徎ɑ卮鸬脧娜萏故?。
尹知縣卻微微驚訝道:“喬姑娘竟然一天未歸?不應該呀?”
李蓮花連忙追問:“大人何出此言?”
尹知縣解釋道:“不久前野鷹越獄,你和喬姑娘都受累不輕,我本欲給喬姑娘放幾天假,讓她好好休息,可是她堅持不肯。今日我特意給她安排了一件輕松的事情,讓她在工作中休息。所以一天沒見到她,我便以為她是在外面閑玩,并沒有在意?!?/p>
李蓮花心中一緊,按喬婉娩的性格的確不會無緣無故這么晚不回家,尤其是李蓮花還在家里等她吃飯。換句話說,喬婉娩是個守分寸的人,無論何時何地,她都不會輕易讓別人為她擔心。
如今都已過了吃晚飯的時間,喬婉娩卻沒有回來,一定是出事了。要么就是遇到了別人的麻煩,她出手相助;要么就是她自己遇到麻煩脫不了身了。
思及此,李蓮花冷靜道:“喬姑娘今天辦的是什么案子?地點在哪?”
“城南楓香村,有兩戶人家因為砌墻發(fā)生了毆斗,我便讓喬姑娘酌情處理。處理完后,剩下時間隨便活動?!币h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