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校尉女宣璃猛地睜開眼時,喉間還灼燒著鴆酒的余痛。粗布帳頂沾著霉斑,
鼻尖縈繞的草藥味沖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抬手欲按,
卻是細膩得近乎陌生的肌膚 —— 這絕不是她那雙手握了十年長槍、布滿老繭與刀疤的手。
“小姐!您可算醒了!” 青禾撲過來時,粗布襦裙掃過床沿的灰塵,
“您從胭脂馬上摔下來撞了頭,可嚇死奴婢了!”胭脂馬?宣璃撐著身子坐起,
陌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威遠營校尉沈毅的獨女沈璃,年方十五,
昨日非要學男人騎烈馬,從馬背上摔得頭破血流,竟讓她這含恨而死的魂魄占了軀殼。她,
宣璃,大啟朝唯一憑戰(zhàn)功封將軍的女子。平西羌時親斬敵首三百,定南蠻時火燒藤甲兵,
卻在兄長宣恒病愈那日被褫奪兵權(quán),像件舊衣般被打包嫁人。夫君秦昭從不上她的床,
府里的小妾柳氏日日捧著湯藥來看她。直到那雙含笑的眼睛湊到她鼻尖:“將軍可知?
您日日喝的安神湯,是宣家長輩親手配的方子?!薄岸鞠闺p眼,斷了筋脈,
再用一杯鴆酒送您走 ——” 柳氏的銀鐲子在她眼前晃出冷光,“畢竟啊,
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秘密?是她為宣家掙下的三千里疆土,
還是她藏在盔甲里的女兒身?宣璃撫著心口,那里還殘留著被毒酒撕裂的劇痛。
那些人奪走了她的軍功,霸占了她的兵權(quán),甚至連她用命換來的安定河山,
都成了他們加官進爵的墊腳石!“小姐,您臉色好嚇人。” 青禾怯生生遞過帕子。
宣璃攥緊帕子,指節(jié)泛白。這雙柔弱無骨的手,將來要親手擰斷那些人的脖頸。
老天既給了重來的機會,她便要將失去的,連本帶利一一討還!“扶我去校場。
” 她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青禾驚得掉了藥碗:“小姐瘋了?
校場都是糙老爺們……”“要么扶我,要么滾?!?宣璃掀開被子,
腳剛落地便踉蹌了下 —— 這具身體弱得像株風里的蘆葦。
威遠營校場的沙礫硌得腳底生疼。士兵們赤膊操練,汗臭味混著鐵腥味撲面而來,
讓她恍惚回到了宣家軍的演武場。正看得入神,一陣甲胄相撞聲由遠及近。“靖王殿下親臨!
”宣璃的指甲猛地掐進掌心。蕭玦。2 靖王疑云那個與她在沙場斗了八年的男人。
他少年成名,槍挑鮮卑王帳時不過十七歲,軍中稱他 “兵鋒所指,威驚絕域”。
她曾在兩軍陣前與他拼得槍桿斷裂,也曾在慶功宴上共飲過一碗烈酒。直到她死后才知,
正是他接手了宣家軍,踩著她的尸骨晉封親王。玄色鎧甲在日光下泛著冷光,
簇擁的士兵自動分開一條通路。宣璃下意識縮到兵器架后,
卻被那道銳利如鷹的目光精準鎖定。四目相對的剎那,她如墜冰窟。
這張臉比記憶中年輕五歲,眉宇間的戾氣尚未被權(quán)位磨平,可那雙鳳眸里的審視,
與當年在刑場看她最后一眼時如出一轍?!澳鞘钦l?” 清冷的聲音裹著寒意。
沈毅慌忙從隊列里跑出,單膝跪地:“回殿下,是末將小女沈璃,
頑劣沖撞了殿下……”宣璃垂著頭,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在她發(fā)頂停留。他在看什么?
看這具身體與她有幾分相似,還是聽出了她刻意壓低的呼吸聲?“嗯。” 蕭玦淡淡應了聲,
轉(zhuǎn)身時玄甲掃過槍纓,“沈校尉教女無方,罰俸三月?!敝钡侥顷犎笋R消失在營門,
宣璃才發(fā)現(xiàn)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沙礫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來?!傲海∧憧芍e?
