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半小時,最終居然還是由小孩的哥哥來定奪。
楠楠跑進臥室直接鎖上門,誰也不見。
“哥哥有時差,他回復之前我是絕對不會上課的,姑姑你讓她先走!”
愛麗顯然也將小侄子根本沒辦法。
她頗為不好意思地給陳若唯轉了車費以及誤工費:“楠楠從小到大都盲目崇拜他哥。你看要是可以的話麻煩你明天再來一趟。比起二哥找的沒經(jīng)驗的學生,我還是更信任你。”
陳若唯說沒問題。
離開瀾海別墅,附近沒有公交站,陳若唯打車回學校。路程比較遠,途中接到梁周的視頻。
他在訓練,場館里傳出鞋子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額頭掛著晶瑩的汗珠,眼眶也紅紅的充血,面對她依舊是笑意盈盈的狀態(tài)。
“寶面試的怎么樣?”
“小孩比較抵觸,明天還得過去一趟。對了,美簽估計憑我的流水辦不下來,要不就算了。下個月安安心心寫論文吧?!?/p>
陳若唯語氣平緩。
梁周微笑注視她:“你是不相信自己男朋友的實力?”
陳若唯只露個額頭,沒說話。
等不到回答,梁周微微蹙眉:“又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已經(jīng)讓小劉去幫你辦這件事了嗎?你要是不想去趁早跟我說行不行?陳若唯,能不能別總是讓我猜?!?/p>
陳若唯沉默片刻:“你心情不好?”
“…對不起寶,我不該這么跟你說話?!绷褐芤庾R到自己語氣有點過激,懊惱地撫眉:“最近成績不太理想,教練那邊讓我盡快做決定?!?/p>
陳若唯微頓:“什么決定?”
那邊似乎有人在喊梁周,梁周抬頭應了一聲:“不說了寶,該訓練了。我下午還得去趟歐衡工作室,就不來接你吃飯了好不?!?/p>
說罷,黏糊糊在鏡頭前親了陳若唯兩口,掛斷。
陳若唯關掉手機,對司機道:“去市中心?!?/p>
上午十二點鐘,陳若唯走進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小餐館解決午餐。
順手打開微博關注列表里叫“Liang”的互關用戶。
以往他的關注列表只有四五個人,除了陳若唯就是瀾城網(wǎng)球隊的教練還有官方。
新增一個關注。
用戶名叫做“Selina玲玲”,頭像是一只小柴犬。
看到這,陳若唯喉頭微滯。
心跳難以自持地加快,真正親眼看到它的時候,這種感覺比起“解謎”游戲多了一層親手揭開面紗的刺激疼痛感。
冰涼的指尖在頭像上停留片刻,點進去主頁。
最新微博是四張自拍照,奶茶金長發(fā),長得很漂亮,微博標注了地址——瀾城大學。
陳若唯想到王嫣嘴里說的那個朋友。
再往下翻,就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日常,因為是同城微博,所以點贊評論還不少。
得到的信息既直白又密集——大一金融系,屬于梁周直系學妹,愛好自拍探店,副業(yè)大概也是由此得來。
陳若唯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一直翻到去年。
她注意到女生原生家庭的經(jīng)濟條件應該不太好,年初的一條微博是在臨市老家,背景陳設都很雜亂鼓噪,并且文案寫得很悲傷。
大約是對家里人重男輕女的怨念。
梁周沒有點贊也沒有評論過,不像在陳若唯每條微博下絮絮叨叨的彩虹屁。
目光忽然停在一條救助流浪狗的微博。
【小柴被壞人故意剪了耳朵,好可憐。但沒關系,你已經(jīng)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主人們啦!以后的日子一定會健健康康快快樂樂?!俊緢D片】
主人們。
陳若唯再度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有些念頭一旦產(chǎn)生,事情便會朝著她最不期待的方向發(fā)展。
狗和頭像上的柴犬幾乎沒有差異,只是這張更瘦更可憐,在今年三月份。
放大圖片,陳若唯忽然心跳加快,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面。
照片中,狗的脖子里掛著防走失狗牌,名字叫——喵喵。
好巧。
陳若唯有些恍惚,她想起大二時曾經(jīng)和梁周開玩笑說過的話——
“我以后有了狗,就給它起名叫喵喵,很萌很反差的?!?/p>
***
飯吃到一半再也沒胃口,陳若唯呆坐半晌,行尸走肉般來到工作室。
小助理見到她,喊道:“小梁嫂來啦。衡哥在里面干活呢,我進去說一聲?!?/p>
