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從 A 大社科學院的研究助理崗位離開，去另一個國家讀博。當時鄭斯野說，
干嘛要換一個國家。從那之后，我和鄭斯野就幾乎失去了聯(lián)系。這五年彈指一揮間，
人生很久沒有如此酣暢淋漓過。我終于完成了博士學位，
在畢業(yè)之后回到 A 大的研究所做博士后。鄭斯野很少發(fā)社交媒體了，我也很少再想起他。
1A 大還是多年以前的樣子。當年碩士畢業(yè)，那個夏天自己一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
用學校打零工攢出來的飛機票來 A 城做全職研究助理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當時的書包已經(jīng)在我讀博的時候因為被我在各大學術(shù)會議上隨地亂而報銷了。
扔的時候我還怪感慨的，那書包我從初中開始用了十多年呢。
我背著新包走在去智能科學所的路上。智科所剛成立不久，但發(fā)展勢頭很好，
里面的人員要么是已經(jīng)功成名就、著作等身的大牛，要么是磨刀霍霍準備開疆拓土的新銳。
我現(xiàn)在的老板史密斯教授屬于前者，好多其他同事都是肉眼可見幾年之后的學術(shù)明星。
有趣的是，智科所就在我原來工作過的社科學院的對面。因為之前在 A 大工作過，
所有的入職手續(xù)和新員工培訓都進展得很順利。
史密斯教授說社科學院邀請他一起合作一個項目要立馬開始，剛好趕上我入職，
就讓我做智科所這邊的團隊負責人，負責主要的工程問題。今天是整個團隊第一次開會，
大概就是熟悉一下這個項目所有參與的人員，說一下項目大概的情況和進度預計。
會議室的不遠處，
史密斯教授頂著一頭新燙的銀色卷發(fā)和其他幾個西裝革履的年輕老師在愉快地閑聊。
搬家真累啊，大清早起來終于從搬家公司手里接收了最后一個包裹，
匆匆忙忙趕了過來的我此刻一屁股坐在了會議室里僅剩的最后一張空位置上。
我安詳?shù)睾戎?/p>
昨晚坐在地上裝收納小推車的時候史密斯教授發(fā)了個簡訊說 PPT 上有兩句話要改一下，
我趕緊打開電腦，耳邊是教授們從門外愉快地走進來，陸陸續(xù)續(xù)地在我周圍落座的聲音。
我聽著相關(guān)負責人熱鬧又催眠的開場白，正不斷神游。在行政秘書介紹參與人員時，
突然看到屏幕上出現(xiàn)兩行字：「社會科學學院」「Prof. Siye Zheng」
這名字好熟悉。等等？Siye Zheng？社會科學…鄭斯野？？？
清晨的疲憊突然一掃而光，震驚之余，正在想是不是有重名的人，
我便聽到鄰座的人慢慢起身，「很高興見到大家，我是社會科學學院的 Siye，
希望我們能有一個愉快的合作?！惯@熟悉的聲音和英語。多年不見的鄭斯野，
居然現(xiàn)在就坐在我身邊。他不像當年的學生了，穿著西裝，像一個大人。說完之后緩緩坐下。
「Yining，Yining？」我這才意識到所有人都在看著我，
鄭斯野的目光也和所有人一樣看向了我。他嘴角微微一笑。
我人麻了……被史密斯教授點名的我回過神來。
行政秘書讓我介紹一下智科所這邊能夠提供的硬件資源。我拿著電腦走到主持的位置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說完這些話的。我根本不記得我說了哪些話。
什么 GPU、CPU、CUDA、H100。通通不記得了。不對，我也不需要記得，
只要照著屏幕念。是的。我只是照著原來的計劃做報告。我只覺得越來越熱。該死，
