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散去,月色如水。佟府的馬車在寂靜中駛回府邸,停在正門。
徐溫言先由丫鬟攙扶著下了車,臉上猶帶著對畫作受賞識的喜悅。秋雲(yún)隨后下車,夜風(fēng)微涼,她下意識地攏了攏披風(fēng),心緒依舊沉浸在那片喧鬧后的寧靜與復(fù)雜感受中。
“佟夫人,佟姑娘?!币粋€清朗溫和的聲音自身側(cè)響起。
秋雲(yún)和徐溫言聞聲望去,只見陸文昭不知何時已等在府門影壁旁,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顯然也是剛從宮宴歸來,身上還帶著些許宮中的氣息。
“陸公子?”徐溫言有些驚訝,旋即了然,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公子還未回府?”
陸文昭上前幾步,在離兩人尚有數(shù)步之遙處停下,拱手行禮,姿態(tài)從容:“文昭恰好路過貴府門前,見府上馬車歸來,想起一事,便稍作停留,想與佟姑娘說幾句話。” 他目光轉(zhuǎn)向秋雲(yún),帶著真誠的歉意,“冒昧了,還請夫人和姑娘見諒?!?/p>
徐溫言是過來人,心下了然,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無妨。妹妹,你且與陸公子說說話?!?她說著,便自然地轉(zhuǎn)身,對剛下車的崖香和紫苑吩咐道:“把太后賞的那匣子點心先拿進去放好。” 巧妙地帶著丫鬟們向門內(nèi)走了幾步,將空間留給了他們,但仍在視線可及的不遠處。
影壁旁,月光清輝流淌。秋雲(yún)看著眼前月光下的青年,心中微動:“陸公子有何指教?”
陸文昭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雙手遞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卻清晰而鄭重:“指教不敢當(dāng)。今日得見姑娘《春郊試馬圖》,氣象開闊,意蘊深遠,尤其那股自由奔騰的精神,令文昭心折不已?!?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秋雲(yún),“這支玉簪……不知姑娘可喜歡?它……可像那日承載姑娘領(lǐng)略春風(fēng)的‘踏雪’?”
他記得踏雪的名字!秋雲(yún)心中最柔軟處被觸動。她接過錦盒,指尖觸碰溫潤的玉馬,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陸文昭深吸一口氣,目光更加專注地凝視著秋雲(yún),聲音壓得低了些,卻字字清晰有力:“秋雲(yún)姑娘,兩家或有議親之意,此乃長輩之思。然,文昭深知,終身之約,貴在兩心相知。今日觀姑娘畫作,更見姑娘胸中丘壑、筆下生機。文昭心悅之,仰慕之?!?他停頓了一瞬,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那句話,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若此緣得續(xù),執(zhí)手此生,姑娘……可愿?”
他沒有直接說“嫁我為妻”,而是用了更含蓄也更符合當(dāng)下情境的“若此緣得續(xù),執(zhí)手此生”,但其中的心意和詢問的本質(zhì),秋雲(yún)聽得明明白白。他問的不是佟家的應(yīng)允,而是她“秋雲(yún)”的心意。
夜風(fēng)拂過,帶來一絲涼意,卻吹不散兩人之間那份凝重的期待。秋雲(yún)握著溫潤的白玉馬簪,看著眼前青年眼中那份超越門第聯(lián)姻的、真摯的欣賞與珍視。長久以來禁錮心靈的枷鎖,仿佛被這清朗的月光和鄭重的詢問,悄然解開。
沒有“全憑父親做主”,他問的是“秋雲(yún)”,問的是“你可愿”。
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楚涌上心頭,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抬眸,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唇角漾開真切明亮的笑意,用力點了點頭,聲音雖輕,卻無比清晰:
“我……愿意。”
陸文昭眼中瞬間迸發(fā)出巨大的喜悅,那笑容如同月光般純凈而明亮。他克制地后退半步,深深一揖:“多謝姑娘。夜深露重,請姑娘早些歇息。文昭……告辭。”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大步離去,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挺拔利落。
徐溫言適時走過來,看著秋雲(yún)手中未及收起的錦盒和她臉上尚未褪去的紅暈與笑意,心中了然,溫柔地挽住她的手:“妹妹,我們回去吧?!?/p>
秋雲(yún)輕輕“嗯”了一聲,隨徐溫言步入府門?;赝谎坳懳恼央x去的方向,心湖中漣漪陣陣,前路似乎也因這月下的承諾而明朗了幾分。碧雲(yún)院中,木芙蓉的嫩芽在月色下悄然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