” 沈毅的怒喝驚飛了檐下的麻雀。宣璃抬眸,撞進那雙又驚又怒的眼睛:“爹爹,
我想進威遠營。”沈毅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胡鬧!你當軍營是繡樓?”“我能打仗。
” 她聲音不大,卻字字砸在地上。“你能扛得動三十斤的槍?還是能在雪地里趴三個時辰?
” 沈毅氣得發(fā)抖,“明日我便送你回祖籍,讓你母親好好管教!
”宣璃望著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想困著她?當年宣家長輩用鐵鏈鎖著她,
不也沒能攔住她夜闖敵營嗎?接下來三日,宣璃沒再提進營的事。天未亮便在院子里扎馬步,
青禾數(shù)著她腿上的淤青哭紅了眼:“小姐,咱們回房吧,您這樣會被打死的!”“打死?
” 宣璃抹了把汗,指尖劃過曬得黝黑的胳膊,“比被毒瞎雙眼還疼?”第四日清晨,
校場方向突然傳來急促的銅鑼聲。青禾跌跌撞撞跑進來:“小姐!
北狄人…… 北狄人殺進來了!”宣璃猛地站起,血液瞬間沖上頭頂。
前世北狄正是趁她被構(gòu)陷時大舉入侵,屠了三座邊城。沒想到這一世,竟來得這樣早!
她抓起墻角的木槍就往外沖,青禾在身后哭著追:“小姐您傷還沒好??!
”校場已亂成一鍋粥。沈毅正指揮士兵裝車,看到宣璃時眼睛都紅了:“誰讓你來的?
滾回去!”“爹爹,我有破敵之策?!?宣璃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
士兵們的動作齊刷刷頓住。這個昨日還從馬上摔下來的嬌小姐,竟說有破敵之策?
“黃毛丫頭懂什么!” 沈毅舉槍要打,卻被她眼中的冷靜驚得手一軟。
“北狄人善騎射卻不擅山地,” 宣璃掃過目瞪口呆的士兵,“他們突襲哨所只為搶糧草,
必然沿黑風口回撤。那里兩側(cè)是懸崖,正好設(shè)伏。
”一個絡腮胡老兵忍不住開口:“黑風口窄得只能過兩匹馬,
要是被堵在里面……”“正是要堵?!?宣璃的目光如刀,“派五十人佯裝潰逃,
把他們引進谷中。滾石擂木備好,首尾夾擊 ——”“荒謬!” 沈毅氣得踹翻了糧車,
“北狄騎兵何等精明,怎會輕易入伏?”“他們會的?!?宣璃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北狄左賢王性子驕縱,最受不得挑釁。
只要讓他看到‘沈校尉的嬌女兒’在潰兵之中……”3 黑風口伏擊話音未落,
營門方向突然傳來馬蹄聲。蕭玦勒馬立于高坡,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沈校尉,
本王倒想聽聽,令愛還有何高見?!毙У暮蟊乘查g繃緊。他竟沒走?“民女沈璃,
見過殿下。” 她屈膝行禮時,余光瞥見蕭玦腰間的玉佩 —— 那是當年西羌王的貢品,
本該賞給戰(zhàn)功最卓著的將領(lǐng),最后卻掛在了他身上。“黑風口設(shè)伏?
” 蕭玦的目光落在她緊握木槍的手上,“你怎知北狄會走那條路?”“去年冬雪封山,
只有黑風口的棧道能通行?!?宣璃迎上他的視線,“北狄人熟悉地形,
定會選最省時的路線。”蕭玦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那笑意極淡,
卻讓周遭的空氣都冷了三分:“若敗了呢?”“民女愿以性命相抵?!薄昂?。
” 蕭玦調(diào)轉(zhuǎn)馬頭,玄甲上的日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本王給你三百人?!鄙蛞惆c坐在地上,
看著女兒轉(zhuǎn)身點兵的背影,突然覺得那個總愛搶他盔甲玩的小丫頭,
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在了他認不出的模樣。黑風口的風裹著砂礫,打在臉上生疼。
宣璃趴在懸崖邊,看著谷底揚起的煙塵 —— 北狄人果然來了。為首的左賢王穿著銀甲,
馬鞭指著潰逃的士兵罵罵咧咧。當他看到人群中那個穿著粗布男裝、頭發(fā)散亂的少女時,
果然眼睛一亮:“抓住那個小娘子!帶回王帳賞給你們!”宣璃握緊了腰間的信號箭。
前世她曾在此處被左賢王圍困,中了三箭才殺出重圍。今日,該算算這筆賬了。“放!
