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收拾行李時,手一直在抖。
“江南梅子熟,”他疊著娘的舊衣,“你娘最愛……”
話沒說完,喉頭就哽住。
我蹲在箱籠邊。
“爹,”我按住他發(fā)抖的手,“緩緩再走?”
他搖頭。
“這宅子,”他啞聲,“全是她的影子。”
窗外有鳥叫。
爹忽然抬頭。
“阿瑤呢?”
“在繡房,”我扯謊,“理絲線呢?!?/p>
其實她在祠堂廢墟跪著,誰勸都不起。
門吱呀開了。
謝珩站在光里。
“姑父?!彼?。
爹沒回頭。
“謝大人,”他聲音冷硬,“寒舍簡陋,不招待了。”
謝珩跨進來。
“阿曜不能走?!?/p>
爹猛地轉(zhuǎn)身。
“我沈家的事,”他眼珠赤紅,“輪不到外人管!”
“姑父誤會,”謝珩平靜道,“兵部新設(shè)軍器監(jiān),阿曜領(lǐng)主事職。”
他遞過一卷文書,“陛下親批?!?/p>
爹沒接。
“我兒子,”他盯著謝珩,“不當官!”
文書懸在半空。
“不是商量,”謝珩放下文書,“是調(diào)令?!?/p>
我抓起那卷黃紙。
“謝珩!”我咬牙,“你憑什么——”
“憑你姓沈!”他截斷我,“沈家祠堂的灰還沒冷!”
他逼近一步,“你想讓姑父背著通敵罪,躲去江南?”
爹踉蹌扶住箱籠。
“你……”他指著謝珩,“非要趕盡殺絕?”
謝珩忽然撩袍跪下。
“姑父,”他仰頭,“讓阿曜留下?!?/p>
他聲音發(fā)澀,“我護著他。”
爹抓起案上硯臺。
“護?”他渾身發(fā)抖,“他娘死的時候你在哪?!”
硯臺砸過去。
謝珩不躲。
墨汁潑了他半邊臉。
黑得嚇人。
“現(xiàn)在裝什么好人!”爹嘶吼。
謝珩抹了把臉。
“姑父打得好,”他起身,“但人,必須留。”
他看向我,“軍器監(jiān)的職,你接不接?”
我攥緊文書。
“接了,”我聽見自己說,“爹帶阿瑤走?!?/p>
爹猛地瞪大眼。
“阿曜你——”
“江南濕熱,”我擠出笑,“妹子的咳疾受不住?!?/p>
我推他出門,“您先陪她去,我過年就來。”
爹嘴唇哆嗦。
“你娘……”他老淚縱橫,“不會原諒我……”
謝珩忽然開口。
“姑母的嫁妝莊子,”他道,“在蘇州留著。”
他遞過鑰匙,“有人打理?!?/p>
爹盯著那銅匙。
像盯著條毒蛇。
“謝珩,”他慘笑,“你早算好了……”
謝珩垂手。
“明日啟程,”他轉(zhuǎn)身,“我派人護送?!?/p>
衣角掃過門檻,沾著墨漬。
我追出去。
“表哥!”我在回廊堵住他。
他臉上墨跡未干。
“軍器監(jiān)主事,”我咬牙,“幾品?”
“從六品?!彼稹?/p>
“管什么?”
“火銃圖紙?!彼讼骂€,墨痕拉長。
我嗤笑。
“我看不懂圖紙?!?/p>
“我看得懂。”他道。
“我要辭官?!?/p>
“不準?!?/p>
我揪住他衣襟。
“謝珩!”我吼,“你當我是什么?!”
他抓住我手腕。
“沈曜,”他聲音壓得極低,“你想讓沈家絕后嗎?”
我僵住。
“東宮舊黨沒死絕,”他盯著我,“趙家余孽盯著你?!?/p>
他指尖發(fā)涼,“出了京城,我護不住?!?/p>
我松開手。
“所以?”我后退,“拿我當餌?”
謝珩忽然笑了。
“當餌,”他逼近,“也得有本事活下來?!?/p>
他沾墨的指尖點我胸口。
“軍器監(jiān)值房,”他道,“夜里有狼狗?!?/p>
他收手,“敢逃,腿打斷?!?/p>
我盯著那點墨跡。
“謝珩,”我輕聲,“你真有病?!?/p>
他轉(zhuǎn)身。
“病入膏肓?!彼?。
夜里收拾行李。
沈瑤推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