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沈崇山的病情像不斷下陷的流沙。
昂貴的進口藥物和專家會診如同無底洞,迅速吞噬著那筆用武館換來的補償款。
出租屋里的空氣一天比一天凝重,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和一種無聲的絕望。
沈雪堂更加沉默了。
她奔波于醫(yī)院和出租屋之間。
偶爾在出租屋的走廊里擦肩而過,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氣息裹挾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
冰冷刺骨,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個金絲眼鏡的男人。
后來我知道他叫陳志遠。
是市城建局陳副局長的兒子,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
他總能在“恰巧”的時間出現(xiàn),帶著昂貴的補品和進口水果。
或者只是幾句看似關(guān)切,實則帶著掌控意味的話語。
他每次來,都像主人巡視領(lǐng)地。
目光掃過狹小破敗的出租屋,帶著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感和一絲施舍般的憐憫。
“雪堂,這地方怎么能住人?太委屈你了。我那邊都準備好了,環(huán)境好,離醫(yī)院也近……”
“雪堂,伯父今天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嗎?專家那邊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你不用擔心費用……”
“雪堂,過兩天有個慈善晚宴,你陪我出席一下?正好介紹幾位對伯父病情可能有幫助的專家給你認識……”
沈雪堂對他的態(tài)度,始終是沉默和疏離。
她從不接他的話茬,也從不看他帶來的東西。
陳志遠說話時,她要么低頭削著蘋果,動作機械。
要么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放空。
只有當陳志遠提到沈崇山的病情或醫(yī)療費時,她削蘋果的動作才會極其細微地頓一下。
那種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讓人窒息。
陳志遠臉上的笑容在這種沉默里,常常會掛不住,眼神也會變得陰沉。
但他很有耐心,像一只志在必得的蜘蛛,不疾不徐地編織著他的網(wǎng)。
我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困獸,焦灼地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每一次看到陳志遠出現(xiàn)在出租屋門口,每一次聽到他用那種虛偽的腔調(diào)說著“雪堂”。
那股毀滅般的怒火和冰冷的絕望就在我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沖破皮囊。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拖著一條殘腿,身無分文,連靠近她,遞上一杯水的資格都沒有。
我能做的,只有在深夜,拖著那條隱隱作痛的腿,像幽魂一樣徘徊在出租屋附近破敗的巷子里。
看著那扇小小的、透出昏黃燈光的窗戶,想象著她在那狹小空間里的樣子。
那燈光,成了我絕望深淵里唯一微弱的光點。
直到那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