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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fā)那天,老宋在微信上發(fā)了個定位,說他已經(jīng)開到八達(dá)嶺高速了,讓我趕緊跟上。我叼著油條下樓,發(fā)動我的小破車,心里盤算著,音樂節(jié)嘛,不就是聽聽歌、吹吹牛逼,順便看看美女帥哥,應(yīng)該不會太累。
結(jié)果剛上五環(huán)就堵成了停車場。我看著前車尾燈連成的紅海,突然理解為什么導(dǎo)航總說 “前方擁堵 3.5 公里,預(yù)計通行 1 小時 20 分”—— 這哪是預(yù)計,分明是精準(zhǔn)預(yù)言。老宋的語音電話打進來時,我正把油條紙塞到車門縫里,他那破鑼嗓子差點震碎我耳膜:“小李!咱別按導(dǎo)航走了,我看地圖上有條小路能繞過去!”
“繞個屁,” 我對著手機翻白眼,“你知道那小路坑洼得能把你車震散架不?上次我表弟開 SUV 過去,底盤都刮出火星子?!?/p>
最后我們還是龜速挪到了高速出口。遠(yuǎn)遠(yuǎn)望見天漠景區(qū)的指示牌時,老宋突然拍我肩膀:“快看!那片金燦燦的是不是沙漠?”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大片沙丘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像塊沒鋪平的蛋黃酥。
“停這兒!” 我猛打方向盤,把車塞進一片剛被推土機推平的空地。這地方離景區(qū)出口的指示牌也就五十米,我得意地拍著方向盤:“瞧見沒?這叫戰(zhàn)略眼光,等會兒散場咱抬腳就上車,別人還在沙漠里找車呢。”
老宋探頭看了看四周:“這地方連個樹都沒有,下午太陽曬下來,車不得變成桑拿房?”
“你懂個屁,” 我鎖好車往景區(qū)走,“等咱聽完壓軸樂隊,太陽早下山了?!?/p>
結(jié)果剛走沒兩步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那指示牌看著近,實際走起來像隔著條銀河。腳下的路不知道被多少人踩過,黃土混著細(xì)沙,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沙子往鞋里鉆。我低頭看了眼新買的帆布鞋,突然心疼得肝顫 —— 早知道穿雨靴來了。
走了大概十分鐘,前面出現(xiàn)個賣冰棍的小攤。攤主是個戴草帽的大爺,冰柜上貼滿了皺巴巴的二維碼。老宋掏錢買了兩支綠豆沙,遞我一支時突然笑出聲:“你看你褲腳,都成沙褲了?!?/p>
我低頭一看,卡其色休閑褲的褲腳確實沾滿了黃沙,風(fēng)一吹還簌簌往下掉。正想懟回去,就聽見旁邊兩個姑娘的對話:“早知道這么遠(yuǎn),剛才就該把車停里面停車場。”“里面堵得水泄不通好嗎?我閨蜜剛才發(fā)消息說,她在停車場挪了半小時還沒找到車位?!?/p>
我瞬間挺直腰板,沖老宋揚下巴:“聽見沒?咱這決策多英明?!?/p>
話音剛落,就看見前面一群人背著折疊凳往景區(qū)走,其中一個大哥扛著個比他人還高的充氣沙發(fā),活像扛著個巨大的避孕套。老宋眼睛一亮:“哎?這主意不錯啊,等會兒看演出有地方坐?!?/p>
我嗤之以鼻:“音樂節(jié)講究的就是氛圍,站著蹦才帶勁。再說了,你看那安檢口,那么嚴(yán),這些東西能帶進去?”
老宋沒理我,啃著冰棍快步追上前面的人打聽。等他回來時,嘴角還沾著綠豆沙:“人家說里面有賣的,三十塊錢一個沙發(fā)墊,還送充氣泵?!?/p>
“智商稅,” 我拖著他往前走,“等會兒到了現(xiàn)場你就知道,根本沒時間坐?!?/p>
結(jié)果這半小時的路,我們足足走了四十五分鐘。等終于看見景區(qū)大門時,我感覺鞋底都快被沙子磨穿了。老宋的 T 恤后背濕了一大片,貼在身上像塊咸菜干。他喘著粗氣說:“不行,我得買個墊子,不然晚上回去腰得斷?!?/p>
剛進景區(qū)就看見個小攤販,藍(lán)布底下擺著一堆花花綠綠的墊子。老宋跟見了救星似的沖過去,三十塊錢買了個印著 “搖滾不死” 的藍(lán)色墊子,還特意讓老板給充了氣。那墊子足有半人高,他背在身上活像背著口行軍鍋。
“你這造型,等會兒肯定被安檢攔下來,” 我掏出手機給他拍了張照,“到時候別指望我?guī)湍憧??!?/p>
老宋得意地拍著墊子:“放心,我問過了,這是特殊材料,能折疊?!?/p>
結(jié)果到了安檢口,穿制服的小哥果然伸手?jǐn)r住他:“不好意思,充氣制品不能帶進去。”
老宋臉都綠了:“憑啥?剛才那人不就帶進去了?”