不會又開始臉紅了吧。我一激動就容易臉紅。我努力地讓眼神跳過鄭斯野，
卻還是莫名其妙地被他看我的樣子弄得手足無措。史密斯教授為我鼓掌叫好。
看來展示做得很好。我不看鄭斯野，兀自回到位置上?！赶忍幚硎虑?，再處理情緒?！?/p>
鄭斯野。正如你教過我很多次的那樣。你看到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能做到了。2開完了會，
人員陸續(xù)散去。鄭斯野也不例外。我看著他走出門。
史密斯教授留我下來說了一些其他工作上的事情。還好沒問我今天早上為什么失態(tài)。
希望在旁觀者眼里我沒有失態(tài)吧！我收拾好東西走到電梯口，
卻發(fā)現(xiàn)鄭斯野坐在旁邊的長凳上。許是看到了我的鞋子，他抬起頭，
和我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還不好意思看他的臉。我眼睛瞥向電梯，
可在他不斷向我靠近時又無可奈何地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负镁貌灰?，高亦寧?！?/p>
我竟然一時語塞，遲鈍了好久都不知道如何開口稱呼他。
突然想起好多年前和他說我們這屆的同學啊都好老成，
年紀輕輕的怎么都喜歡叫其他同學老師?！膏嵗蠋?，好久不見?！?/p>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下子笑出了聲，「好老哦?！挂姽?，
我怎么都不知道怎么應他了。我現(xiàn)在看起來的樣子一定特別蠢?！敢黄鸪晕顼垎?？
聽說你們智科所經(jīng)費特別足，小灶特別好吃，帶我去試試？」
3我鬼使神差地被鄭斯野驅(qū)使著帶他來吃小灶。結(jié)果好巧不巧。
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只有越南米粉。雖然很豪華，可以選擇放牛肉、蝦、青口貝各種澆頭。
可是鄭斯野不喜歡吃越南米粉。
我和鄭斯野多年以前的聊天記錄里還有一句他的「吃啥也別讓我吃越南米粉！難吃！我不吃！
」我偷偷看了眼鄭斯野，果然他的眼皮微不可見地跳了一下?！冈谶@里點嗎？」他問道。
鄭教授啊，難為你了?！缸甙勺甙?，聽說邊上有家好吃的韓國烤肉飯，我還沒吃過，
我要吃烤肉?！刮夷眠^鄭斯野手里的托盤放回了原位，向外面走去。鄭斯野是吃肉狂魔。
我和鄭斯野吃過不多的飯中，他完全給我留下了愛肉狂魔的印象。
微信里給我發(fā)的自己點的外賣也是各種肉。尤其是。他學校邊上同一家餐館的。水煮牛肉。
以至于當時讓我開始懷疑是不是男生都這么愛吃肉。反正我之前也沒留意過別的男生。
4這烤肉店怎么這么逼仄啊……老板真摳，生意做這么紅火也不舍得換個大點的店面。
大中午的也沒什么座位了，我和鄭斯野倆人擠在角落僅剩的兩個位置上。熱死我了。
「怎么比我還摳?！箤嵲跊]忍住，這店里又吵又熱，我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后我。
馬上。聽到了鄭斯野的笑聲。我轉(zhuǎn)過頭去瞪他。鄭斯野好像一愣，我也一愣。
我怎么敢瞪他了。我和鄭斯野認識這么多年，我好像唯一一次和他大聲說話。
我大學快畢業(yè)的時候在微信上認識的鄭斯野。他是我本科的校友，大我?guī)讓谩?/p>
當時因為出國申請研究生項目，我錄取的其中一個是鄭斯野當年讀過的，
這才在微信上認識了他。鄭斯野情商很高，說話從來滴水不漏。
也從來不會不小心說冒犯別人的話。連我都挑不出來他任何的毛病。
我們說話從來都客客氣氣的。只有那一次，因為我因為寫論文煩躁，鄭斯野大抵是心情好，
