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辰旭那句“別再躲了”的低語,裹挾著他灼熱的呼吸和深灰色羊毛大衣上霸道的氣息(煙草、雨水、雪松般清冽又危險的男人味),狠狠燙在白濟娜的耳廓和心上。她身體僵直,像被無形的鎖鏈捆縛,那件帶著他體溫和獨特印記的大衣,沉甸甸地壓在肩頭,如同一個強勢的宣告。
冰琉璃般的眸子里,慌亂、無措、被強行壓抑的水光,清晰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瞳中。這是她七年來從未在人前展露的失態(tài),此刻卻被他盡收眼底。
車辰旭看著她眼中清晰的動搖,那沉甸甸的、勢在必得的專注幾乎要化為實質。他替她攏緊衣領的手指并未立刻離開,粗糙的指腹若有似無地擦過她頸側最細膩的肌膚,帶來一陣細微卻強烈的戰(zhàn)栗,像火星濺落在干燥的荒原。
被這觸碰徹底驚醒!被冒犯的怒意和被窺見軟弱的羞憤瞬間沖垮了短暫的失神。白濟娜幾乎是用了全身力氣,猛地向后退開一步!
她沒有脫下那件大衣,也沒有將它塞回給車辰旭。
相反,她像披上了最堅硬的戰(zhàn)甲,將那沉甸甸的、帶著他氣息的深灰色大衣更緊地裹在身上,仿佛那是一件繳獲的戰(zhàn)利品,是她此刻抵御他侵襲的唯一屏障。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冰刃,狠狠刺向車晨旭,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后反而更加凜冽的決絕。
“車辰旭,”她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每一個字都淬著冰,“你的‘溫暖’,我收下了?!?這句話不是感謝,而是宣戰(zhàn),是宣告她對這件“入侵物”的所有權。她一把抓起椅背上自己那件微濕的米色風衣(搭在臂彎),轉身,踩著高跟鞋,步伐急促卻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女王姿態(tài),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咖啡店溫暖的光暈,重新投入門外冰冷纏綿的秋雨之中。
那件深灰色大衣,隨著她離去的步伐,在暖黃燈光與冰冷雨幕的交界處,劃出一道強勢的、帶著他印記的剪影。
車辰旭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看著她身上那件屬于自己的大衣。他懷里空空如也,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頸側肌膚的細膩觸感和她發(fā)絲拂過的微涼。他臉上那抹勢在必得的弧度并未消失,反而加深,眼中燃燒著更加熾烈的火焰。獵物不僅沒有丟盔棄甲,反而穿上了獵人的外衣……這比他預想的,更有趣,也更致命。
他低頭,看著自己剛才觸碰過她頸側的手指,緩緩收攏成拳。
一周后,白濟娜名下的私人畫廊。前衛(wèi)藝術展的開幕酒會。
純白的空間,冷峻的線條,幾何金屬裝置反射著冰冷的光。白濟娜穿著一身剪裁凌厲的黑色西裝裙,外搭……那件深灰色的男士羊毛大衣。大衣的尺寸對她來說顯然過于寬大,肩線滑落,袖口卷起幾折,露出纖細的手腕。這不合時宜的搭配非但沒有削弱她的氣場,反而形成一種奇特的、極具沖擊力的矛盾美感——冰冷的女王,身披“戰(zhàn)利品”,巡視著她的領地。她正與一位重要藏家交談,神情恢復了慣有的冰冷與掌控,眼神銳利,仿佛一周前的雨夜插曲從未發(fā)生。只有那件裹在她身上的大衣,無聲地訴說著一切。
一個沉穩(wěn)的腳步聲在她身后不遠處停下。
白濟娜沒有回頭,但裹在大衣下的背脊線條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某種刻入骨髓的直覺,如同細密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她結束了談話,待藏家離開后,才緩緩轉過身。
車辰旭就站在那里。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完美的炭黑色西裝,白襯衫領口系著暗紅色領帶,頭發(fā)一絲不茍地向后梳攏,露出銳利如刀的眉眼。他手中端著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蕩。他的目光,穿透了展廳內流動的人群和冰冷的藝術品,精準地、毫不避諱地鎖在她身上,以及……她身上那件屬于他的大衣。
他的眼神不再是咖啡店里的玩味與侵略,而是一種更深沉、更滾燙、帶著一種近乎欣賞獵物反抗的興奮和更加志在必得的執(zhí)著。他邁步向她走來,步伐從容不迫,每一步都像踩在畫廊寂靜的空氣上,帶著無形的壓力。
“白會長?!彼谒媲罢径?,聲音低沉悅耳,目光卻像最粘稠的蜜糖,牢牢地粘著她,從她冰冷的臉龐滑落到她身上那件寬大的深灰色大衣上,嘴角勾起一抹極具深意的弧度?!斑@件大衣……看來你穿得很合身?!?他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和一絲戲謔,仿佛在欣賞一件由他親手為女王披上的王袍。
白濟娜面無表情,冰封的眼底沒有任何波瀾。她甚至微微抬了抬裹在大衣袖口里的手,姿態(tài)如同展示一件尋常配飾?!皯?zhàn)利品,自然要物盡其用?!彼穆曇羝降瓱o波,帶著一絲冰冷的挑釁,“車會長今天,是來欣賞藝術,還是來欣賞你的‘舊物’?”
