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蘇哲走得不疾不徐，但蘇福卻感覺自己像是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輕飄飄的，充滿了不真實感。
他懷里緊緊抱著那個錢袋子，五貫錢的重量仿佛有千斤，壓得他心臟“砰砰”直跳，又像是點燃了一簇火，燒得他渾身滾燙。
“官人，咱們……咱們就這么把錢掙到手了？”蘇福跟在蘇哲身后，聲音里還帶著一絲顫抖的夢幻感，“那可是張木匠啊，滿城的郎中都說他手廢了，您……您就剪了幾下，縫了幾針……”
“不然呢？”蘇哲頭也不回，懶洋洋地反問，“難道還要齋戒沐浴三天，跳一套大神，再畫幾道符燒成灰給病人灌下去，才顯得我們業(yè)務能力過硬？”
蘇福被噎了一下，訥訥道：“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小的就是覺得，太神了！官人您今天在院子里那一番操作，簡直……簡直就是文曲星下凡，手里拿的不是剪子，是判官筆！”
“得了得了，”蘇哲擺擺手，打斷了自家小管家這套沒什么新意的彩虹屁，“收起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記住，咱們這叫技術(shù)壁壘，是知識付費。以后這種場面還多著呢，你要是每次都激動得跟要升天似的，我怕你年紀輕輕就心腦血管出問題?！?/p>
蘇福聽得一知半解，但“技術(shù)壁壘”、“知識付費”這幾個聽不懂但感覺很厲害的詞，讓他對自家官人的敬仰又上了一個新臺階。
他只知道，從今天起，自家官人在他心里，已經(jīng)從一個“行為古怪但心地善良的東家”，正式晉升為“深不可測、無所不能的在世神仙”。
而此刻，這位“在世神仙”正在心里飛快地盤算著自己的KPI。
“首單業(yè)務完成，獲得啟動資金五貫。市場反饋極佳，品牌知名度初步打響，潛在客戶群體已完成精準篩選。下一步，就是資產(chǎn)配置和改善生活質(zhì)量?！?/p>
他的目光落在那座熟悉的跨院上，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蘇福，去找這宅子的房東，問問這院子賣多少錢。買了它，省得以后房東看我發(fā)財了坐地起價?！?/p>
“?。抠I……買下來？”蘇福大吃一驚。
“廢話，難道你想讓我這個外科神醫(yī)，以后天天過著被房東催租的顛沛流離的生活嗎？”蘇哲斜睨了他一眼，“還有，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蘇府的正式管家了，月錢……暫定一貫，有年終獎。干得好，以后給你配股分紅?！?/p>
蘇福再次陷入了知識的盲區(qū)，但他聽懂了“一貫月錢”和“正式管家”，激動得差點給蘇哲當場磕一個。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就在他們規(guī)劃著自己的“安樂窩”時，一場關(guān)于“西城怪醫(yī)”的輿論風暴，正在汴梁城的各個角落，以一種病毒式的速度瘋狂發(fā)酵。
**【場景一：瓦舍勾欄，某茶館內(nèi)】**
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眉飛色舞，唾沫橫飛。
“列位看官，要說這汴梁城里新鮮事，天天都有！但要說這最新、最奇、最邪乎的，還得是咱們西城出的一位爺！”
臺下茶客立刻被勾起了興趣：“先生快說，是哪位爺？是斗雞贏了御拳館，還是寫詞壓了柳三變？”
“非也非也！”說書先生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這位爺，人稱‘縫肉怪醫(yī)’，一手絕活，乃是起死回生之術(shù)！”
他將張木匠的故事添油加醋，演繹得神乎其神。
“……只見那蘇神醫(yī)，不把脈，不問診，手持兩把寒光閃閃的鐵鉗，口中念念有詞，喝一聲‘開’！那張木匠的手掌應聲而開，皮肉分離，血光迸現(xiàn)！旁人嚇得是屁滾尿流，神醫(yī)卻面不改色，從中抽出一根斷掉的……龍筋！沒錯，就是龍筋！”
“他取來天山雪蠶絲，用南海神仙水浸泡，‘刷刷刷’幾下，便將那龍筋重新接上！最后再用祖?zhèn)鞯摹€陽膏’一抹，嘿，那豁口大的傷疤，當場愈合，連條縫都找不著！”
臺下一片嘩然，驚嘆聲、質(zhì)疑聲此起彼伏。
“真的假的？這比志怪小說還邪乎！”
“我三舅姥爺?shù)泥従泳驮诂F(xiàn)場，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親眼看見張木匠的手指頭動了！”
一個版本的故事，就這樣被升級成了2.0玄幻版，以茶館為中心，迅速向全城輻射。
**【場景二：東城某綢緞莊后院】**
幾個正在浣紗的婦人也在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西城出了個神醫(yī)，能把人切開再縫上！”
“何止??！我聽我那在衙門當差的表哥說，那神醫(yī)用的是特制的針，比頭發(fā)絲還細，縫的線是拿死人骨頭熬的油泡過的，所以才能長得那么快！”
“我的天爺！這么嚇人？那不是妖術(shù)嗎？”
“什么妖術(shù)！人家那是本事！聽說張木匠不但手好了，現(xiàn)在一頓能吃三碗飯，力氣比牛還大！好多人都說，那是神仙渡了仙氣給他！”
故事在此，已經(jīng)進化到了3.0魔改版。
**【場景三：太醫(yī)局某偏廳】**
幾位須發(fā)花白的老御醫(yī)正圍坐品茶，臉上滿是不屑。
