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苑。
御醫(yī)隔著紗帳給馮丹露診脈后,面色凝重,當(dāng)即讓隨侍的醫(yī)女去煎飲參附湯,隨后對何靂低聲說道,“二爺,夫人這是癥瘕之癥,來勢兇猛,已致肺血虧空昏厥難醒,只能盡力保住性命?!?/p>
“還望先生竭力救治!”何靂躬身一禮,“若能轉(zhuǎn)危為安,必當(dāng)銘記恩德?!?/p>
“二爺言重了?!?/p>
御醫(yī)說罷,當(dāng)即擬下方子,吩咐人將參附湯喂給馮丹露服下,吊住性命,又取金針來,讓醫(yī)女在人中、合谷等穴位施針。
誰知施針下去,馮丹露卻不見好轉(zhuǎn),竟將喂下去的湯藥也吐了出來,面色已經(jīng)由蒼白轉(zhuǎn)為青白。
御醫(yī)重重嘆了口氣,對何靂說道,“二爺,夫人喂不進藥,施針也不起作用,如今只有一個法子或許有用,只是過于糜費,要用上百斤野參熏蒸……”
“只要有用就好,我立刻派人準(zhǔn)備?!?/p>
何靂當(dāng)即吩咐下去。
他正憂心馮丹露的病情,不料蒼園那邊又送信過來,說許傾已經(jīng)臨盆,正在生產(chǎn)。
他心中一緊,更添一重憂心,但丹露眼下生死未卜,只能叮囑蒼園那邊看顧好許傾,務(wù)必確保平安。
王府的人做事極快,不過半個時辰,上百斤野參已然運到別苑,御醫(yī)命人單獨辟出一間暖房,將馮丹露安置其中,再用百斤野參在其周圍不斷熬煮熏蒸,使藥氣從全身肌膚透入體內(nèi)。
日影緩慢移動,濃重的湯藥氣息慢慢籠罩了整個內(nèi)院,何靂枯等許久,快到未時的時候,御醫(yī)終于從暖房出來,“成了,夫人醒了!”
“好,太好了,”何靂松了一口氣,“多謝先生?!?/p>
“二爺,”御醫(yī)擦了擦額上淋漓汗水,“恕老臣直言,夫人如今雖已轉(zhuǎn)醒,但癥瘕之癥難以醫(yī)治,即使以名貴珍藥調(diào)養(yǎng),也就是……兩三年的光景?!?/p>
……
蒼園。
許傾已經(jīng)痛到意識模糊。
她知道生產(chǎn)很痛,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才明白這種痛幾乎能把骨骼碾碎,四肢百骸都像被緊緊勒著,絞出一滴一滴的血來。
痛了不知幾個時辰,她都看不清周遭,只能聽見嬤嬤和女侍在急切的說話,她神志恍惚,甚至都分辨不出她們說了什么,只能咬牙生忍著陣痛,絕望支撐。
她感覺自己置身烈火地獄,身心和魂魄都被焚燒著,在即將痛死的邊緣,又痛的清醒過來,一陣一陣的劇痛簡直要將她撕裂成兩半。
“母親……母親……我好疼……”
她流著淚輕聲念著,眼前一片混沌,像浸泡在無涯苦海里,每一寸肌膚都像扎著鋼針。
無休無止的痛楚把她淹沒了,她都快聽不到紫李她們在說什么,只憑著本能向下用力,想快些把孩子生下來。
強烈的陣痛越來越急,幾乎叫她喘不過氣來,她無力的抓著身下的被褥,淚水濕透了兩側(cè)鬢發(fā),神志幾近崩潰。
不知過了多久,最劇烈的一陣痛楚過后,她忽然感覺身下一空,痛楚全部消失了,只剩下虛無的麻木,一聲清亮的啼哭聲響起來,她聽見他們在說,“生了!是個小公子!”
終于……結(jié)束了。
她心里徹底松下來,再無半分力氣,躺了一陣后,她感覺身上越來越冷,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好!出大紅了,是血崩!”
“快點!快點叫大夫進來!”
……
傍晚時分,何靂從別苑趕到了蒼園。
許傾產(chǎn)后血崩,差點沒能撐住,虧得有兩位名醫(yī)合力救治,紫李和嬤嬤們不斷煎送湯藥,替她擦身止血,到底保下了性命。
何靂看到許傾時,她產(chǎn)后失血虛脫,正沉沉昏睡,知道她已無大礙后,他懸了一天的心才徹底放下。
丹露病重,許傾生產(chǎn),兩樁事就這樣趕在一起,何靂憂思過后疲倦不堪,坐在許傾床邊緩了緩心神。
過了一陣,紫李和嬤嬤把孩子抱來給何靂看,剛出生的小娃娃裹在小被子里,皮膚紅紅的,看不出像誰,閉著眼睛睡的香甜。
何靂看著他,心生憐愛,伸手輕輕摸了摸他小小的臉,摸著這個千辛萬苦才來到世間的孩子。
“小姐醒了。”紫李說道。
何靂點了點頭,“把孩子抱過去,給她看看?!?/p>
嬤嬤把孩子放到許傾枕邊,看到孩子的時候,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哭,只拼命看著孩子的臉,想記住他的樣子。
她沒有力氣抱他,只能用臉貼了貼他的臉,發(fā)現(xiàn)他穿著自己縫的肚兜后,她眼淚流的更加洶涌,輕聲對何靂說道,“你現(xiàn)在就帶他走吧?!?/p>
何靂知道她不舍,說道,“你可以再……”
“快走吧!”許傾無助的催促他。
孩子留的越久,她只會越難過。
何靂明白她的意思,叫嬤嬤把孩子裹好,帶著孩子離開了蒼園。
許傾看著他們離開,淚流滿面,心如刀絞,越發(fā)的痛了起來。
……
夜里,馮丹露睡了片刻,從夢中醒來。
夢里盡是些光怪陸離的場景,睡也睡不安穩(wěn)。
雖然服了止痛的湯藥,但腰腹間傳來陣陣痛楚,叫她又冷又煩躁,身上沉的像壓著千斤巨石,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她虛弱的喘息了一陣,聽見外間有腳步聲,還聽見了何靂的聲音。
“何靂……”
馮丹露努力抬手撥開紗帳,過了片刻,一個小小的孩子被放在了她枕邊。
她看清孩子的一瞬間,喜極而泣。
這一刻她躺在床上,覺得這個孩子就是自己生的一樣,像她經(jīng)歷病痛掙扎后生下來的孩子。
身體這樣痛,就像是生產(chǎn)帶來的痛楚,但這些已經(jīng)不值一提,她心里升騰起巨大的喜悅,哽咽著說道,“這是我的孩子,這就是我的孩子?!?/p>
她突然就有了力氣,伸手把孩子攬到身邊,貼著他柔軟的小臉,輕聲說道,“母親一定會為了你好好活著,一定會疼你,愛你……”
她含淚笑起來,感覺這輩子都沒有像今天這么高興過。
何靂看著丹露的笑,想起臨走前許傾的眼淚,心里一重一重的劇烈酸楚。
他愧對丹露和許傾。
“你說孩子叫什么名字好?。俊瘪T丹露笑著問何靂。
“名字父親已經(jīng)擬好,叫何元羽,乳名叫兜兜吧,你覺得如何?”何靂說道。
馮丹露點點頭,“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