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汀蘭水榭的窗紙就被捅出個小窟窿。蘇瑤舉著個黃銅放大鏡,對著燭光研究林晚畫的票據紋樣,鼻尖快貼到宣紙上了。
“你這纏枝蓮里藏的‘大蕭通寶’四個字,也太考驗眼力了吧?”她揉著發(fā)酸的眼睛,“我這設計師看了都頭疼,古代人能認出來?”
林晚正用朱砂調試印泥,聞言頭也不抬:“要的就是這效果。昨天靖王派來的水印匠人說了,這紙漿里加的銀絲要對著太陽才能看見,再配上這字,想仿造都難?!?/p>
說話間,春桃端著早飯進來,見桌上攤滿了畫稿,忍不住咋舌:“二小姐,您這幾日都沒睡好,黑眼圈都出來了。要不要讓小廚房燉點烏雞湯?”
“不用不用,”林晚擺擺手,拿起一張試印的票據吹干,“等這票據定了稿,我睡三天三夜都行?!?/p>
正說著,院外傳來一陣馬蹄聲。蘇瑤扒著窗縫一看,眼睛瞬間亮了:“是靖王府的人!好像還拉著個大箱子,該不會是送火鍋底料來了吧?”
兩人跑到門口,見靖王府的侍衛(wèi)正搬著個紫檀木箱子,箱子上還貼著張紙條,是蕭景琰的字跡:“水印紙樣已備好,另附四川廚子新做的牛油底料,望笑納。”
“我就知道!”蘇瑤一把撕開箱子,里面果然整整齊齊碼著十刀宣紙,每張對著光都能看見細密的銀絲紋路,旁邊還放著兩個陶罐,紅油香氣隔著蓋子都鉆了出來。
林晚拿起一張水印紙,指尖拂過紙面,能感覺到銀絲凸起的細微觸感,忍不住贊嘆:“這手藝真絕了,比現(xiàn)代的防偽技術都不差?!?/p>
“別光顧著看紙了,”蘇瑤已經打開陶罐,用小勺舀了點底料嘗,“快嘗嘗這個!張廚子說加了二十四種香料,比上次的還夠味!”
林晚剛要嘗,就見柳姨娘提著食盒進來,看見滿桌的畫稿和紅油罐子,無奈地搖搖頭:“這都快巳時了,皇上派來的人該到了,你們還在胡鬧。”
“姨娘來得正好,”林晚連忙把票據樣稿遞過去,“您看看這紋樣怎么樣?要不要再加些牡丹?”
柳姨娘出身江南,最擅書畫,仔細端詳了半晌,指著纏枝蓮的卷葉道:“這里的弧度可以再柔些,像水邊的垂柳那樣,既好看又不容易仿?!?/p>
林晚茅塞頓開,連忙提筆修改。蘇瑤在一旁用現(xiàn)代審美補充:“再加點漸變效果!朱砂從深到淺暈開,視覺沖擊力強!”
柳姨娘被“漸變效果”說得云里霧里,卻見林晚改后果然更雅致,忍不住笑道:“你們這些新奇說法,倒真有幾分道理?!?/p>
正忙得熱火朝天,李總管帶著個須發(fā)皆白的老匠人來了。老匠人是掌管內府刻版的劉公公,捧著個楠木托盤,里面放著塊象牙印版,上面刻著林晚設計的龍紋圖案。
“沈二小姐請看,”劉公公小心翼翼地展示印版,“按您的意思,龍鱗用了陰刻,龍睛嵌了赤金,蓋出來的印泥會帶點金光?!?/p>
林晚拿起印版在水印紙上一試,朱紅色的龍紋躍然紙上,赤金龍睛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與銀絲暗紋相映成趣,頓時有了皇家器物的莊重感。
“太完美了!”蘇瑤拍著桌子,“這要是批量生產,絕對是古代版‘限量款’!”
劉公公被“限量款”說得一愣,李總管在旁打圓場:“沈大小姐是說這票據世間獨有。陛下說了,若樣稿沒問題,三日后就開印,先在京畿一帶試行?!?/p>
林晚心里一緊:“試行?難道朝堂上有不同意見?”
李總管嘆了口氣:“戶部的幾位老大人說‘紙不如銀’,怕百姓不認。還有御史說……說這是‘婦人干政’,不該讓您和靖王妃插手。”
“放他娘的屁!”蘇瑤爆了句粗口,又趕緊捂住嘴,“我的意思是,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跟男女有什么關系?”
林晚倒不意外。新事物推行總會遇到阻力,她安撫地拍了拍蘇瑤的手,對李總管道:“煩請回稟陛下,臣女有個主意,或許能讓百姓信服。”
三日后,戶部衙門前的空地上搭起了高臺。
林晚穿著藕荷色襦裙,手里捧著一疊新印好的票據,站在高臺上往下看。臺下擠滿了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大多是好奇和懷疑。
“這紙片片真能當銀子用?”
“聽說能換糧食呢,可別是騙人的吧?”
蘇瑤在一旁幫她整理裙擺,小聲道:“放心,我讓靖王安排了幾個托兒,等會兒帶頭兌換,準保能帶動氣氛?!?/p>
正說著,蕭景淵帶著文武百官來了。他今日穿了身常服,卻依舊氣度非凡,走到臺前對百姓朗聲道:“今日起,京中糧倉可用此票據兌換糧食,面額與銀子等值。官府擔保,絕不失信!”
