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朱門被燒得焦黑,門軸歪在一邊,像只脫臼的胳膊。
魏延一腳踹開門時(shí),里面的廝殺聲戛然而止。郭淮正背對(duì)著門,銀槍拄在地上,戰(zhàn)袍被血浸透了大半,身后的殘兵不足百人,個(gè)個(gè)帶傷,卻依舊舉著刀,像群被逼到崖邊的狼。
“郭將軍,別來無恙?”魏延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nèi)回蕩,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他把曹叡往前推了推,曹叡踉蹌著撲在地上,龍袍沾了灰,更顯狼狽。
郭淮猛地轉(zhuǎn)身,銀槍“哐當(dāng)”頓在地上,震得地磚都在顫。他的眼睛紅得嚇人,死死盯著被綁成粽子的曹叡,嘴唇哆嗦著,半天沒說出話來。殘兵們也愣住了,舉刀的手慢慢垂了下來,眼里的狠勁被驚愕取代——他們拼死守護(hù)的陛下,竟成了階下囚。
“魏延!”郭淮的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銀槍直指魏延的胸口,“你敢動(dòng)陛下一根汗毛,我定讓你碎尸萬段!”
“哦?”魏延笑了,踹了曹叡一腳,曹叡疼得嗷嗷叫,“那你試試?”他拽著綁繩把曹叡拎起來,刀架在他頸間,“現(xiàn)在,讓你的人放下武器,我可以讓他們活著走出這宮門?!?/p>
郭淮的銀槍抖了抖,槍尖幾乎要刺破魏延的甲胄。他看看曹叡,又看看身后的殘兵——那些都是跟了他十幾年的弟兄,有的斷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此刻正眼巴巴地望著他,像在等一個(gè)活命的信號(hào)。
“將軍……”一個(gè)斷了腿的老兵突然開口,聲音嘶啞,“降了吧……陛下都……”
“住口!”郭淮怒吼,銀槍橫掃,槍桿擦著老兵的耳朵飛過,釘在廊柱上,木屑四濺,“我等食魏祿,當(dāng)為魏死!豈能向蜀賊屈膝?!”
殘兵們低下頭,沒人再說話,卻有幾人悄悄松開了刀柄。
魏延沒耐心了。他左臂的傷口疼得鉆心,左肋的刀傷也在滲血,每多站一刻,力氣就少一分。“郭淮,別逼我?!彼牡锻軈鳖i間壓了壓,劃出一道血痕,“要么降,要么看著你的陛下死在你面前?!?/p>
曹叡嚇得魂飛魄散,哭喊著:“郭淮!快降??!救朕!快救朕?。 彼穆曇艏饫?,完全沒了之前的矜持,像個(gè)耍賴的孩童。
郭淮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他戎馬一生,守過漢中,抗過諸葛亮,自認(rèn)對(duì)得起曹魏,可此刻看著哭喊的皇帝,握著銀槍的手卻在抖——他守的到底是什么?是這面龍旗,還是這個(gè)貪生怕死的君主?
“將軍!”張苞的吼聲突然從殿外傳來。
魏延猛地回頭,看見張苞拄著蛇矛站在門口,大腿的傷口又裂了,血順著褲管往下淌。他身后的蜀軍士兵正與一群沖進(jìn)來的魏軍廝殺,為首的是個(gè)校尉,舉著刀嘶吼:“救陛下!殺蜀賊!”
是郭淮的援兵。
郭淮眼睛一亮,銀槍一挑:“弟兄們!援軍到了!殺出去!”
殘兵們像被點(diǎn)燃的枯草,瞬間又握緊了刀,嘶吼著朝魏延撲來。魏延拽著曹叡后退,右手的刀劈翻兩個(gè)沖在前面的士兵,左臂卻被一個(gè)老兵的刀劃中,舊傷添新傷,疼得他眼前發(fā)黑。
“張苞!”他嘶吼著,聲音都劈了。
張苞沒猶豫,蛇矛舞得像團(tuán)血霧,迎著援兵沖了上去。他的大腿受了傷,移動(dòng)不便,卻硬是憑著一股狠勁,將援兵堵在門口。矛尖刺穿一個(gè)校尉的咽喉時(shí),一支冷箭從斜刺里射來,正中他的肩胛——還是之前那個(gè)傷口,箭頭穿透了皮肉,露在外面,紅得刺眼。
“張苞!”魏延目眥欲裂,想沖過去,卻被郭淮纏住。
郭淮的銀槍招招致命,槍尖帶著風(fēng)聲,直取他的要害。魏延左臂不便,只能勉強(qiáng)格擋,刀被銀槍震得連連后退,左肋的傷口被扯得更疼,血浸透了戰(zhàn)袍,滴在地上,匯成一小灘。
“魏延,你的死期到了!”郭淮嘶吼著,銀槍橫掃,逼得魏延只能后仰躲閃,刀差點(diǎn)脫手。
就在這時(shí),被綁著的曹叡突然掙扎起來,用頭猛撞魏延的腰——正好撞在左肋的傷口上。魏延疼得悶哼一聲,刀掉在地上,郭淮的銀槍趁機(jī)刺來,離他的胸口只有寸許。
“將軍!”
張苞不知何時(shí)沖了過來,用身體硬生生擋在魏延身前。銀槍“噗嗤”一聲刺穿了他的后背,從胸前露出來,帶著一串血珠。
“張苞——!”魏延的聲音撕心裂肺。
張苞低頭看了看胸前的槍尖,又抬頭看了看魏延,突然笑了,血沫從嘴角涌出來:“將軍……守住……陛下……”他用盡最后力氣,蛇矛往前一送,刺穿了郭淮的小腹。
郭淮愣住了,銀槍從張苞身上滑落,捂著肚子后退幾步,撞在廊柱上,緩緩滑坐在地。殘兵們見狀,徹底沒了斗志,紛紛扔下武器,癱在地上。
援兵也被蜀軍剿滅了,殿內(nèi)只剩下喘息聲和血腥味。
魏延抱住倒下來的張苞,他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變冷,眼睛卻還睜著,望著殿外的火光?!皬埌瓘埌阈研选蔽貉拥穆曇舳兜貌怀蓸幼樱蹨I混著血淌下來,滴在張苞的臉上。
張苞沒再說話,只是睫毛顫了顫,永遠(yuǎn)閉上了眼睛。
魏延把他輕輕放在地上,站起身,撿起地上的刀。曹叡嚇得縮在角落,渾身抖得像篩糠。郭淮靠在廊柱上,捂著肚子,看著魏延一步步走近,眼里沒了恨,只剩絕望。
“你輸了?!蔽貉拥穆曇羝届o得可怕,刀指郭淮的咽喉。
郭淮笑了,血從嘴角流下來:“是啊……輸了……”他看著地上的張苞,又看看縮在角落的曹叡,“輸?shù)谩辉?/p>
魏延沒再理他,轉(zhuǎn)身走向曹叡,拽著綁繩把他拖到殿外的石階上。晨光已經(jīng)爬上宮墻,把石階染成了金色,卻照不亮那些凝固的血。他把曹叡按在最下面的臺(tái)階上,龍冠不知何時(shí)滾到了腳邊,沾了泥和血,像塊沒人要的破銅。
遠(yuǎn)處的宮火還在燒,映著魏延帶血的臉。他低頭看著腳下的曹叡,又抬頭望向西南——那里是成都的方向。
張苞,你看,我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