陳若唯:“不用,我在這等等,別打擾他工作?!?/p>
小助理應下,給她倒了杯熱水,轉身進入隔間畫圖去了。
將近二百平的刺青工作室,開在寸土寸金的CBD,陳若唯是看著歐衡從狹小的家屬出租房一步步走到今天。
找他紋身的有從幾千公里外提前一年預定的刺青狂熱愛好者,也有低調深夜前來的當紅情侶明星,還有國外搞嘻哈滿嘴金牙的黑人。
陳若唯放下包包,四處轉了轉,距離上次來這里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
成年后大家似乎都開始變得很忙,像青春期那會隨隨便便叫出來烏泱泱一群人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
前臺放著一張相框,陳若唯盯著看了半晌。
——是梁周表白那天,他們?nèi)嗽谏缴蠝厝暮险铡?/p>
梁周是在暑假給陳若唯表的白,他和歐衡兩人商量著一同著手策劃,挑了靜謐奢華的溫泉度假酒店來布置現(xiàn)場,鮮艷的紅玫瑰洋洋灑灑鋪到酒店門堂。
表白搞得像求婚,頂著一頭克萊因藍的發(fā)色,兩只多情的桃花眸亮晶晶又輕浮,遠處是多年不化的雪山峰,他單膝跪地,把象征純潔的白鈴蘭花束遞予她。
“我真的想照顧你一輩子?!?/p>
次日,他們奔赴千里,在據(jù)說求姻緣很靈光的北寒寺,上香,求佛,梁周買了銅鎖,讓她必須寫下他們的名字,虔誠地掛在神仙樹。
看起來能愛一輩子。
這事當時并沒有在豪門圈子里驚起多大風浪,梁陳兩人平時形影不離大家看在眼里。
從前不乏有鉆空子試探梁周態(tài)度想聯(lián)姻的富家小姐,被梁周三言兩語打發(fā)過去。
于是就有人說,比起普通女孩,梁周好像更討厭同一階層的大小姐。
連梁家人都拿這個小兒子沒法子,梁周曾在梁屬河面前放下狠話。
“我這輩子就吊死在她身上了!”
氣得梁屬河暴跳如雷,又無可奈何。
陳若唯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是不是這輩子被堅定選擇過一次,慶幸就足夠了。
手指無意識將相框翻轉過來。
“若唯?”
歐衡擦著手,從工作間出來,看到陳若唯先是愣了下,然后笑道:“怎么不打聲招呼就來了?”
陳若唯轉過身:“現(xiàn)在來你這都得提前報備?”
歐衡干笑了兩聲,順手把工作間的門關上。
“這話說的,你來我不得準備準備么,梁周呢?怎么沒看到他?”
陳若唯不搭腔,抬抬下巴:“里面有客人?”
“……嗯啊?!睔W衡卡了兩秒才回答,表情不是很自然,走到沙發(fā)點了支煙:“客人嫌疼,剩下的過段時間再紋?!?/p>
陳若唯靠在前臺,淡淡地:“女生?”
“是啊,紋得面積還挺大,受不住也正常?!?/p>
歐衡呼出一口煙,穿著黑色背心的兩條肌肉臂膀充滿船錨、玫瑰、饕餮、應龍各種風格的大雜燴刺青,脖子正中央有只骷髏頭。
梁周調侃他可以去日本山口組應聘保鏢。
歐衡又把話題拐回來:“梁周人呢?不會是你一個人過來的吧?”
“他在訓練?!?/p>
陳若唯說完,彎腰在歐衡驚訝的目光里,拿起煙盒敲出根煙,點燃,不倫不類噙在嘴里。
她身形纖細,面部蒼白,眼下還有烏青,脊背卻很直,神情無波無瀾。
隔著張桌子站在歐衡面前竟有些壓迫。
她望著窗外一眼看不到頭的高樓林立,呼出煙霧,嗓音很低。
“叫盛玲,是么?!?/p>
“……什么?”
歐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噌地站起來,一米八的大個子擋在她身前,脫口而出:“若唯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若唯繞開他返回前臺,拿起那張相框,夾著煙的手指在玻璃面摩挲,目光柔和,仿佛透過薄薄的相框回到了一切還未發(fā)生的夏天。
“歐衡,我以為我們是朋友?!?/p>
“是朋友啊若唯……你在說什么?”
陳若唯垂眸,看著相框里整整齊齊的五個人,“其實,認真算起來,是我莽撞地闖入了你們的圈子,大姚的事你一直在記恨我,對不對?”
歐衡眉心突突地跳:“別瞎說,跟你沒關系,都過去多少年了?!?/p>
陳若唯平靜地說:“今年八月二十他的忌日,你和梁周兩個人開車去了籠山,沒有告訴我?!?/p>
歐衡張著嘴巴,想反駁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梁周腰間的狗是你親手紋的,如果我沒猜錯,里面的女生也有相同的刺青,對嗎?”
“梁周看著壞,實際上心腸很軟,從小到大的愛好之一就是救助小動物,這點我們都知道。所以,我也算他救助的流浪狗之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