“人家那是放氣折疊好的,” 小哥指了指旁邊的牌子,“您這是充氣狀態(tài),屬于危險品?!?/p>
我在旁邊差點笑噴,看著老宋手忙腳亂地給墊子放氣。那放氣聲跟放屁似的,引得周圍人紛紛側(cè)目。等把墊子疊成豆腐干大小,他已經(jīng)滿頭大汗,抱著那團藍(lán)色布料站在安檢口犯愁:“這玩意兒拿著多礙事啊?!?/p>
旁邊穿馬甲的志愿者指著遠(yuǎn)處:“前面有寄存處,二十塊錢一天?!?/p>
老宋瞪大眼睛:“還要錢?我買才花了三十!”
“那您要不就扔了?” 志愿者面無表情。
最后我們還是花了五分鐘走到寄存處。負(fù)責(zé)寄存的大媽戴著老花鏡,慢悠悠地給墊子套上塑料袋,開單子時問:“這啥呀?看著像塊破布?!?/p>
“沙發(fā)墊!” 老宋氣呼呼地說,“三十塊買的!”
大媽抬頭瞥了他一眼:“年輕人就是會花錢,我孫子去年買個充氣床,一百多,結(jié)果用了一次就爆了?!?/p>
等我們終于進到演出場地,夕陽正把沙丘染成金紅色。主舞臺那邊已經(jīng)擠滿了人,前排的觀眾舉著酒瓶蹦得正歡。老宋扒著欄桿踮腳往里看,突然哀嚎一聲:“還真沒地方坐?。 ?/p>
我拍著他的肩膀安慰:“沒事兒,等會兒蹦起來就忘了累了?!?/p>
結(jié)果第一個樂隊剛唱到第三首歌,老宋就開始頻頻看表。等主唱說 “這首獻(xiàn)給所有熱愛搖滾的朋友” 時,他突然拽我胳膊:“不行,我得去把墊子取回來,我這腰快斷了?!?/p>
“大哥,剛進來半小時!” 我簡直不敢相信,“寄存處離這兒至少十分鐘路程!”
老宋已經(jīng)開始往外擠了:“二十塊錢寄存費不能白花!”
等他抱著那團藍(lán)色布料氣喘吁吁地回來時,第二個樂隊都快唱完了。他找了個沙丘背風(fēng)處,費勁地把墊子鋪開,剛坐下沒兩分鐘,就被旁邊一群蹦迪的年輕人撞得東倒西歪。
“算了算了,” 他認(rèn)命地把墊子重新疊起來,“就當(dāng)買個教訓(xùn)?!?/p>
中場休息時,我們?nèi)ベI水,剛好碰見那個賣墊子的攤販。老宋指著他跟我吐槽:“就是他!三十塊賣我個進不來的墊子!”
攤販聽見了,笑著遞過來兩瓶可樂:“哥們兒,我當(dāng)時可跟你說了,最好放氣了帶進去?!?/p>
“那你咋不早說寄存還要錢?” 老宋不依不饒。
“這音樂節(jié)哪有免費寄存的?” 攤販往遠(yuǎn)處努努嘴,“看見沒?那片帳篷區(qū),租個帳篷兩百呢。”
我突然想起停車時的英明決策,拉著老宋往出口方向走:“別跟他扯了,咱去邊上歇會兒,反正壓軸的半夜才上。”
結(jié)果剛走到沙丘頂上,就看見遠(yuǎn)處的停車場亮起一片車燈。老宋突然一拍大腿:“壞了!咱車停那么靠外,別被人剮了!”
“刮就刮唄,” 我滿不在乎地坐下,“反正那車早就一身劃痕了?!?/p>
話雖如此,等壓軸樂隊唱到一半時,我們還是提前溜了。摸著黑往停車場走,腳下的沙子咯吱作響,遠(yuǎn)處傳來隱約的歌聲。老宋突然笑起來:“你說咱這趟值嗎?來回開了三小時,走路兩小時,就為了聽半小時歌,還花了五十塊買個沒用的墊子。”
我踢飛腳邊的石子,石子滾進沙堆里沒了蹤影:“值啊,” 我望著滿天星星,“至少下次別人問起天漠音樂節(jié),咱能說,嗨,去過,還在那兒丟了個三十塊的沙發(fā)墊?!?/p>
走到車邊時,發(fā)現(xiàn)果然被人蹭了道新劃痕。老宋掏出手機拍照,嘴里嘟囔著要報保險。我打開車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 果然被曬成桑拿房了。
“走吧,” 我發(fā)動車子,“回去路上找個串店,就著這沙褲子,喝點啤酒,比在沙漠里站著強。”
車開出老遠(yuǎn),還能看見天漠方向的燈光,像片落在沙漠里的星星。老宋在后座翻找著什么,突然舉著個東西湊過來:“哎!我把那沙發(fā)墊的氣嘴拆下來了,留著以后給籃球打氣?!?/p>
我看著他手里那個藍(lán)色的小塑料件,突然笑得打方向盤都歪了。遠(yuǎn)處的車燈又開始連成紅海,可這次堵在路上,好像也沒那么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