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推開兒童心理康復(fù)中心的門時，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正濃。他右手插在夾克口袋里，
左手不自覺地按了下肋骨右側(cè)，舊傷在陰雨天總像生銹的彈簧，一動就咯吱作響。
三個月前那場火已經(jīng)熄了，可他夢里還常聽見金屬扭曲的尖鳴。觀察室的單向玻璃后，
許宛寧蹲在男孩面前，聲音平穩(wěn)，手勢緩慢。男孩八歲左右，蜷在沙發(fā)一角，
指甲摳著坐墊邊緣的線頭。他的父親站在三步外，手懸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李信沒敲玻璃。他記得三天前許宛寧發(fā)來的評估報告：孩子回家兩周，拒絕父親靠近，
夜間驚醒時會喊“假的”。報告末尾寫著一行字：“他需要一個能證明‘真實’的人。
”門開時，許宛寧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輕輕起身讓出位置。父親也退到墻邊，
喉結(jié)上下滑動。李信蹲下來，和男孩視線齊平。他沒穿警服，深灰毛衣領(lǐng)口磨了邊，
左眉骨的疤在頂燈下泛著淺白?！澳憬行∮?，對吧？”他聲音不高。男孩沒點頭，也沒搖頭。
“你爸爸以前嚇過你一次?！崩钚耪f，“用蟑螂?！蹦泻⒔廾澚艘幌?。
“那天早上你喝牛奶，他從窗臺縫里捏出一只黑的，扔進(jìn)碗里。你嗆到了，牛奶噴在桌上，
他笑得拍桌子，結(jié)果你媽拿拖把追著他打?！蹦泻⒆齑絼恿藙印！澳憧尥瓴豢舷丛?，
因為你怕它從排水口爬上來。你爸說‘它早被沖進(jìn)下水道了’，可你非說‘它會游回來’。
”男孩的眼眶突然紅了。李信繼續(xù)：“你左肩有塊胎記，形狀像蝴蝶。
你媽說生你時護(hù)士都沒記，是她自己發(fā)現(xiàn)的。每次洗澡，你爸搓你肩膀，到那塊就繞開，
因為你五歲那年說‘那里癢，像螞蟻爬’?！狈块g靜得能聽見空調(diào)出風(fēng)的輕響。
父親猛地吸了口氣，手指攥緊褲縫。“壞人可以戴面具，可以學(xué)聲音。”李信看著男孩，
“但他們不知道這些事，沒在你發(fā)燒時整夜量體溫，
也沒被你用蠟筆在襯衫上畫過‘爸爸超人’?！蹦泻⒑鋈惶ь^，
聲音發(fā)抖：“那……那他怎么不記得我最愛吃什么糖？”“橘子味的，玻璃紙包著，
五分錢一顆?！崩钚耪f，“你書包里總藏兩顆，怕被人搶。有次你爸替你裝文具，
翻出來一顆化了的，黏在本子上。他摳了十分鐘，還被你媽罵浪費時間。”男孩的呼吸亂了。
“你七歲那年，他騎車接你放學(xué)，雨太大，摔進(jìn)水坑。你膝蓋破了，他背你走，
皮夾克全濕透，鑰匙串掉進(jìn)下水道。第二天他補(bǔ)了三把鑰匙，
可你發(fā)現(xiàn)他褲兜里一直留著那張補(bǔ)鑰匙的單子，折成小方塊?！蹦泻⒌难蹨I滾下來，一滴，
兩滴。“他說過，你哭起來像你媽，鼻子一皺，眼睛先紅，然后才掉淚。”李信伸手，
輕輕擦過男孩眼角，“他說，那是他最怕的聲音?！蹦泻⑼蝗粨溥^來，撞進(jìn)他懷里，
臉埋在毛衣上，嚎啕大哭。李信沒動，任他抱著。他能感覺到孩子的手死死抓著他的袖口，
肩膀劇烈起伏。他輕輕拍了兩下背，像拍一個終于肯落地的鐘擺。許宛寧站在門邊，
手里拿著記錄本，筆沒動。父親蹲下，想伸手，又停住。他看著兒子的后腦勺，
嘴唇顫抖：“那張……那張補(bǔ)鑰匙的單子，我燒了。去年搬家時燒的。
”李信抬頭看了他一眼：“可你記得。”男人猛地點頭，抬手捂住臉，
肩膀抖得像風(fēng)里的電線。李信慢慢站起身，把男孩交給父親。孩子沒松手，
手指勾著他的袖子，直到布料從指間滑落?！八€怕蟑螂?！崩钚耪f。
父親哽著聲音：“我知道。廚房放了藥，我每天檢查。”李信點頭，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許宛寧跟出來，腳步很輕?！澳銖哪膬褐肋@些的？”她問?！澳憬o的資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