隨便開了個玩笑說讓我學學其他女生該吃吃該玩玩該打扮打扮該自拍自拍，
我一心急就在微信里沖他吼了幾句。吼完我就后悔了。我覺得他完全是好心，
而且……我們好像也沒親近到我能吼他的程度。過了會兒我和他道歉。
鄭斯野在微信里給我發(fā)，「哎呀，
剛剛和在隔壁房間里唱 k 的室友 battle 去了。唱那么難聽老跑調(diào)，
還聲音這么大，影響我們聊天。你看你，老這么容易著急，還兇我。冷靜～」
我從思緒中抽離出來，頓時收回了瞪他的眼神，正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聽到他笑著說，
「你剛說很熱？是啊，真的熱，早上在會議室我就覺得熱了?！灌嵥挂敖^對聽到我說什么了。
他以前還說我，「你說說你，賺這么多錢，以后賺得更多，現(xiàn)在不用，你放在那邊干嘛？
下崽嗎？」他不知道，我的錢都用在別的地方了。最后一次鄭斯野來 A 市，
我本想請他吃新開的甜品店的蛋糕，鄭斯野興致勃勃，
還和我說了好久論壇上推薦的幾個款式。
寸的蛋糕需要大概 2000 人民幣的時候……我實在沒忍住和鄭斯野在微信里瘋狂吐槽。
鄭斯野不置可否，只能順著我講。后來我想，算了，就當幾周打工白干了吧。但又覺得，
鄭斯野明天就上飛機回去了，一個人這么大蛋糕吃不完扔了多可惜。最后也沒買。
最后我說我申請上博士了，感謝師兄對我的幫助，要請鄭斯野吃飯。買單的時候，他還逗我，
「真的請客啊，AA 吧！」「你吃什么？」鄭斯野拿著烤肉店的菜單問我。
我本來想點一個韓式秘醬烤肉飯，卻一眼掃到他們寫的當季新款鹽蔥醬牛肋條蓋飯。
看起來好好吃啊。一看價格。多少？快 300 人民幣了？是我剛看錯了嗎？我翻過菜單，
韓式秘醬烤肉飯便宜了快一半，我又翻過去，新款還真是快 300 了啊。
我剛想說要一個韓式秘醬烤肉飯，話沒出口鄭斯野把菜單從我手中抽走，
轉(zhuǎn)頭朝笑臉盈盈的老板娘說到要兩份鹽蔥醬牛肋條蓋飯和兩杯無糖可樂。飯店里沸反盈天，
但我和鄭斯野一時相顧無言，空氣像被凍住了一樣。過了一會兒，鄭斯野一會兒接一個電話，
好不容易才閑下來，騰出嘴來吃午飯。我想起多年以前一起吃飯的時候也聽他英語接過電話。
鄭斯野如今說話老練多了?！附淌谶@么忙嗎？」我沒話找話?！甘前?，
現(xiàn)在都是為了終身軌教職的考核，好幾個項目一起進行，剛都是學生和合作方問數(shù)據(jù)的事情。
」鄭斯野帶學生了，不再是以前和我湊在一起討論怎么給老板寫郵件的學生了?！概?，挺好。
」好尬，實在不知道講什么。「你呢？你忙嗎？」忙啊，忙得暈頭轉(zhuǎn)向。
讀博的時候又要補課又要做研究，除了畢業(yè)論文還有和其他老師合作的項目。最忙的一次，
半夜寫代碼寫著寫著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好像見到爸爸媽媽了。爸爸媽媽摸著我的頭說，
寧寧辛苦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呀。記憶中溫和的笑臉。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淚水打濕了桌面。
凌晨四點了。天又要亮了么。那點稀薄的月光和日光的混合體從窗簾和墻壁的縫隙鉆進來，
好像跟我打招呼一樣。又這么晚睡。我習慣性地打開手機，
是改完的第十三版的論文被頂級學術(shù)會議接收的消息。合作的教授還在郵件里告訴我，
他認識的蘋果公司的相關(guān)項目的負責人對這篇論文很有興趣，想約我聊聊，
或者請我去他們附近的分部參觀一下?！肝覇柫藗€很蠢的問題，」鄭斯野笑道，
