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帶著秋意鉆進文學社面試候場室的窗戶，蘇念攥著稿紙的手指沁出細汗，把紙頁邊緣捏出了深深的褶皺。候場室里坐滿了人，有人在低聲背誦自我介紹，有人對著小鏡子練習微笑，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香水味和紙張的油墨味，混在一起，變成了讓人窒息的緊張。
“下一個，蘇念?！?/p>
門口傳來學長的聲音，蘇念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了前排的椅子腿，發(fā)出“咚”的悶響。周圍有人竊笑起來，她的臉瞬間燒得通紅，像被潑了盆熱水，連耳根都在發(fā)燙。
“別緊張，”坐在旁邊的女生拍了拍她的手背，對方剛面試完，臉上還帶著自信的笑意，“評委都很隨和的，就像聊天一樣?！?/p>
蘇念點點頭，卻感覺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氣，把攥皺的稿紙往帆布包里塞，指尖卻在觸到包底時頓住了——昨晚陸星延幫她重裝系統(tǒng)后，她特意把面試稿存在了D盤，還備份到了云端，可此刻她還是想帶著這份手寫稿，好像這樣能多一點底氣。
“加油啊念念！”林薇薇不知什么時候擠到了候場室門口，沖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眼神里滿是鼓勵。
蘇念朝她笑了笑，剛想邁步，就被工作人員叫住了：“同學，等一下?！?/p>
一個戴眼鏡的學姐拿著張折成小方塊的紙條走過來，遞到她手里：“剛才有人放在簽到臺的，說是給你的?！?/p>
“給我的？”蘇念愣住了，接過紙條時，指尖觸到了粗糙的紙面，上面還帶著點未干的潮氣，像是剛寫好沒多久。
“說是怕你緊張，給你打打氣?！睂W姐笑得有點曖昧，“快去面試吧，別讓評委等急了?！?/p>
蘇念捏著那張紙條，站在面試室門口，突然忘了該做什么。是誰給她的？林薇薇？陳雨欣？還是……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顫抖著把紙條展開——不是熟悉的字跡，是打印體的宋體字，端正得像 textbook 里的范例，只有最后那個句號，帶著點小小的弧度，像是刻意加的溫柔。
“別緊張，你讀詩時，連窗外的鳥都停了?！?/p>
短短的一句話，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蘇念心里漾開圈圈漣漪。她猛地抬頭望向候場室門口，簽到臺后空無一人，只有風吹動窗簾的影子，在墻上晃來晃去。
是誰會知道她讀詩的樣子？
圖書館的那次沉默共處，她確實在他身邊讀過海子的詩，當時窗外的梧桐樹上，確實停著幾只灰鴿子，一動不動的，像被定在了枝頭。
是陸星延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蘇念的臉頰就更燙了。她把紙條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帆布包的夾層里，貼著心口的位置，能感受到紙張的溫度，和自己的心跳一起輕輕起伏。
“蘇念同學？”面試室里傳來評委的聲音。
“來了！”蘇念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磨砂玻璃門。
面試室不大，中間擺著長桌，坐著三位評委，其中就有周月學姐，還有那位在招新攤前刁難她的白襯衫學姐，此刻正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嘴角抿得緊緊的。
“請坐?！敝髟u委是位戴金絲眼鏡的男老師，看著很和藹，“先做個自我介紹吧?！?/p>
蘇念坐下時，椅子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著，剛想開口，就想起了那張紙條上的話，想起了陸星延在圖書館幫她擋水時的側(cè)臉，想起了他深夜幫她修電腦時專注的眼神。
那些細碎的溫柔，像此刻透過百葉窗的陽光，一點點漫進心里，把緊張的褶皺慢慢熨平。
“各位老師、學姐好，我叫蘇念，是文學系大一新生?！彼穆曇暨€有點抖，但比預想中平穩(wěn)得多，“我喜歡讀詩，尤其是海子的詩，我覺得……詩歌是能穿越時間的信使，能把寫詩人的心跳，傳到讀詩人的心里?！?/p>
白襯衫學姐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就被主評委攔住了：“你說喜歡海子，那你覺得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為什么能打動那么多人？”
這個問題，蘇念在筆記本上寫過整整三頁的批注。她抬眼看向評委，眼神里沒有了剛才的慌亂，只有對詩歌的真誠：“因為他寫的不是具體的房子，是每個人心里都有的‘春暖花開’——是對平凡生活的熱愛，是對陌生人的善意，是哪怕身處寒冬，也相信春天會來的勇氣?！?/p>
周月學姐的眼睛亮了亮，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么。主評委點點頭，又問：“如果讓你在文學社策劃一個活動，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詩歌漂流瓶’?！碧K念想起陸星延說的“用技術(shù)保存詩歌”，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把同學們寫的詩打印出來，裝進瓶子里，放在校園的各個角落，比如圖書館的書架間、操場的看臺上、食堂的窗臺上……誰撿到了，就可以在瓶子里留下自己的感想，讓詩歌像蒲公英一樣，在校園里飄來飄去?！?/p>