“哼，‘縫肉怪醫(yī)’？不過是江湖騙子嘩眾取寵的伎倆罷了！”一位姓劉的御醫(yī)冷哼道，“《黃帝內(nèi)經(jīng)》有云，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豈能輕易毀傷？此等‘開膛破肚’之術(shù)，與屠戶何異？簡直有違天和！”
“劉兄所言極是?！绷硪晃焕险唿c頭附和，“此人不過是僥幸成功了一例。人體經(jīng)絡何其復雜，一刀下去，損傷氣血，必有后患！等著瞧吧，不出三月，那張木匠定會舊病復發(fā)，死狀凄慘！”
“此等歪風邪氣，必須遏制！否則我等杏林正統(tǒng)，顏面何存？”
4.0批判版，在專業(yè)人士圈子里，也已悄然成型。
一時間，“西城怪醫(yī)蘇哲”這個名字，成了汴梁城最新的“熱搜詞條”。
他本人還未曾踏入真正的上流社會，他的傳說，卻已經(jīng)提前一步，在三教九流之中，完成了破圈傳播。
而我們的話題中心人物——蘇哲，此刻正對外界的風風雨雨一無所知。
他成功地用四貫錢買下了那個帶跨院的宅子，地契到手的那一刻，他內(nèi)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搞定。不動產(chǎn)入手，抗風險能力+100?！?/p>
接下來，他把蘇福叫到身前，鄭重其事地交給他一張紙。
“這是什么？官人？”蘇福好奇地接過來。
只見紙上畫著一個奇形怪狀的玩意兒，像椅子又不是椅子，像床榻又不是床榻，線條扭曲，角度清奇。
“此乃神器，名曰‘躺椅’?！碧K哲一臉神圣地宣布。
“躺……躺椅？”蘇?？粗鴪D紙，滿臉困惑，“官人，這……這是不是什么新式的刑具？人要怎么坐上去？”
“坐？膚淺！”蘇哲用一種“你不懂”的眼神看著他，“此物的精髓，在于一個‘躺’字。你看這個角度，一百二十度，完美貼合人體脊椎，能讓腰椎的壓力降到最低；你看這個腳踏，可以升降，能促進下肢血液循環(huán)，預防靜脈曲張；還有這個頭枕，高度可調(diào)，能保護頸椎……”
蘇哲滔滔不絕地解釋著人體工程學的奧秘，蘇福聽得云里霧里，最后只總結(jié)出了一句話：官人想造一個能舒舒服服躺著啥也不干的怪椅子。
“去找最好的木匠，就找那個張木匠！告訴他，這是我給他的第一個康復訓練項目。把他最好的手藝拿出來，照著圖紙，給我做出來！錢不是問題！”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蘇哲徹底開啟了社恐死宅模式。
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門心思撲在了打造自己“安樂窩”的偉大事業(yè)上。
但麻煩，總是不請自來。
“官人！外面又來人了！”蘇?？嘀樑苓M來，“說是東街的李屠戶，切肉時傷了指頭，聽聞您的神技，提著兩斤上好的五花肉來求醫(yī)！”
蘇哲正指揮著張木匠調(diào)整躺椅的弧度，聞言眼皮都懶得抬：“不見?！?/p>
“官人！又來了！是南巷的王婆，說她孫子翻墻摔斷了腿，想請您給接上！”
“那是正骨，不歸我管，出門左轉(zhuǎn)找跌打郎中。不見。”
“官人！這次……這次好像是個大戶人家的管家，說他家公子臉上長了個痘，想請您給完美無瑕地切了……”
“哦？這個聽起來……”蘇哲稍稍來了點興趣，美容整形，業(yè)務對口，而且是大戶人家，油水足。
但他看了看眼前即將完工的躺椅，又感受了一下午后溫暖的陽光，果斷地搖了搖頭。
“算了，今天沒心情開工，讓他改天預約。不見！”
蘇?？炜蘖耍骸肮偃?，咱們院門口都快成菜市場了！再這樣下去，西城的郎中們都要提刀來砍我們了！”
蘇哲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口碑發(fā)酵得太快，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他“躺平”的大計了。
他沉吟片刻，對蘇福下達了最高指示：“去，找塊木板，在門口掛個牌子，上書八個大字——‘東家云游，歸期不定’?！?/p>
“??？”
“啊什么??！就說我訪仙問道去了。從今天起，除了送菜的和送木料的，任何人來，你都說不認識蘇哲這個人，這里沒這號神醫(yī)，只有個姓蘇的管家，懂了嗎？”
蘇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終于，在太陽落山之前，凝聚了現(xiàn)代人體工程學精髓與大宋工匠血汗的史上第一把躺椅，宣告誕生。
蘇哲迫不及待地躺了上去，身體與椅面完美貼合，那股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的舒適感，讓他舒服得長嘆一聲，發(fā)出了滿足的呻吟。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院子里，花香鳥語。
蘇哲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達到了巔峰。
“這才叫生活啊……”他愜意地晃著腿，在心里默默念叨，“我就想當個平平無奇的富家翁，謝謝了?！?/p>
院門外，一個慕名而來的富商，正被蘇福用一套蹩腳的“我們官人真的不在家”的說辭擋在門外。
富商身后，幾條街巷的陰影里，還有更多雙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這座看似平凡，卻已然成為汴梁城風暴中心的小院。
蘇哲的“逍遙日子”，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只是一場美好的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