「你應該是很忙的。真厲害呀，早上聽你做報告，就知道你這些年學了不少東西。
七拐八彎地居然變工程師了?！故前。F(xiàn)在我們組里誰寫代碼也寫不過我?！笌熜郑莻€，
那個……」我當時剛開始讀碩士的時候給他發(fā)微信?！冈趺戳耍看a題寫不來了？」
「你給我講講吧！」「我以為高同學不需要？」「需要的需要的，師兄這么厲害教教我吧！
這題到底在干嘛?。 共坏貌徽f鄭斯野眼光挺好的，鹽蔥醬牛肋條蓋飯真的好好吃。
結(jié)賬的時候鄭斯野刷完我們倆的賬單就示意我走了。我剛想說銀行賬號給我一個我給你轉(zhuǎn)賬，
鄭斯野搶先一步說「可以啊，知道這么好吃的餐廳。就當我給你接風感謝你了。」
我還想說什么，又聽他說，「下次就 AA。」5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的蓋飯?zhí)妓啵?/p>
下午我在辦公室昏昏欲睡?？傊隙ú皇强吹洁嵥挂吧窠?jīng)太興奮了。冬天，
這才下午四點多外面就黑黢黢的了。我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卻見史密斯教授突然向我走來。
「Yining，我剛接到通知明天下午有一個緊急的會議，
是社科學院的院長和我們這邊的委員會需要一起聽一下目前項目的情況。
本來這個會議是安排在下個月的，可是有幾位又安排了出差和度假，
等他們回來之后要人員齊備就得等得太久了。我和 Siye 商量了一下，
我們這邊的情況你最熟悉，社科學院那邊他也了解所有的信息，可以幫助你。
你如果沒有特別的安排，今天辛苦一下加個班吧。真的不好意思臨時給你加工作，這樣吧，
你明天早上10 點前把準備好的材料發(fā)給我，之后明天你就放假，可以嗎？」「沒問題，
史密斯教授?！埂刚娴姆浅８兄x你 Yining！你去找一下 Siye，
他的辦公室就是他官網(wǎng)上寫的位置，他會告訴你具體的細節(jié)的?！?/p>
鄭斯野辦公室門口貼著的那張照片真的好臭屁啊，不僅燙了頭發(fā)，
鄭斯野你還開瘦臉特效了吧。帥得和南柱赫似的?！窽ony 說現(xiàn)在流行韓式歐巴頭，
我讓他給我來個硬漢的?！巩敃r坐在他對面吃飯的我差點沒噴出來。嘴真硬啊，
照片上的還是歐巴。好裝一男的。還助理教授。披上個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切?！?/p>
我現(xiàn)在看起來肯定很像樸妍珍，而手上恭敬地敲門。「進來?！诡^一次聽鄭斯野的低音炮。
見進來的是我，他一愣，臉上放松下來，扯了一下打好的領(lǐng)帶。
「是史密斯教授讓你來找我談報告的事嗎？我給你發(fā)幾個東西，你先看一下，
有一些地方你可以先把信息填上。我開了一天的會，過會兒有個其他老師的學生來找我，
我和他談完再說我們的事?！埂感?，那我要不回去，等你倆說完了再過來？
免得我在這影響你倆？」「不用了，你在這坐著吧，影響不了什么，外面風大，
別兩幢樓跑來跑去了，省的著涼。」這兩幢樓…中間不到十米…但我被鄭斯野的氣勢壓制，
老老實實地在邊上的沙發(fā)上坐著。不一會那個學生就進來了。我能感覺到他看了我好幾眼。
我不記得我認識這個人。我安靜如雞地坐在邊上做鄭斯野給我的作業(yè)。
我沒想偷聽他們的談話，但是 TDA、高維數(shù)據(jù)這些東西我實在太熟悉了。
大概太熟悉的東西，即使隔著空氣也會和大腦神經(jīng)連接。啊，
讀博的時候為了做小樣本語言數(shù)據(jù)分析，
拓撲數(shù)據(jù)分析、計算拓撲學和幾何學的基本教材和一堆論文我都翻爛了。熟。熟得快發(fā)爛了。