主評委笑了：“這個想法很有趣，既有文學性，又有互動性?！彼聪虬滓r衫學姐，“王學姐還有問題嗎？”
王學姐顯然沒料到她能回答得這么流暢，愣了愣才說：“沒、沒有了?！?/p>
“好，面試結(jié)束，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敝髟u委朝她點了點頭。
蘇念站起身，鞠躬時才發(fā)現(xiàn)，手心的汗已經(jīng)把褲縫洇出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跡，而那張藏在帆布包里的紙條，邊角也被汗水浸得有點發(fā)皺。
走出面試室時，陽光正好穿過走廊的窗戶，落在她的白襯衫上，暖融融的。林薇薇沖過來抱住她：“怎么樣怎么樣？看你出來時笑了，肯定沒問題！”
“不知道，”蘇念的嘴角還揚著，心里像揣了顆甜甜的糖，“但我覺得……發(fā)揮得還不錯?！?/p>
“我就說嘛！”林薇薇拉著她往候場室走，“陳雨欣在那邊等我們，一起去吃慶祝大餐！”
路過簽到臺時，蘇念下意識地停了停。負責簽到的學長正在收拾東西，她猶豫著問：“學長，剛才……是誰把紙條放在這里的？”
學長想了想，指著走廊盡頭：“好像是個男生，穿淺灰色的連帽衫，個子挺高的，放下紙條就走了，沒留名字?！?/p>
淺灰色的連帽衫。
蘇念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快步走到走廊盡頭，推開窗戶往下看——樓下的林蔭道上，一個穿著淺灰色連帽衫的身影正轉(zhuǎn)身往實驗樓的方向走，步伐沉穩(wěn)，左手插在褲袋里，右手拎著黑色的電腦包，側(cè)臉在陽光下閃著冷白的光。
是陸星延。
他走得很快，淺灰色的衣角被風吹得輕輕揚起，像只展翅的鳥。蘇念趴在窗臺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像被風吹起的蒲公英，又輕又軟，卻帶著讓人安心的重量。
“看什么呢？”林薇薇湊過來，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陸星延送的紙條對不對？我就說他對你有意思！”
蘇念的臉瞬間紅了，拉著林薇薇往樓梯口走：“別亂說，可能只是巧合?！?/p>
“巧合？”林薇薇挑眉，“穿淺灰色連帽衫，高個子，還知道你讀詩的樣子，全學校除了他還有誰？”
蘇念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帆布包里的紙條，指尖能感受到打印體的紋路。她想起陸星延在圖書館幫她擋水時濕透的袖口，想起他深夜修電腦時專注的側(cè)臉，想起他在雨天把傘往她這邊傾斜的弧度……那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瞬間，原來都藏著溫柔的伏筆。
走到樓下時，陳雨欣正站在梧桐樹下等她們，手里拿著三瓶冰鎮(zhèn)的檸檬水?！懊嬖図樌麊?？”她笑著遞過水瓶，目光在蘇念泛紅的臉頰上停頓了幾秒，像是看穿了什么。
“嗯，挺好的?！碧K念接過水，瓶身的涼意順著指尖傳過來，讓她發(fā)燙的臉頰舒服了些。
三個女生并肩往食堂走，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落在她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薇薇在滔滔不絕地講著剛才候場室里的趣事，陳雨欣偶爾應和兩句，蘇念卻有點心不在焉，腦子里全是陸星延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和那張紙條上的話。
“對了念念，”林薇薇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下周六計算機系的編程體驗活動，你還去不去？江翊學長今天還問我呢?！?/p>
蘇念愣了一下，想起那張印著“Hello World”的明信片，想起陸星延用代碼寫的“使用小貼士”，心里突然有點期待。
“去?！彼c點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當然去?！?/p>
林薇薇笑著撞了撞她的胳膊：“我就知道你會去！放心，有我在，保證幫你制造和陸星延獨處的機會！”
蘇念的臉又紅了，低下頭抿了口檸檬水，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里的熱。她看著腳下的影子，突然覺得，這個秋天好像變得格外漫長，又格外值得期待。
而她不知道的是，實驗樓的編程教室里，陸星延正坐在電腦前，屏幕上卻不是代碼，而是文學社的招新通知。江翊湊過來看了看，笑著撞了撞他的肩膀：“行啊陸哥，送個紙條還搞得這么神秘，生怕人家知道是你？”
陸星延沒說話，只是關(guān)掉了網(wǎng)頁，重新打開代碼界面。指尖落在鍵盤上時，卻比平時慢了半拍，屏幕的藍光映在他的臉上，能看到嘴角那抹藏不住的、淺淺的弧度。
窗外的風穿過走廊，帶著食堂方向飄來的飯菜香，像個沒說出口的秘密，輕輕落在了代碼的縫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