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報到的流程剛結束，還沒到中午放學的時間點，班主任張老師是個剛30歲的大姐姐，既活潑又知心，此刻她搬了張椅子坐在講臺后邊，手里轉著支筆，說：”今天起你們就正式進入高三了，得有個奔頭。每個人把自己理想的大學和你們選擇的理由，在明信片上寫下來，貼后面黑板報上，也算給自個兒立個目標，”她掃視眾人，“你們可千萬別立flag啊！”
教室里窸窸窣窣響起來，明信片被一張張抽走，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此起彼伏。江敘白和夏孟檸的座位在靠窗的第四排，兩人面前的明信片卻始終空白。夏孟檸手指捏著筆，轉了兩圈，又放下，眼神瞟向窗外那排老梧桐。江敘白則是撐著下巴，目光落在夏孟檸的側臉上，又像是透過她在看窗外的梧桐。
下課鈴響時，張老師收了收本子：”沒寫完的也別急，好好想想，開學第一周周五早自習前交給沈沐沐就行?！?/p>
中午的放學路上，烈日還有著夏天的溫度。夏孟檸踢著路邊的小石子，終于忍不住問：”江敘白，你怎么不寫??？不是早說好了要去京大讀臨床醫(yī)學嗎？”
江敘白背著包，步子邁得懶洋洋的，聞言轉頭看她，陽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有點晃人：”因為你想留在寧城啊?！?/p>
夏孟檸的腳步頓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撞，有點麻，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她低下頭，沒再說話，只是走路的姿勢不自覺地端正了些，和江敘白之間，好像悄悄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從那天起，夏孟檸和江敘白相處時，總帶著點說不出的拘謹。以前她會自然地搶過他手里的半塊橡皮，問他再簡單的數(shù)學題也不會覺得慚愧，現(xiàn)在卻常常是他問一句，她答一句，眼神也不怎么敢跟他對上。江敘白覺得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只當她是開學沒緩過勁來。
周三晚自習上課之前，江敘白特意繞去茶南那家老字號甜品鋪，買了碗甜豆花。打包盒里的冰豆花嫩得像剛剝殼的蛋白，顫巍巍的，上面澆了一層琥珀色的蜂蜜，一點一點滲進豆花的縫隙里，頂上還撒了把碎碎的核桃仁，看著就清爽。
他拎著豆花找到教室時，夏孟檸正轉頭和許梔言湊在一起說話。許梔言的便利貼上寫著祖國最北邊的一所大學，理由是 ”想去看真正的鵝毛大雪”，她同桌陳嶼則大大咧咧寫了省體院，說要”秒殺博爾特”。
”給你的?！?江敘白把豆花放在許梔言桌上。
夏孟檸抬頭，看到那碗豆花，睫毛顫了顫，輕聲說：”我今天不能吃涼的，謝謝你啊，要不你自己吃吧?！?/p>
江敘白看了她一眼，眉頭輕皺，”我不吃甜的?！闭f完就坐回了座位上，翻出作業(yè)。
夏孟檸沉默了一會兒，咬了下嘴唇，把豆花往許梔言那邊推了推，”梔言，你吃吧?！?/p>
許梔言正饞著呢，笑嘻嘻接過去：”那我就不客氣啦，這家豆花超好吃的！” 她挖了一大勺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檸檸你怎么啦，剛還跟我一起吃冰棒呢，是剛剛涼到了嗎？”
話一出口，周圍靜了一瞬。
許梔言后知后覺地捂住嘴，看看夏孟檸凝固的表情，又看看江敘白沉默的背影，尷尬地笑了笑。
夏孟檸捏著筆的手指緊了緊，回身低頭抽出課本，耳朵卻紅得快要滴血。
江敘白作業(yè)攤在面前，眼神卻沒有聚焦，他抿了抿嘴唇，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余光看著夏孟檸通紅的耳朵，忽然就明白了 —— 她不是不能吃涼的，只是不想接他給的東西。
為什么呢？他想問，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眼神收回來，還是找不到落點。
從那天起，兩人之間忽然多了很多的沉默。明明座位挨著，卻誰也不先開口說話；課間操排隊，夏孟檸會悄悄往前挪半步，避開和他并排；晚上放學，她也總是比平時快些，有時甚至找了夏爸爸來接她。
江敘白坐在座位上，看著夏孟檸走出教室的背影，手里轉著筆，心里亂糟糟的。他還是沒搞懂，不過是一碗豆花，不過是一句話，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可他偏偏拉不下臉去問。
沉默澆鑄成他們之間的一堵高墻，把兩人分隔得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