是熟到我給數(shù)學系拓撲學研究組的老師有一次代課都收了一堆好評的程度。
「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就到這里為止，我還沒算出來，不知道卡在哪了。」「你自己再檢查檢查，
下周再來吧。今天就先這樣。亦寧，你過來?！灌嵥挂昂苌俨粠帐系亟形?，
給我雷得一激靈?！竃ining？你是 Yining Gao？
是前年拿了蘋果獎學金的 Yining Gao 嗎？」「你好，我是 Yining?！?/p>
「大家都說你很厲害，管理學的本科居然還評上這么有名的計算機類的獎學金，
還來了 A 大，你是不是認識什么了不得的人？」這人說話皮笑肉不笑的，「誒，
你怎么在 Siye 的辦公室？Yining，你真的很會處理人際關(guān)系呢。」
鄭斯野不說話。根據(jù)我對鄭斯野的了解，他一般都會很貼心地用話暖場。
他不說話的時候……大概是不高興了。他剛想開口，我瞧了他一眼，
并從他手中拿過這個學生的講義。我剛才聽見這人叫 Jason。
「你用離散 Morse 理論的公式推錯了。你自己看，第五行這里。要我教你嗎？」
鄭斯野和 Jason 均是一愣。Jason 不可置信地從我手中拿走講義，
看了一會兒之后很不好意思地看著鄭斯野和我。鄭斯野從抽屜下面拿出 A4 紙和筆給他，
「要在這里算嗎？」Jason 倔強地在那算了十分鐘。
鄭斯野從抽屜的另一個格子里給我拿了個橘子。我剛剝完，就聽他窘迫地說道，
「謝謝 Yining……你真厲害！」「謝謝 Jason，你剛才已經(jīng)說過我很厲害了。
」「好了，知道錯哪了就好。你去吧?！勾虬l(fā)走了 Jason，鄭斯野突然切換了冰山臉，
夸張地上下看了我?guī)籽?，「高老師，我們開始嗎？」我把橘子放一邊，
搬來電腦和桌子坐到鄭斯野邊上。「沒事，你吃吧，一邊吃我一邊和你說?！?/p>
6雖然我和鄭斯野認識很多年了，但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工作。這種感覺很奇怪。
應該說很奇妙。鄭斯野說話有條不紊，但干脆利落沒什么廢話。
他的指尖一點一點劃過我的電腦屏幕，讓我想起從前一個人大晚上改代碼的時候，
因為用眼過度視線模糊，也要用手一點一點在屏幕上提醒自己在看哪一行時候的樣子。
鄭斯野剛說完我打算搬著電腦去邊上改東西的時候，微信突然跳出來一個消息提示。
「亨利：22 歲的小姑娘?。?！你最近怎么樣?。。花癡臉]」我看清字的時候，
鄭斯野好像剛剛收回了在對話框附近的手，慢慢靠向他的座椅背。我趕緊合上屏幕，
像淺灘里的跳跳魚一樣麻溜鉆到角落的沙發(fā)上開始做我的事情。鄭斯野沒問我，
但也沒有說話。我就在邊上勤勤懇懇地給他和史密斯教授打工。一邊打工一邊想，
鄭斯野是不是在房間里熏香了，房間里一種很讓人安靜的味道?！肝腋阏f，
我對那些精致的男生最無語，真麻煩！」此為多年前的鄭斯野銳評語錄。「呵。」
我不自覺地笑出聲，抬頭對上鄭斯野的面癱臉?！父呃蠋?，在和人聊天嗎？這么高興？
要我提醒你明早我們有東西要交嗎？」「啊，沒有……哦，
我想說我突然看到日歷里五分鐘以后有個和我博導的會，我和他還有一起合作的論文，
你看我要不要去會議室開完了再回來？」「我沒有會議室的鑰匙。你在這開吧。肚子餓不餓？
」媽呀，居然快八點了……我的表情肯定告訴鄭斯野我餓了。
我優(yōu)秀的隱形眼鏡讓我隔著大老遠看到了鄭斯野那一瞬間放松的眼下肌肉。「我點個外賣?！?/p>
鄭斯野的外賣有著神奇的計時能力。在他拿著外賣回來的那一瞬間，
