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門后的路比想象中曲折。
這是條專供內侍往來的小道,兩側是丈高的宮墻,墻頭上爬滿了枯藤,被火光照得像一道道扭曲的鬼影。曹叡的身影在前面踉蹌奔跑,龍袍的下擺被藤蔓勾住,他卻顧不上扯,只是手腳并用地往前沖,嘴里還在胡亂喊著“護駕”,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魏延架著張苞緊隨其后。張苞的大腿被箭射穿,每走一步都疼得齜牙咧嘴,卻死死攥著蛇矛,不肯讓魏延放下他:“將軍……別管我……先追……”
“閉嘴?!蔽貉拥穆曇粲舶畎畹模蟊鄣难樦鴱埌母觳餐绿?,兩人的衣服黏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血,“你死了,誰給我擋箭?”
張苞笑了,笑聲牽扯到傷口,疼得他抽了口氣,卻笑得更厲害:“那……那我得活著……看將軍……摘龍冠……”
小道盡頭是片開闊的空地,種著幾棵老槐樹,樹影婆娑,像張張開的網(wǎng)。曹叡跑到這里突然停住,因為空地的另一端站著十幾個禁軍,為首的正是那個被張苞逼退的禁軍統(tǒng)領,手里的長刀還在滴血。
“陛下!臣來遲了!”統(tǒng)領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哭腔。
曹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撲過去拽著他的胳膊:“快!快殺了他!殺了魏延!”他的指甲掐進統(tǒng)領的肉里,眼里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統(tǒng)領站起身,長刀指向魏延,身后的禁軍立刻列成半月陣,將曹叡護在中間。“魏延,束手就擒吧?!彼穆曇舯戎俺练€(wěn)了些,大概是覺得占了地利,“這空地四面是墻,你插翅難飛?!?/p>
魏延把張苞扶到槐樹下,讓他靠著樹干坐下,自己則握緊了刀。左臂和左肋的傷都在疼,像有兩把火在燒,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這空地確實四面是墻,卻也意味著,曹叡想逃,只能從他尸體上踏過去。
“束手就擒?”魏延笑了,刀在地上拖出一道火星,“我魏延從子午谷爬出來,不是來投降的。”他朝曹叡抬了抬下巴,“把他交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點?!?/p>
“放肆!”統(tǒng)領怒喝一聲,揮刀沖了過來,“敢對陛下無禮,找死!”
刀風凌厲,直取魏延的面門。魏延側身躲開,右手的刀順勢劈向他的腰側,卻被對方用刀背擋住,“當”的一聲,震得他手臂發(fā)麻。這統(tǒng)領的功夫確實不錯,比之前遇到的魏軍將領都要厲害,刀刀狠辣,招招致命。
“將軍小心!他是‘虎賁營’的都伯,姓趙!”張苞靠在樹上嘶吼,試圖提醒。
魏延沒說話,只是一味地游斗。他知道自己傷勢太重,硬拼討不到好,只能借著步法靈活的優(yōu)勢,消耗對方的體力。趙都伯的刀越來越急,卻始終沾不到他的衣角,漸漸有些焦躁,刀風里露出了破綻。
就在這時,張苞突然扔出一支短刀。短刀“嗖”地飛過,擦著趙都伯的耳朵釘在墻上,驚得他一哆嗦。魏延抓住這瞬間的空隙,刀如閃電,劈在他的手腕上。
“啊——!”趙都伯慘叫一聲,長刀脫手飛出,釘在槐樹上,刀柄還在嗡嗡作響。
魏延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刀指他的咽喉:“讓你的人放下武器?!?/p>
趙都伯臉色慘白,卻梗著脖子:“休想!我等是陛下親軍,寧死不降!”
“那你就去死?!蔽貉拥牡锻八土税氪?,刀刃已經(jīng)劃破了他的皮膚,滲出血珠。
“別殺他!”曹叡突然尖叫起來,從禁軍身后跑出來,指著魏延,“你要什么我都給你!金銀!美女!封地!只要你放了我,我……我讓你當大將軍!”
魏延看著他,突然覺得好笑。這就是曹魏的皇帝,前一刻還在喊“殺了他”,下一刻就開始搖尾乞憐。“我要你的命。”他冷冷地說。
曹叡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連連后退,撞在一個禁軍身上。那禁軍突然往前一步,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架在了曹叡的脖子上,聲音發(fā)顫:“魏延!放了我家將軍!否則……否則我殺了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延看著那禁軍——很年輕,臉上還有沒刮干凈的絨毛,握著匕首的手在抖,顯然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趙都伯怒吼:“李三!你瘋了?!快放開陛下!”
被叫做李三的禁軍沒理他,只是死死盯著魏延,匕首又往曹叡的脖子上壓了壓,劃出一道血痕:“放不放?!”
曹叡嚇得魂飛魄散,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別……別殺我……我給你升官……給你……”
魏延沒看曹叡,只是盯著李三的眼睛。這小子的眼神里有恐懼,有掙扎,唯獨沒有殺氣——他不是想殺曹叡,只是想救趙都伯。
“你覺得,你殺了他,你能活嗎?”魏延的聲音很平靜,“我可以現(xiàn)在就殺了趙都伯,再殺了你,最后踏平這里?!彼D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的禁軍,“但你們若放下武器,我保你們不死。”
李三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看看趙都伯,又看看曹叡,匕首在曹叡的脖子上猶豫不決。趙都伯閉了閉眼,聲音里帶著絕望:“李三,別管我……護著陛下……”
“護他?”魏延笑了,“他剛才還想把你賣了換活命,這種主子,值得你拼命?”
這句話像根針,刺破了李三最后的堅持。他的匕首“當啷”掉在地上,癱坐在地,捂著臉哭了起來。
曹叡見狀,轉身就想跑,卻被魏延一把揪住后領,像拎小雞似的拽了回來?!芭??”魏延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現(xiàn)在知道怕了?”
曹叡嚇得渾身癱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將軍饒命!饒命啊!我愿……我愿降!”
魏延沒理他,只是對剩下的禁軍說:“降者,繳械?!?/p>
禁軍面面相覷,最后看了眼癱在地上的李三和被擒的曹叡,紛紛扔下了武器。金屬落地的聲音在空地里回蕩,像一曲遲來的喪鐘。
張苞靠在樹上,看著被按在地上的曹叡,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血沫。魏延走過去,蹲下身幫他拔腿上的箭,動作很輕。
“你看,”張苞喘著氣說,“我說……能看到的……”
魏延嗯了一聲,手里的動作沒停。遠處的宮火還在燒,火光透過墻頭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影,像無數(shù)只跳躍的火焰,映著這場荒誕卻真實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