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殿中,青煙裊裊升起,恰似一層薄如蟬翼的霧靄,悠悠纏繞在每個(gè)人的眉眼之間,為這莊重肅穆的殿堂平添了幾分虛幻縹緲之感。
蕭景琰靜靜地坐在輪椅上,身姿雖被困于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卻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yán)。他的指尖輕輕夾著一朵赤紅絹花,那花顏色艷麗至極,紅得似火,仿佛要將這滿殿的寂靜都點(diǎn)燃??烧沁@艷麗的色彩,愈發(fā)襯得他臉色蒼白如紙,仿佛久病未愈,帶著一種令人心疼的脆弱。
他緩緩抬眼,目光穿過殿中眾人,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蘇氏玉棠——可愿做本王的王妃?”那聲音,像是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輕輕落在眾人的心頭,激起層層漣漪。
滿殿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我,或驚訝,或疑惑,或探尋,而我,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時(shí)間都在這一刻凝固。
薛貴妃嘴角微微上揚(yáng),冷笑一聲,那聲音在這寂靜的殿堂中顯得格外刺耳:“外面還有那么多秀女尚未相看,景琰怎可如此草率?挑選王妃乃是國之大事,豈能如此兒戲?!彼讣廨p撫袖口的金線,動作優(yōu)雅,可那語氣卻如刀鋒劃過綢緞般銳利,讓人不寒而栗。
我的心猛地一沉,就像一只鴨子剛在滾水鍋里探出頭,又被狠狠摁了回去??只?、不安、疑惑,各種情緒如潮水般向我涌來。我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試圖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可雙腿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楚皇后輕咳一聲,溫言勸說道:“惠王殿下,選妃乃是人生大事,關(guān)乎你后半生的幸福,不可如此倉促決定。外面還有許多秀女,各具才情美貌,不如再好好挑選一番?!彼脑?,如春風(fēng)拂面,卻沒能驅(qū)散我心頭的陰霾。
楚皇后話還沒說完,昭明帝緩緩睜開了眼,目光淡淡地掃過眾人,道:“景琰自己選?!蹦锹曇舨淮?,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
殿內(nèi)頓時(sh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蕭景琰沒有看旁人,只是緊緊盯著我,那目光深沉得如同井水,一眼望不到底,仿佛要將我整個(gè)人都看穿。
“本王,”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又似乎在等待著什么,“只需一位王妃?!闭f著,他再次抬起絹花,直指我的面門,那絹花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像是一道命運(yùn)的指引。
成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的命運(yùn)便與這位坐在輪椅上的王爺緊緊相連。我指甲掐進(jìn)掌心,那尖銳的疼痛讓我勉強(qiáng)壓住嘴角的顫抖。不是妾,不是繼妃,而是正妃,這本該是令人欣喜的事,可為何我的心中卻滿是忐忑?
白柔妃很快為吳王選中了謝清荷。那謝姑娘微微低頭,伸出纖纖玉手接過花,眉眼溫順,宛如一捧新雪,干凈而又純凈。
劉賢妃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后停在了韓雪霽身上。
“韓氏雪霽?!彼穆曇舻?,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韓雪霽猛地抬起頭,臉色白得像紙,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絕望。她顫抖了一下,好似風(fēng)里的一片葉子,隨時(shí)都可能被吹落。
“楚王繼妃,就她了?!眲①t妃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韓雪霽雙腿一軟,跪下謝恩,膝蓋砸在金磚上,那聲音沉悶得仿佛咽下了一口血。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不甘。
圣旨頒下時(shí),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余暉灑在宮道上,拉長了眾人的影子。
八名鐵甲護(hù)衛(wèi)站立在宮道盡頭,玄衣黑甲,威風(fēng)凜凜。刀柄壓在腰側(cè),他們的呼吸聲都像鐵鏈拖地般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沉穩(wěn)有力,仿佛在守護(hù)著世間最珍貴的東西。
為首那人單膝跪地,甲片相撞,發(fā)出一聲“鏗”響,在這寂靜的宮道上格外響亮:“岳崢,奉命護(hù)送姑娘歸府?!?/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五味雜陳。他們列隊(duì)開道,鐵靴踏在青石上,每一步都震得人心一顫,仿佛也在震動著我的命運(yùn)。
宣旨太監(jiān)的馬蹄聲率先傳來,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清晰。
母親柳含煙聽到聲音,如同瘋了一般撲上去搶圣旨,手顫抖得幾乎拿不住?!坝裉囊?dāng)王妃了!”她尖叫著,眼淚和笑容擠在一張臉上,那模樣,讓人又好笑又心疼,“天爺開眼??!我們蘇家終于要發(fā)達(dá)了!”
父親蘇鎮(zhèn)岳坐在椅子里,臉色灰暗得像蒙了一層塵。他盯著圣旨,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眼神中滿是無奈與擔(dān)憂。
哥哥蘇文淵站在廊下,拳頭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眼中滿是憤怒?!坝妹妹脫Q富貴?”他突然吼出聲,聲音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抄起茶盞狠狠砸向地面。瓷片炸開,茶水濺到了圣旨一角,仿佛濺到了我們蘇家的命運(yùn)之上。
母親尖叫道:“逆子!你想害死全家?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不懂就別亂來!”
父親終于開了口,嗓音沙啞得像磨刀的聲音:“那惠王……坐輪椅的……玉棠嫁過去,是守活寡啊。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活寡?”母親猛地扭頭,眼睛瞪得嚇人,眼神中滿是兇狠,“那是王爺!正妃!金玉滿堂!你懂什么?我這是為了咱們蘇家,為了玉棠的未來著想!”
蘇文淵喘著粗氣,指著滿屋賞賜,聲音顫抖:“用妹妹換這些富貴?我寧可砸了!也不讓妹妹往火坑里跳!”
門外鑼鼓聲忽然炸響,街坊們的賀聲涌了進(jìn)來,像潮水沖垮了堤壩,淹沒了蘇家的爭吵。
“蘇家出貴人啦!”
“王妃娘娘!祖墳冒青煙咯!”
母親臉一轉(zhuǎn),笑得燦爛如花,仿佛剛才的一切爭吵都不曾發(fā)生過。她整了整衣襟,扭身迎出門去:“哎喲!李嬸子!快進(jìn)來沾喜氣!”
父親低頭,看著地上的碎瓷和潑灑的茶水,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不愿意再面對這現(xiàn)實(shí)。蘇文淵一跺腳,轉(zhuǎn)身沖進(jìn)內(nèi)院,背影仿佛被抽了筋般頹然,只留下這滿院的狼藉和無盡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