“兩者皆有?!避嚦叫裉谷坏?,目光更加灼熱地停留在她臉上,身體微微前傾,拉近兩人的距離,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與她身上那件大衣殘留的、屬于他的煙草雨水氣息無聲交融?!坝绕涫钱敗f物’被賦予了新的、更令人心動的意義時?!彼穆曇魤旱?,帶著只有兩人能懂的磁性暗示。
白濟娜不想再與他進行這種充滿危險暗示的拉鋸。她微微側身,準備走向另一幅作品。
就在她側身邁步的瞬間,動作幅度稍大,裹在身上的寬大深灰色大衣下擺隨著動作輕輕揚起——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脆的金屬落地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畫廊刻意營造的靜謐氛圍。
聲音來源于白濟娜腳邊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一塊小小的、邊緣已經磨損得有些圓潤的金屬牌,從她身上那件深灰色大衣的內側口袋里滑落出來,掉在地上,甚至還輕輕彈跳了一下,發(fā)出那聲清脆的“?!表?。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白濟娜的腳步猛地頓住!她所有的動作、呼吸、甚至思維,都在這一刻凍結。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她甚至不敢低頭去看,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個男人身上。她穿著他的大衣……而他的名牌,從這件大衣的口袋里掉了出來!這比任何暴露都更具毀滅性!
車辰旭的目光,原本還帶著欣賞和玩味,在她轉身的瞬間就被那清脆的聲響吸引,此刻更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釘在了那塊靜靜躺在地上的、在冰冷大理石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的金屬牌上。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臉上的從容、欣賞、勢在必得的微笑,如同被重錘擊中的冰面,瞬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巨大的震驚!那震驚如此強烈,以至于他握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jié)瞬間泛白,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劇烈晃動!
他認得那塊牌子!那磨損的邊緣,那熟悉的冰冷光澤……那是他的清潭高中學生名牌!是他當年塞進她手中的東西!
它……竟然在她身上?在他這件大衣的口袋里?!而且……被隨身攜帶?!她穿著他的大衣,口袋里裝著他的名牌?!
巨大的死寂籠罩著兩人周圍。周圍的談笑聲、腳步聲仿佛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車辰旭甚至忘記了呼吸。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被地上那塊小小的金屬牌攫住。那塊躺在地上的、屬于他的名牌,像一個無聲的驚雷,在他心中轟然炸響,炸碎了他所有的算計和游刃有余,只留下赤裸裸的、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震驚、狂喜、難以置信、一種被壓抑了七年此刻終于破土而出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狂潮!這比任何語言都更直白、更震撼地宣告了她內心深處未曾言明的一切!
他猛地彎下腰!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帶著一種近乎失態(tài)的迫切。他全然不顧這是在莊重的藝術場合,也全然不顧白濟娜就僵立在旁邊,長臂一伸,極其迅捷地將那塊名牌撈在了手中,緊緊攥?。?/p>
冰涼的金屬觸感瞬間烙印在他的掌心,卻帶來一種滾燙到靈魂都在戰(zhàn)栗的灼痛!
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不再看白濟娜,而是低頭,死死盯著自己緊握的拳頭。他用指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暴戾的力道,摩挲著名牌上那磨損得異常光滑的邊緣和他自己那早已模糊的名字。那動作,不像確認,更像是在確認一個打敗了他所有認知的、驚心動魄的事實。他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凸起,仿佛那不是一塊冰冷的金屬,而是他失而復得的、跳動的心臟!這磨損程度……是經年累月的觸碰才能留下的痕跡!
畫廊明亮的燈光下,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實體。
車辰旭終于抬起頭。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被巨大沖擊洗禮后的沉寂。但這沉寂之下,是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灼熱或勢在必得,而是變成了一種深不見底的、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那里面有難以置信的狂喜,有被時間淬煉得更加滾燙更加偏執(zhí)的執(zhí)著,還有一種……近乎毀滅性的溫柔和控訴!
他緊緊攥著那塊名牌,像攥著失落的半條命脈。他緩緩舉起緊握的拳頭,那動作沉重得像舉起千斤重擔。他的目光穿透凝固的空氣,死死鎖住白濟娜瞬間褪去所有血色、僵硬如冰雕、卻依舊裹著他那件深灰色大衣的側影。
“白濟娜……”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像是被砂紙狠狠打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幾乎無法承受的回響,艱難地從喉嚨深處擠出。那聲音不大,卻像驚雷般在兩人之間炸開。他看著她身上那件屬于他的大衣,又看向自己緊握的名牌,眼神復雜到極致,最終化為一種沉甸甸的、帶著血淚般的質問:
“穿著我的衣服……藏著我的名字……”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白濟娜,這七年,你究竟在騙誰?”
那塊躺在他掌心、被他攥得滾燙、邊緣磨損得圓潤光滑的名牌,和他身上那件此刻正裹在她身上的深灰色大衣,共同構成了無聲的、最致命也最震撼的控訴與宣告。
它們殘酷而無聲地昭示著:
這冰冷的七年,她從未真正將他驅逐出她的世界。她不僅收下了他的“溫暖”,還將他的印記貼身珍藏。
她高高筑起的女王堡壘,核心深處,一直烙印著一個磨損的、屬于“車辰旭”的印記,并且被她穿著,如同第二層皮膚。
白濟娜站在原地,裹在寬大的深灰色大衣里,身體僵硬得如同被冰封。名牌掉落的清脆聲響,如同最后的喪鐘。她能感覺到身后那兩道幾乎要將她洞穿、滾燙到足以焚毀一切的視線,以及那件裹在身上、此刻卻感覺無比滾燙的大衣帶來的雙重禁錮。畫廊的燈光、冰冷的藝術品、周圍的人群,都變得模糊而遙遠。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身后那個緊攥著她“罪證”的男人,和他眼中那翻涌的、足以將她和她身上這件“戰(zhàn)利品”一同吞噬的驚濤駭浪。
??那塊冰冷的金屬牌,此刻在他緊握的、同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的映襯下,卻像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地、不容置疑地,燙在了她冰封世界的核心,連同她身上這件大衣一起,成為了一個再也無法剝離、再也無法否認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