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恐怕?！?/p>
趙嘉打斷他，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邯鄲是趙國最后的屏障，我們必須守住。
傳令下去，所有糧倉立即清點，實行配給制。
所有十五歲以上男子，全部編入守城隊伍；婦女兒童負責后勤和醫(yī)護?！?/p>
藺誠看著這位平日里溫文爾雅的公子，此刻展現(xiàn)出的決斷和魄力讓他心中一震。
“公子放心，下官一定竭盡全力?！?/p>
兩人繼續(xù)沿著城墻巡視，不時停下來檢查防御工事。
趙嘉的手撫過斑駁的城墻磚石，輕聲道：“這些磚石見證了趙國數(shù)百年的興衰。藺大人，你說后人會如何評價我們今日的選擇？”
藺誠沒有立即回答。遠處，秦軍的號角聲已經(jīng)隱約可聞。
——
百花樓內(nèi)，侍女們擺好菜肴后無聲退下。
相邦郭開、春平君趙佾、衛(wèi)尉郭放、中車府令曹高、邯鄲城守統(tǒng)范統(tǒng)聚一堂。
嬴雪輕拂衣袖，從食盒底層取出一卷竹簡：“王翦將軍最新指令。”
郭開迫不及待地展開竹簡，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边€要等？”
他聲音陡然提高，“趙遷已經(jīng)將邯鄲兵權(quán)交給趙嘉和藺誠，再拖下去...”
“郭相國稍安勿躁?！辟┲讣廨p點案幾，“大將軍自有考量。李牧雖退，但去向不明。”
她目光掃過眾人，“何況...趙遷近日舉動也有些反常?！?/p>
范統(tǒng)猛地拍案而起：“要我說，直接帶兵殺入王宮！邯鄲各城門守軍大半是我的人，趁夜擒了趙遷，開城迎秦軍！”
“莽夫之見！”趙佾冷笑，“你以為藺誠是擺設(shè)？他麾下二萬精兵就駐扎在城西大營。一旦王宮有變，半日即可控制全城?！?/p>
郭放摸著下巴上的短須：“春平君所言極是。況且...趙遷雖然昏招頻出，可當年白起坑殺四十萬趙人的深仇大恨可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不到萬不得已，趙人不會輕易投降?！?/p>
廂房內(nèi)一時陷入沉默。樓下傳來歌女婉轉(zhuǎn)的唱詞：“淇則有岸，隰則有泮...”
那悠揚的曲調(diào)與室內(nèi)凝重的氣氛形成詭異反差。
嬴雪忽然輕笑一聲：“諸位何必自亂陣腳？”
她素手執(zhí)壺，為每人斟滿酒杯，“只要不瞎誰都能看出趙國要完了。趙遷近日所為，無非是做困獸之斗罷了。”
“嬴姑娘的意思是...”郭開瞇起眼睛。
“繼續(xù)等，等局勢徹底明朗之后再按原計劃行事?！?/p>
嬴雪放下酒壺，指尖在案幾上勾勒出邯鄲城的輪廓。
“王將軍主力大軍半月內(nèi)必至邯鄲。屆時...”
她手指突然點在城西門位置，“范將軍暗中設(shè)法控制城門，郭相國負責糧草調(diào)配，在守軍飯食中下藥。春平君集結(jié)門客私兵隨時應(yīng)援，...”
她聲音越來越低，眾人不自覺地湊近。
燭火將五個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成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與此同時，王宮御膳房內(nèi)，一名瘦小的幫廚正將雕龍紋銀碗放入食盒。
他動作嫻熟，卻在擺放筷子時不著痕跡地將一根空心竹管滑入筷枕夾層。
“大王的晚膳準備好了嗎？”御膳總管尖著嗓子問道。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幫廚低頭哈腰，眼角余光卻瞥見窗外閃過一道黑影
——那是曹高的眼線，日夜監(jiān)視著御膳房的一舉一動。
半刻鐘后，這份看似普通的晚膳被送入趙遷的寢宮。
趙遷正倚在軟榻上把玩一枚青銅虎符，見膳食送到，懶洋洋地揮退左右。
“都下去吧，寡人要靜一靜?！?/p>
待殿門關(guān)閉，趙遷眼中慵懶之色一掃而空。
他迅速檢查食盒，從筷枕中取出竹管，倒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絹布。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正是百花樓密會的詳細記錄。
“果然如此...”趙遷指尖輕叩案幾，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
他起身走到燭臺前，將絹布焚毀，灰燼撒入香爐。
然后從袖中取出一塊寫滿密文的薄木片，小心翼翼地藏入餐盤底部的夾層中。
做完這一切，趙遷又恢復了那副昏君做派，高聲喚道：“來人！這菜都涼了，給寡人換新的來！”
侍從匆忙入內(nèi)收拾餐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看似普通的雕花餐盤底部暗格中，已經(jīng)藏好了足以扭轉(zhuǎn)乾坤的秘密指令。
——
一陣夜風卷起地上的黃土，掠過邯鄲城高聳的城墻。
邯鄲城外的原野上，黑壓壓的秦軍大營連綿數(shù)里，如一片移動的黑色森林。
楊端和的中軍大纛矗立在正南方向，李信的旌旗則在西北角獵獵作響。
數(shù)百架云梯、沖車與投石機正在陣前組裝，金屬部件在冬日陽光下閃著冷光。
秦軍士兵列隊操練的喊殺聲隨風傳來，即使隔著厚重城墻也清晰可聞，讓邯鄲守軍握矛的手心滲出冷汗。
邯鄲城頭的寒風裹挾著初冬的凜冽，刮得王旗獵獵作響。
趙遷站在城樓臺階下，雙腿微微發(fā)抖——三分是裝的，七分卻是真的。
前世出生入死的經(jīng)歷讓他并不怕眼前的場面，但原主殘留的身體本能卻不是那么容易克服。
“大王，請登城巡視?！惫蛹螁蜗ス虻兀曇舫练€(wěn)有力。
這位趙國王室公子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眉宇間卻已有了風霜之色。
他身披重甲，腰間佩劍上還沾著昨夜巡防時沾染的霜露。
趙遷縮了縮脖子，目光躲閃地瞥向那陡峭的城樓臺階。
“寡人...寡人昨夜受了風寒，這城頭風大...”
“大王！”藺誠上前一步，“秦軍已在城外三里扎營，日夜打造攻城器械。軍民盼大王如盼甘霖，請大王登城一觀，以振士氣！”
趙遷偷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郭開。
這位趙國相邦眉眼含笑，正捻著胡須作關(guān)切狀：“大王身體要緊，不如...”
“大王！”公子嘉突然提高了聲音，“歷代先王親冒矢石、銳意進取，才有了我大趙千里江山。如今秦軍壓境，正是大王效法先祖之時！”
趙遷呆呆地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黑壓壓的敵人，似乎被嚇傻了一般，心中則暗自則盤算著接下來的策略。
他必須演好這出戲，要讓身邊的敵人以為他還是那個昏庸無能的趙遷，但決不能讓城下的軍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