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的秋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帶著一種纏綿又冰冷的濕意。
白濟娜推開街角那家熟悉的精品咖啡店厚重的玻璃門,帶進一陣裹著雨絲的風。店內(nèi)溫暖干燥的空氣夾雜著咖啡豆的醇香和甜點的暖甜,瞬間包裹了她。她脫下被雨水打濕些許的米色風衣,露出里面簡約的黑色高領羊絨衫和利落的西裝褲,將風衣隨意搭在臂彎。七年的時間,讓她學會了在優(yōu)雅中藏起所有鋒芒,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如淬了冰的琉璃,掃視間帶著生人勿近的疏離。
她走向靠窗的老位置——一張雙人小圓桌,視野極好,能看見外面被雨水沖刷得模糊又璀璨的城市街景。然而,腳步卻在離桌子幾步遠的地方頓住。
那個位置,已經(jīng)有人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她,穿著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肩線寬闊挺括。他似乎正專注地看著窗外被雨水沖刷的街道,手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黑咖啡。只是一個背影,甚至沒看到臉,但白濟娜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間凝固,又瞬間滾燙地沖向四肢百骸。某種刻在骨子里的直覺,如同細密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
她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掐進風衣柔軟的布料里。
仿佛是感應到她的目光,那身影緩緩轉(zhuǎn)了過來。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車辰旭。
他的臉在溫暖的光線下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輪廓比少年時更加深刻硬朗,下頜線清晰如刀削,眼窩深邃,眉宇間那股散漫不羈被歲月沉淀,轉(zhuǎn)化為一種更為內(nèi)斂、更為危險的成熟魅力。頭發(fā)打理得隨意卻很有型,幾縷碎發(fā)垂在額前。他看著白濟娜,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早已料到的、帶著慵懶笑意的專注,像獵人終于等到了他的獵物踏入視野。
他嘴角勾起那抹白濟娜無比熟悉的弧度,眼神卻像帶著鉤子,牢牢地鎖在她臉上,從上到下,緩慢而仔細地逡巡,帶著毫不掩飾的、灼熱的評估。那目光穿透了她精心維持的冰冷外殼,仿佛在丈量七年時光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寸痕跡。
“真巧?!彼_口,聲音低沉,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沙啞,像陳年的酒,輕易地攪動了室內(nèi)凝滯的空氣?!皾??!?他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白會長”,而是那個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帶著清潭高中烙印的名字。
白濟娜強迫自己呼吸平穩(wěn)。她邁步走過去,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碎自己內(nèi)心的波瀾。她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動作從容優(yōu)雅,將風衣搭在椅背上。
“車辰旭?!彼貞?,聲音是刻意維持的平淡無波,眼神卻像冰錐,銳利地刺向他。“你坐了我的位置?!?陳述句,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車辰旭低笑出聲,胸腔微微震動。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疊,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地落在她臉上。“是嗎?這么多年過去,白會長還是這么……”他故意頓了頓,視線掃過她緊抿的、色澤依舊誘人的唇,“霸道?!?/p>
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機——一個復古的銀色,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金屬外殼,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這個動作,連同他身上那混合著高級須后水、淡淡煙草和雨水清冽的氣息,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白濟娜記憶的閘門。無數(shù)個隱秘的、帶著青澀與試探的片段洶涌而來。
白濟娜的指尖在桌下微微蜷縮。她端起服務生適時送來的熱水杯,暖意透過杯壁傳遞到冰冷的指尖,卻無法驅(qū)散心底那莫名的燥熱。她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骨節(jié)分明,手背上隱隱可見淡青色的血管,握著打火機的姿態(tài)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隨意。
“我以為你早就消失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了?!彼蛄艘豢跓崴?,語氣淡漠得像在談論天氣。
“怎么會?”車辰旭挑眉,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指尖輕輕一彈,打火機的蓋子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坝行┑胤?,有些人,”他意有所指,眼神緊緊鎖住她的眼睛,“是刻在骨子里的,忘不掉,也躲不開?!?他“啪”地一下點燃了火苗,橙黃色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瞳孔里跳躍,映照出里面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和一種深藏的、近乎偏執(zhí)的執(zhí)著。
那簇小小的火焰,像一個無聲的宣告。
白濟娜的心臟猛地一跳,握著杯子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她移開視線,看向窗外密集的雨幕,試圖平復那因他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掀起的驚濤駭浪?!捌吣?,足夠改變很多事?!彼穆曇粢琅f冷淡,但尾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確實?!避嚦叫窈仙洗蚧饳C,火焰熄滅,空氣中只留下一點細微的燃油氣息。他端起自己那杯黑咖啡,抿了一口,視線卻從未離開她?!氨热?,你更美了。” 他語出驚人,直白得近乎粗魯,卻又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篤定。那不是輕浮的調(diào)情,而是一個成熟男人對心儀獵物最坦率的贊美和宣告。他的目光落在她握著熱水杯、指節(jié)依舊有些發(fā)白的手上,嘴角那抹笑意更深,帶著點了然和挑戰(zhàn)的意味。
白濟娜倏然回頭,冰冷的眸光直射向他,帶著被冒犯的慍怒:“車辰旭,注意你的言辭!”
