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的喧囂被甩在身后,宋蠻踏上了熟悉又陌生的鄉(xiāng)土小路。
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炊煙的味道,卻無法驅(qū)散她心頭的沉重。
她特意在鎮(zhèn)上停留,買了一袋還冒著熱氣的烤紅薯——那是弟弟宋南最喜歡的零嘴。
拖著行李箱拐進村口,幾個倚著墻根曬太陽的婦人如同聞見腥味的貓,渾濁的眼睛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打頭的是楊嬸,臉上擠出夸張的笑容:
“喲!這不是蠻丫頭嘛!幾年不見,出落得可真水靈,大城市的風(fēng)水就是養(yǎng)人??!”
“謝謝楊嬸?!?/p>
宋蠻扯出一個客氣的微笑,從袋子里拿出幾個橘子遞過去。
“路上買的,您幾位嘗嘗?!?/p>
旁邊的馬嬢嬢卻像被針扎了似的,撇著嘴,鼻孔朝天,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粗糙的手嫌棄地一揮:
“拿走拿走,誰稀罕!”
宋蠻眼神一冷,懶得糾纏,收回橘子,拉著箱子就想繞過這群聒噪的麻雀。
剛走出幾步,那刻意壓低的、卻足以讓她聽清的惡毒議論便像毒蛇般鉆進耳朵:
“哼,裝什么清高!穿得人模狗樣,誰知道在大城市做什么勾當(dāng)?我隔著老遠就聞到她身上那股子狐貍精味兒了!”
“不會吧?蠻蠻小時候挺懂事的……”
“懂事?呸!你是沒瞧見當(dāng)年她那副狐媚樣兒,勾引村長家小子那股勁兒,跟她那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媽一個德行!天生的下賤坯子!”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宋蠻的耳膜,刺穿她強裝的平靜!
她猛地頓住腳步,胸腔里壓抑多年的怒火和屈辱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轟然炸開!
宋蠻倏然轉(zhuǎn)身,眼神銳利如刀,瞬間鎖定馬嬢嬢那張刻薄的臉!
她沒有半分猶豫,抄起旁邊一戶人家門口洗菜用的半盆臟水,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
“嘩啦——!??!”
一盆混合著爛菜葉和污泥的冰水,如同傾盆暴雨,精準(zhǔn)無誤地從馬嬢嬢和旁邊那個幫腔的婦人頭頂澆下!
兩人頓時成了落湯雞,凍得一個激靈,尖叫聲卡在喉嚨里。
“哐當(dāng)!” 宋蠻隨手將空盆扔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沒等馬嬢嬢抹去臉上的污穢,宋蠻已經(jīng)欺身近前,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揚手就是一個狠戾至極的耳光!
“啪——!”
清脆響亮!馬嬢嬢被打得懵在原地,臉上迅速浮現(xiàn)出清晰的五指印,半邊臉火辣辣地疼。
她捂著臉,渾濁的眼睛里只剩驚恐,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吼不出來。
宋蠻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那雙剛剛還帶著歸家疲憊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寒芒和攝人的威壓,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子砸在地上:
“再讓我聽見你嘴里噴糞,污蔑我和我媽一個字……”
她微微瞇起眼,殺氣凜冽。
“我就撕爛你這張臭嘴!讓你下半輩子只能喝稀飯!”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馬嬢嬢慘白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諷刺的弧度:
“還有,管好你自己家的破事!你家那寶貝疙瘩孫子,黑得跟炭似的,跟你們家祖?zhèn)鞯狞S皮是一個色兒嗎?你自己心里沒點琢磨?裝什么傻充什么愣!”
這句話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精準(zhǔn)地捅在了馬嬢嬢最心虛、最隱秘的痛處上!
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坐在冰冷泥濘的地上。
剛才的囂張跋扈瞬間化為烏有,只剩下巨大的驚恐和被戳穿秘密的崩潰,拍著大腿嚎啕起來:
“造孽??!造孽?。?!老天爺啊……”
宋蠻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撒潑打滾的馬嬢嬢和旁邊噤若寒蟬的婦人,心中的惡氣總算出了一半。
她不再停留,拉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向那個她稱之為“家”的、破敗的院子。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布滿裂縫的木門,一股濃烈的酸腐霉味混合著劣質(zhì)酒精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宋蠻皺緊了眉頭。
昏暗的光線下,屋里如同被洗劫過:
酒瓶東倒西歪,煙頭遍地,吃剩的飯菜在桌上鍋里早已腐敗發(fā)霉,爬滿了蒼蠅。
角落里那張搖搖欲墜的木床上,只有一團微微顫抖的被子。
“南南?南南?是姐姐回來了?!?/p>
宋蠻的心猛地揪緊,放柔了聲音呼喚。
被子下的顫抖停頓了一下,隨即,一個小小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從床底下探了出來,一雙布滿恐懼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著門口的身影——是宋南。
“看,姐姐給你買了什么?”
宋蠻壓下心頭的酸楚和憤怒,晃了晃手里裝著烤紅薯的袋子,努力擠出最溫暖的笑容。
“是你最喜歡的烤紅薯,香著呢!”
食物的香氣似乎有著安撫的魔力。
宋南遲疑了幾秒,慢慢地、像只受驚的小獸一樣。
從床底爬了出來,卻依舊保持著距離,飛快地伸出手。
一把抓過袋子,又迅速地縮回到床邊角落,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啃起來,始終不敢與宋蠻對視。
看著弟弟蒼白瘦弱的臉頰和身上明顯不合身、沾滿污漬的舊衣服,再看看這如同垃圾場一般的家,宋蠻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父親宋非仁——那個賭鬼酒鬼——果然又不知醉倒在哪個犄角旮旯了!
一股強烈的恨意和責(zé)任感涌上心頭。
她放下行李箱,挽起袖子,一言不發(fā)地開始收拾。
動作麻利而有力,像是要把這沉積了多年的污穢和壓抑全都清理出去。
收拾完屋子,她又翻找出勉強還能用的食材,開始生火做飯。
鍋里的油剛熱,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宋蠻正專注地切菜,一股極其細微的、被窺視的感覺驀然爬上她的脊背!
她眼神一凜,沒有絲毫猶豫,抓起案板上的菜刀,猛地轉(zhuǎn)身,如同敏捷的豹子般幾步?jīng)_到窗邊!
“誰?!”
窗外偷看的人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手里端著的一個粗瓷碗摔在地上。
碗里裝著還冒著熱氣的、簡單的青菜和米飯。
看清窗外那張熟悉又帶著幾分憨厚的臉,宋蠻緊繃的神經(jīng)才驟然放松,緊握菜刀的手也垂了下來。
“孟源?”她有些意外。
窗外站著的青年撓了撓頭,小麥色的臉上帶著些窘迫和擔(dān)憂。
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她手里的菜刀,又落到她身后躲在角落的宋南身上,最后定格在自己手中的飯碗上。
“宋蠻姐……你,你回來了?”
孟源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手里的飯菜,和他此刻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似乎不言而喻了。
宋蠻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嘴角牽起一個帶著苦澀又感激的微笑,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她側(cè)身讓開門口,“進來吧,孟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