”滾石擂木轟然砸下,谷口瞬間被堵死。北狄人的驚叫聲混著戰(zhàn)馬的嘶鳴,
在山谷里撞出回聲。“左翼迂回!” 宣璃扯著嗓子喊,聲音劈得生疼,“弓箭手瞄準馬腿!
”她的指揮精準得可怕。哪里是北狄人的薄弱點,哪里該用長槍挑落騎兵,
甚至連左賢王會從哪個方向突圍,都被她算得分毫不差。沈毅在崖上看得目瞪口呆。
他這女兒,竟能讓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都服服帖帖?突然,一支冷箭破風而來。宣璃側(cè)身躲避時,
箭頭還是擦過肩頭,血珠瞬間染紅了粗布衣衫?!白プ∧茄绢^!
” 左賢王的怒吼從谷底傳來。三個北狄騎兵棄了戰(zhàn)馬,沿著巖壁往上爬。
宣璃摸出腰間匕首,剛要迎上去,就聽三聲悶響。箭矢穿透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三人直挺挺摔下去時,宣璃看到了崖邊站著的蕭玦。他的弓還未收起,
玄色披風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四目相對的剎那,他突然抬手,一箭射向左賢王的眉心。
“噗嗤” 一聲,北狄人的叫囂戛然而止。戰(zhàn)斗結(jié)束時,夕陽正往山后沉。
宣璃捂著流血的肩膀,看著士兵們清理戰(zhàn)場。左賢王的銀甲被踩在馬蹄下,
上面鑲著的寶石在暮色里閃著光?!吧蛄??!笔挮i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宣璃轉(zhuǎn)身時,
他正用帕子擦著箭羽上的血:“你的槍法是誰教的?”“家父?!?她垂下眼睫。
“沈校尉的槍法是大開大合的路數(shù),” 他的目光掃過她肩頭的傷口,
“你方才躲避箭矢的身法,倒像……”“像誰?” 宣璃的心跳漏了一拍?!皼]什么。
” 蕭玦收起弓箭,“好好養(yǎng)傷。三日后拔營,隨本王出征。”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宣璃摸了摸肩頭的箭傷。那支箭擦過的地方,正是前世中箭最深的位置。三日后,
宣璃剪了長發(fā),換上士兵服站在校場。沈毅看著她手背上的厚繭,嘴唇動了動,
終究只說了句:“跟著輜重營,別亂跑?!彼齾s在開拔前,被蕭玦調(diào)到了親衛(wèi)隊。
“你懂北狄語?” 中軍大帳里,蕭玦揚了揚手中的密信。宣璃接過羊皮紙,
上面的狼毫字歪歪扭扭:“這是北狄各部落的聯(lián)絡信,他們在約定分贓?!薄芭叮?/p>
” 蕭玦挑了挑眉,“你怎識得這種鬼畫符?”“幼時在書齋見過。
” 宣璃指尖劃過一個狼頭印記 —— 這是北狄最兇悍的白狼部標記,
“他們想在滿月夜偷襲我們的糧草營?!笔挮i的手指在地圖上敲了敲:“你覺得該如何應對?
”“將計就計?!?宣璃的指尖落在糧草營西側(cè)的沼澤地,“派一支小隊佯裝守衛(wèi),
引他們進來?!薄叭缓竽??”“放火燒了沼澤里的蘆葦。”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
“白狼部的騎兵最寶貝他們的馬,定會往沼澤深處逃?!笔挮i看著她眼中跳動的火焰,
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場大火。宣璃火燒南蠻藤甲兵時,也是這樣的眼神?!澳愫芟褚粋€人。
” 他突然開口。宣璃握著羊皮紙的手猛地收緊?!跋裥④姟!?蕭玦的目光如炬,
“尤其是你指揮作戰(zhàn)時的樣子。”帳內(nèi)的燭火噼啪作響。宣璃緩緩抬頭,