“我說錯了嗎?”他毫不退縮地迎上她的目光,身體再次前傾,距離近得白濟娜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危險的磁性,像羽毛搔刮著最敏感的神經(jīng)。
咖啡的香氣,雨水的濕氣,還有兩人之間無聲碰撞的、濃烈得化不開的張力,在小小的空間里發(fā)酵、膨脹。
白濟娜的呼吸一窒。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太多復雜的情緒——有執(zhí)念,有試探,有毫不掩飾的渴望,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她張了張嘴,那些刻薄的反擊、冰冷的拒絕堵在喉嚨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七年筑起的高墻,在他直白灼熱的目光下,竟顯得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窗外一道刺眼的車燈閃過,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喇叭鳴笛。白濟娜像是被驚醒,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有些大,帶倒了椅子,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雨小了,我該走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抓起椅背上的風衣,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等等?!避嚦叫竦穆曇粼谒砗箜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白濟娜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靠近。白濟娜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透過空氣傳遞過來。他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深灰色羊毛大衣,不由分說地、帶著一種強勢的溫柔,披在了她單薄的肩膀上。
那件還帶著他體溫和獨特氣息的大衣驟然落下,沉甸甸地壓在白濟娜肩上,瞬間驅(qū)散了周遭的寒意,也帶來一陣令人心悸的暖流和包裹感。那氣息——煙草、雨水、還有獨屬于他的、干凈又危險的男人味——霸道地鉆進她的鼻腔,瞬間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白濟娜身體瞬間僵直,像被點了穴道。她猛地回頭,撞進車辰旭近在咫尺的眼眸里。他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著她極力抗拒卻又無法忽視的、滾燙的情緒。那件大衣像一個無形的牢籠,將她困在他的氣息里。
“你……”她開口,聲音卻干澀得厲害。
“外面冷,你穿太少了?!避嚦叫竦穆曇舻统炼硢?,目光緊緊鎖著她,仿佛要將她此刻所有的反應都刻進眼底。他伸出手,卻不是去碰她,而是慢條斯理地、帶著一種近乎折磨人的耐心,替她攏了攏大衣的領口。修長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頸側(cè)細膩的肌膚,帶來一陣細微卻強烈的戰(zhàn)栗。
他的指尖溫熱,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白濟娜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體而出。血液瘋狂地涌上面頰,又被她強行壓下的冰冷所覆蓋。她試圖掙脫,試圖將那件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枷鎖”甩開,身體卻像被釘在原地。那久違的、屬于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帶著摧毀一切理智的力量,瞬間擊潰了她七年精心構(gòu)筑的防線。
她看著他,那雙總是冰冷的琉璃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慌亂和無措,甚至……一絲被強行壓抑的、水光瀲滟的脆弱。車辰旭將她所有的掙扎和動搖盡收眼底。他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勢在必得的專注。他微微低下頭,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額發(fā),聲音低沉得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濟娜呀,別再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