百姓們還是半信半疑。這時,人群里擠出個提著菜籃的老婦人,顫巍巍地走上前:“小老兒……小老兒能試試嗎?家里快斷糧了?!?/p>
林晚連忙接過她手里的一貫銅錢,換了張面額相同的票據:“您拿著這個去對面糧倉,能換十斤米,比用銅錢還方便?!?/p>
老婦人將信將疑地去了,沒過多久就提著米袋回來,舉著票據激動地喊:“是真的!真能換米!這紙片片比扛著銅錢輕快多了!”
百姓們頓時炸開了鍋,紛紛涌上前兌換。蘇瑤雇的“托兒”混在人群里,故意大聲說:“我這張能換布!聽說以后還能交賦稅呢!”
場面漸漸熱鬧起來,林晚看著百姓們手里的票據,忽然覺得連日的辛苦都值了。她轉頭看向蕭景淵,正好對上他含笑的目光,兩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欣慰。
然而朝堂上的風波,卻比預想中更烈。
次日早朝,戶部尚書顫巍巍地捧著票據,跪在地上哭訴:“陛下!臣昨日查賬,發(fā)現(xiàn)有商戶用假票據兌換了糧食!雖然數量不多,可長此以往,必出大亂子啊!”
御史們立刻附和:“此等事物本就不該由女子插手!沈二小姐和靖王妃不知天高地厚,亂改祖制,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蕭景淵坐在龍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忽然看向站在文官列末的林晚:“沈二小姐,你怎么說?”
林晚出列行禮,不卑不亢道:“回陛下,假票據出現(xiàn)實屬正常,就像總有假銀子流通一樣。臣女早已準備好對策——”
她從袖袋里拿出個小巧的銅鑒,對著陽光舉起:“這是專門驗票據的銅鑒,上面刻著與水印對應的花紋,合在一起能看出‘蕭’字,假的一驗便知?!?/p>
說著,她讓侍衛(wèi)呈上查獲的假票據,用銅鑒一驗,果然看不出完整的“蕭”字。
“至于‘女子干政’,”林晚話鋒一轉,“臣女和靖王妃只是提供想法,具體推行全憑陛下和大臣們決斷。若只因提出想法的是女子就否定,那豈不是因噎廢食?”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連幾個原本反對的老臣都面露愧色。蕭景淵滿意地點點頭:“沈二小姐說得對。推行票據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豈能因些許波折就放棄?”
他當即下旨:“即日起,京中所有商鋪必須接受票據交易,戶部加派人手驗真,再有造謠者,嚴懲不貸!”
退朝后,林晚剛走出宮門,就見蘇瑤和蕭景琰等在那里。
“聽說你在朝堂上把御史懟得啞口無言?”蘇瑤沖上來給她個擁抱,“太厲害了我的姐!”
蕭景琰也拱手道:“沈二小姐今日之言,令景琰佩服。其實那假票據,是我讓人故意放出去的,就是想看看應對之策是否周全?!?/p>
林晚這才明白,原來這是場考驗。她瞪了蕭景琰一眼:“王爺倒是會給我出難題?!?/p>
“這不是相信你能解決嗎?”蕭景琰笑著遞過個食盒,“張廚子新做的麻辣兔頭,給你壓壓驚?!?/p>
蘇瑤一把搶過食盒:“還是我拿著吧,免得某些人又想搶功勞?!?/p>
幾人說說笑笑往相府走,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林晚看著手里的銅鑒,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時代,終于不再是個外人了。
回到相府,王夫人和柳姨娘正圍著桌子打骨牌,見她們回來,連忙招呼:“快來快來,三缺一!”
林晚剛坐下,就見王夫人出牌時,手腕上多了個新玉鐲,柳姨娘的發(fā)髻上也插了支金步搖。
“這是……”林晚好奇道。
“是我們女子交流會賺的第一筆錢買的!”王夫人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柳妹妹教繡的新花樣,被成衣鋪搶著要,訂單都排到下個月了!”
柳姨娘也笑著說:“還得謝謝清辭你出的主意,說什么‘品牌效應’,讓我們在繡品上繡個小蓮花標記,果然賣得更好了。”
林晚看著她們容光煥發(fā)的樣子,心里暖暖的。原本針鋒相對的兩人,如今竟能坐在一起分享賺錢的喜悅,這大概就是她和蘇瑤穿越過來,最想看到的畫面吧。
夜色漸深,林晚趴在桌上畫新的票據紋樣,蘇瑤在一旁用炭筆給她畫Q版小人。燭火搖曳,映著兩人的笑臉,窗外的月光灑進來,仿佛為這溫馨的場景鍍上了層銀輝。
“說真的,”蘇瑤忽然開口,“等票據在全國推行了,我們算不算古代的‘金融大亨’?”
林晚被她逗笑:“算!到時候我們開個現(xiàn)代銀行,搞存貸款業(yè)務,讓古代也體驗下復利的魔力?!?/p>
“還要開連鎖火鍋店!”蘇瑤眼睛發(fā)亮,“讓全天下都知道四川火鍋的厲害!”
兩人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一天。她們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御書房里,蕭景淵正對著她們設計的票據,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
李總管在旁笑道:“陛下,沈二小姐和靖王妃,真是一對奇女子。”
蕭景淵點點頭,拿起一張票據,指尖拂過上面的蒲公英暗紋——那是林晚偷偷加的小標記。他忽然覺得,有這兩個奇女子在,這大蕭朝的未來,定會越來越熱鬧,越來越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