我剛好結(jié)束了和博導的視頻會議。湘靈居？我的天，
鄭斯野真是對這家店有著莫名其妙的專一。之前我在做研究助理的時候，
他兩次來 A 市我們吃飯，都去的湘靈居。把袋子里的外賣都擺上來之后，
我還在想湘靈居什么時候出飲料了。原來是紅醋……鄭斯野面無表情地把紅醋放到了我這邊。
「干嘛，我可不想吃這么好吃的東西的時候看你辣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p>
外賣袋上訂著的單子寫著客人的備注：「請一定放一份紅醋，如果沒有什么醋都行。」。
多年不見，你也碰到過其他吃飯很愛要醋的人嗎？?！改愀陕镆腼埌。?/p>
帶回去明早做蛋炒飯當早飯嗎？」「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這么摳啊！我可沒空大早上在家炒飯。
你覺得兩碗飯我們夠吃？」我本來是覺得夠吃……但是一聞到葷腥，
我的整個味蕾都在舌頭里跳舞。在十分鐘之后，我扒拉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的時候，
抬頭瞧見鄭斯野老神在在地看著我?！负俸??！埂父呃蠋?，還餓嗎？」「不吃了不吃了，
我要接著畫 PPT！」「別啊，我還餓著呢，這一碗飯我吃不完，你就當送我個人情，
幫我一起吃？」找?guī)褪值泥嵥挂巴诹藘缮?，剩下的全歸送人情的我了。7哎，
吃飽喝足了工作就是快。不過我和鄭斯野改 PPT 改來改去，
還讓他模擬了幾次正式報告，已經(jīng)半夜了。鄭斯野要送我回家，
我問他跟他家是不是同一個方向，不然我打個車好了?？諝庵兄皇Ｏ锣嵥挂暗暮粑暎?/p>
我只好尾隨他上車。我關(guān)了車門，就看見他冷漠地把打開了谷歌地圖的手機丟過來。
坐在鄭斯野邊上，密閉的空間里怎么還有辦公室里的莫名香氣。
鄭斯野在車里也熏香啊……我乖巧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不說話。
鄭斯野開的這條路和我平時坐公共交通的路線不一樣。我透過車窗看著窗外的風景。
A 市好像比五年前更熱鬧繁華了一點。不過不知道是 A 市變了，還是我變了。
我記得當年在這里工作的時候，滿心滿眼只有工作、讀博、申請。
都沒有時間好好來得及看看生活的地方。鄭斯野當時說我過分工作狂了，這么卷干嘛，
要松弛。鄭斯野一路開過來，這路上的日本甜品店、韓國美妝店、西班牙海鮮店，
還有溜冰場、音樂廳和海洋館，我之前根本沒有印象?！改銢]事干的時候可以來這逛逛?！?/p>
鄭斯野打著方向盤冷不丁說道。「今天晚上先回去改改材料，熬過明早的截止時間再說吧。
明天史密斯教授給我放假了。我要先睡一覺?！埂改慊厝バ菹?，我來改?！?/p>
鄭斯野你也不必這么佛光普照吧……不就是熬個夜嗎？我這些年都不知道熬過多少夜了。
凌晨 12345678 點，哪個我沒見過。他瞥了我一眼，「我的意思是我是主講人，
我要和幻燈片磨合。需要從你這邊得到的信息我都有了，我自己改比你一起弄還要快。」
「早點休息。」鄭斯野的左手還在方向盤上，右手搭在換擋桿上，
搖下了車窗側(cè)過身子來對著我說。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jīng)用兩只手和他招招手，
喜笑顏開地和他說完再見了。上一次我和他分別時，
也是鄭斯野開著租來的車送我到公寓樓下。我開心地和他說再見，
心想下個月交接完工作以后去他的學校那里玩。后來。后來我因為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